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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客入他乡

客居他乡,千山阻挡,万水之隔。

山里山外,骤雨撕破平静,在暗夜里来袭。

一根线联络起千家万户,没了这根线,上下一条心跨越阻隔,击破一切,汇入心中,生成力量。———前记

山里头。

几个人在一夜宿醉中醒来,吃完饭,洗漱完之后,她们便开始走访了。

走着走着几个人便分开了,因为采访对象不同。

珉颜一路都在问路,一直问到学校那里去。

进了简陋的校园,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孩子围着一个人,而那个人看似是在讲故事。

辛晴被围起来,感受到了珉颜的目光,于是下意识看过去,回应珉颜的目光。

珉颜对她笑了笑,轻轻点头,表示问候。

适时,上课铃响起。

“上课了,上课了,快回教室吧。”辛晴站起身,忙着把孩子们赶回教室。

从珉颜的角度看去,一群小不点发出一阵欢声笑语,狂奔着进了教学楼。

这下子,课间活动的场地只剩下辛晴和珉颜两个人。

珉颜走近一些,她想去问问,教导处在哪里。

她不请自来,理应去打声招呼。

“你好,我叫苏珉颜,是一名记者,来这里做一个支教队伍的专题采访。”说罢,珉颜掏出工作者展示。

辛晴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欢迎。”

她看辛晴待人谦卑有道,或许是在这儿谋了一官半职。

于是,珉颜问“请问您是?”

辛晴笑了笑,答“我叫辛晴,是这儿的代理校长,暂时的。”

好啊,误打误撞也算是撞到了。省了珉颜去教导处走一遍的功夫。

最后,辛晴请珉颜坐下。两个人开启了漫长的谈话过程。

日光开始旋转时,他也是不期而至。

“我刚开始到这儿也是很不习惯,这边只能用座机呼叫,因为手机到这儿就没信号了,而且座机也不是每家每户都有,所以我跟家里人不常联系。”

辛晴迷了眼,仿佛陷入了回忆。

慢慢地,她又想起来自己的经历,继续补充。

“我记得有一年啊,那时候我刚到这儿不久,我爸骗我说他病了,我还真跑回家去了,结果看到他活蹦乱跳的。”

珉颜闻言,跟着辛晴笑起来。

珉颜采访的这个人的眼里也是同样地,满载风霜。

这个人经得住岁月的磨练,经得住生活的考验,可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坚持。

从蓝枫的角度看去,辛晴的笑颜染上了悲伤的色彩。

而背对着他的苏珉颜,表情如何不详。

此时,珉颜用笔在纸上做记录,继续问“那你为什么选择下乡支教呢?”

话音刚落,珉颜便看到辛晴的目光偏离了,偏离到珉颜身后去了。

珉颜下意识回转身去看。

他站得挺直,日光都温柔躺在他的眼里。

蓝枫面临两种不同的目光。

一种含蓄内敛,却写满了故事。

另一种冷冷清清,却朝气勃发。

他用两种心境去迎接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目光。

他笑,她们亦跟着笑。

他的选择,他的答案,也许早在乌镇匆匆一瞥那爱笑的面孔便敲定了。

那时节,他不把她当回事。

苏珉颜的19岁、20岁……往后的更多年月,统统跟他没关系。

怎料到,天道好轮回。他之前的漠视与忽略,如今算是得到报应了。

苏珉颜回来了,一路畅通无阻,在他心里开了多少条道,并且条条直达内心深处。

蓝枫没走近去打断他们,他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于是采访继续。

辛晴回答刚才的提问。“就像你为什么要来这儿采访一样。”她的意思是说,因为心之所向。

珉颜摇头回应,她坦言“其实我是被贬来的,我犯错误了。”

准确来说,是师父让她苏珉颜消停会儿,下乡吃点苦头,不然无法无天。

可是,三天的停留能算得了什么苦,辛晴在这里呆了将近8年。

辛晴被逗笑,连忙夸她“你可真是个实在人。”

最后,辛晴亦坦言“我也是犯了错才来的,我不是什么圣人,没有贡献什么,就是光跑来这里忏悔来了。”

蓝枫坐着,感觉她俩谈了很久。

等到两人谈了个尽兴时,辛晴还讲了题外话。

“我这个学生啊,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辛晴真是独具慧眼,这样意味深长的话值得让人去细品。

刚才的六目相对时,辛晴就看懂了,他无需掩饰。

但珉颜感兴趣的却是辛晴的前半句话。

他是辛晴的学生。

突然间,有一个阔别已久的人出现了。

顾方舟是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的,估计是找辛晴但没找到。

“今天可真热闹啊。”难得听闻顾方舟这样轻松的口气。

顾律师在法庭上,嘴皮子上那点打架的功夫可是厉害得很,好一副铜牙利嘴。

场面一度混乱,你看看我,你再看看他,我再看看她……

蓝枫向顾方舟点头表示问候,对方也回以同样的动作。

他甚至读出了顾某人眼里的警告:离我的辛晴远点儿!

看来蓝枫来得不是时候。

辛晴的目光透过珉颜的肩膀,看到了蓝枫和顾方舟坐在石椅上,唠嗑。

“别问我什么时候来的,我前天到的,昨天碰到的辛晴。”蓝枫盘着腿,他索性都交代了。

他感受到了顾某人酸溜溜的醋意。

“咱待遇倒还是一样啊,都被晾着了。”顾方舟笑着调侃。

听得出,顾律师多次被辛晴晾着了,还真是悲凉啊。

不远处,辛晴把该说的都说完了。

珉颜采访完,再次感谢辛晴的帮助和配合。她说“有缘再见。”

辛晴点头,“有机会再聊。”

辛晴本想打算送珉颜一段,却被蓝枫捷足先登了。

“我看你现在是走不开了,我送珉颜回去吧。”

蓝枫说的辛晴走不开,是指顾方舟。

他就这样直呼珉颜的名字,将他的心思暴露得一览无余。

辛晴点头,答“走好。”

他得逞了。

辛晴看着蓝枫和珉颜一道离开。

走在小道上,蓝枫与她保持同样的步调。

脚下的沙粒被踩响,沙沙作响。

“你究竟是不是来找辛晴的?”珉颜突然发问,她笑得欢,笑眼看着他。

既然是来找辛晴的,怎么能话都没说几句就跟着她自己跑了?

蓝枫答“我路过的。”

珉颜用力的点头,但她心里有疑惑。

她想起了昨晚那些零星的片段。

她围着篝火跳舞、她趴在蓝枫后背上、最后她的腰身被揽住,这个作出如此亲昵动作的人,不用说她就懂了。

他还真是心大,真打算瞒着她,什么都不点明道破。

“昨晚,你送我回去的啊?”珉颜说着,歪着头看蓝枫。

“嗯”他点头,现在他迷上她的眼里的星星点点了。

珉颜无计可施,她套不出什么话来。再往深里说,似乎不妥。

“那轮到我送你了,走吧。”珉颜背正挎包,蓄势待发。

“好。”他又盲目地顺从了。

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两人走了一路,最后停住脚步,蓝枫定睛看她。

他说“我到了,被你远送的滋味,挺好的。”

珉颜笑了笑,她也这么觉得。

挺好的。

她看见他身后飘飞的柳絮,就如他一般四处漂泊,哪管他身后一直追随着他的脚步的苏珉颜。

她将他看了个彻底。从清朗的五官到脖劲间……

然后她看到蓝枫脖子上被叮咬后留下的红肿印记。

“蚊子咬你啦?”珉颜用食指靠近他的脖劲。

蓝枫几乎是系统自我扫描,认为这是个危险的动作,于是他伸手将她的手抓住了。

这下,她可都想起来了,想起他开了灯亲地多忘我。

像昨晚那样近距离的接触,他将她的手截在半空,掌心升温。

“你别招我。”这是他发出的警告。

在这么风气不开的地方,他可不能做出什么影响市容市貌的行为来。

珉颜懵了,她没想干什么。

“我有药,我去拿。”她抽回自己的小手,带上玩味的口吻。

意思是在说,蓝道长有毛病,得治。

蓝枫看她掉头,又特意回过头来吩咐“等我啊,很快回来。”

蓝枫对着她的背影,笑弧半分未减。

他说“我等着。”

接着,苏珉颜自顾跑回自己的住处了。

蓝枫百无聊赖,坐在树坛上,从衣袋里掏出陈旧的牛皮纸信封来。

他修长的手指拿出信纸来阅读,信纸上面是娟秀的字体。

他在看一个14岁的小姑娘写给他的信。

我今天在医院看到你了,你和七哥哥一同走出医院大门……

他反反复复地读,读出了分量来。

她说,他的眼甚是好看。

这封信还没到他手里,他就远走高飞了。生命间原有的联系也被冲淡了。

他在她年少的心里无心播种,种下一颗种子,他无心灌溉,无心呵护,最后种子竟长成参天大树。

珉颜来回不过十多分钟,她拿着药水和棉签走近。

远远地便看他低着头,展信阅读,读的甚是深入。

“在看什么呢?”

蓝枫感觉到她的声音越来越近,自然而然抬头去迎接她的目光。

此时,珉颜已经依着他坐下,手里拿着药水和棉签。

蓝枫将信纸大方交出去,他笑着回答“在看情书,里边文采不错,也没有错别字。”

后面的文采、错别字,是他特意补充上去的。

珉颜接过信纸,将药水塞给他。

她不招他了,让他自己上药解决算了。

蓝枫配合地只能承受,珉颜开始读起信来。

她边看边笑。

太久了,她记不清了。

原来写的就是这些内容啊。

可那时候,她哪里懂得什么是感情呢?

她把他当成信仰了,没了这种信仰,生命里也就没有什么出彩的事了。

未久,珉颜将信纸叠好还回去。

她笑的露出了洁白的牙齿。“那时候,你可真是块石头啊……”

他真是块顽石,怎么捂都捂不热。

他的眼波更加深邃了,也把苏珉看穿了。

他不再对她笑了,所有的情绪都写入他的眸里。

他看珉颜的目光,从平淡无奇渐渐升温,变得浓烈炽热。

“现在我后悔了。”蓝枫扬唇说道。

他后悔做了块顽石,后悔对她无牵无挂,后悔到肠子都青了。

珉颜闻言,将药水拿回来,开盖,用棉签蘸。

她夸赞他“知错能改,争当社会好青年。”

他的脊背僵住,神经的敏锐触感都聚集在落在他脖子上的棉签的触感。

冰凉的,却烧的滚烫,烧到他心里片土不留。

**

私人住宅区。

她一见目标人物,立即在驾驶座上猫下身,等到江远洲走远,她采取行动了。

江远洲住宅前,裴翼环望四周,移步到百叶窗边。

终于她要来当熊孩子了,她准备探进去。

提步将行,她的手臂被拉住了。

她内心吃紧,僵硬地回过头。

“犯糊涂了?这种事还是让梁警官他们来吧,再这么下去该非法搜查了。”

徐师兄点明纠正,接着松开手。

裴翼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过这倒是提醒她了,一切都得按程序来。

她承认错误,回答“是,我犯糊涂了……”

接着,两个人话没说上两句,危险人物靠近。

听着脚步声,两人风声鹤唳,情急之下,裴翼藏到墙根下去了,屏住呼吸。

徐晔见到来人,礼貌问候,“江教授,您今天不用上课啊?”

江远洲掏着钥匙,开了门边答道“徐律师啊,刚才赶着回学校,落了点东西,我回来拿。”

徐律师会意点头,附带上礼貌的笑,“那您忙。”

眼看着教授要进屋了,徐晔背在身后的手不停向她打着手势。

裴翼收到信息,赶紧逃命去。

一跑出来,跑出几步,可还得了。

江教授拿好东西从屋里出来了,二话不说,他抓住裴翼的手,示意裴翼赶紧躲好,最后索性慌乱中帮她藏好。

江远洲见人还在家门口,问“徐律师怎么还在这里?”

我啊,我也不知道。

徐晔一本正经,掩下此刻的心虚。他笑着答“教授啊,我听说你过几天要开公开课?”

“你也对公共管理感兴趣吗?”

徐律师明面上不遮遮掩掩,揪着教授赶时间,温吞回道“咱们边走边说……”

后面的话,窝在墙角上的人她是听不出了,声音渐响渐远……

等危难过去,回到律所。

裴翼又专门道谢去了。

师兄可真是明人不说暗话,“托你的福,我终于要去听江教授的课了。”

多么无聊的课唉……

**

“哗啦啦——”

“哗啦啦……”

这场雨从珉颜结束采访后的那日下午,便没完没了了。

她站在陈旧的柜台前,店家同意了她的请求,将座机推过去一些给珉颜。

“谢谢您啊。”珉颜谢过店家。

接着,她拨通了长途电话。

她仔细听着听筒的动静,目视屋檐下垂落的雨珠。

“嘟嘟嘟——”一阵忙音。

最后,她还是没打通裴翼的号。

珉颜挂了电话,再次谢过店家便从小卖部里出来。

她出了门往右走,拿好伞,准备返回。

黑伞在半空中渐渐靠近小卖店,伴着嘈杂的雨声,伞下人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雨天的氤氲,将他包裹起来,看上去更加疏离。

接着,沉稳的脚步一笔带过,他直奔店内,并未注意到侧身处的目光。

珉颜走近一些去,在门槛那里停下来,往里边看。

他也在柜台处重复她刚才的动作。

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听筒,未久,他开始讲话了,唇角规律上扬。

“……估计要推迟几天回去,你们犯不着挂心,快放晴了。”

话音落下,门外人的目光直接闯入他眼里。

这样的雨天,他心里湿冷得很,而像门外的人的眼神那般——湿润透亮,倒是会让他赏心悦目。

珉颜被抓包了,但却没想着退回去。

她对他笑着,把头扭回去不再看他了,直接在门外等。

“好,这边电话费贵,我先挂了。”他本觉得说完了,最后又补充一句“天冷多添衣,人啊,要服老。”

蓝家夫妇那边,他们都一一应下来了。

“好好,天气不好就不要到处跑,妈和你爸等你回来啊。”

蓝枫笑了笑,说“好。”

接着,他挂了电话,又是对店家一通道谢,掏出零钱付了电话费便走开了。

门外,雨点从屋檐外飘来,落在她的肩膀上、鞋尖上……

她透过雨幕,只看到前方一片朦胧,渐渐地,她感觉到侧身处的人影晃动。

蓝枫站定,同她一样,目视前方,问“你在等我吗?”

珉颜点了点头,看他笑着,她说“你也没信号啊?”

蓝枫亦点头回应。

他肩上,衬衣上都被稍微打湿了,即使来时走得很小心。

“可惜啊,我没联系上……”珉颜深吸一口气,重重一叹。

因为这场暴雨,她和几个伙伴都推迟了返回的时间。

不过她看开了,裴翼可能在忙哪个案子吧,能够理解。

相比珉颜,他可是联系上家里人了,真是万幸。

他迟疑了片刻,从容说道“在这里打个电话都是奢望,你看我们俩,才来几天就体验了一把好生活,该知足了。”

所以放宽心吧。他也算得上变相安慰了。

我们俩啊?

是个很好的词汇。

还没到这里之前,他们怎么会想到情况就是这样的不便。

现在了解了,他知道该干什么了,可暴雨把他滞留了。

珉颜同意,意味深长地“嗯……”一声。

适时,蓝枫拿好伞,准备启程。

“这下雨天的,您就不要乱跑了,走吧。”他再一次尊称珉颜。

他手中的黑伞在半空中绽放,珉颜麻溜地钻进了他的伞底。

同在屋檐下啊。

他笑了笑,眼波流转,氤氲得很。他道“会淋湿的。”

珉颜乖巧点了点头,“好,我出去。”说罢,她真打算从他伞下出来,开开自己那把漏了几个洞的破伞。

他自然揽着她的肩,赶紧用行动把刚才说的话收回。

“就这样吧,走了。”

蓝枫说罢,推着珉颜向前走,他尽量让脚步放慢,以免摔了跟头。

两个人越走,越往地势更加低洼的地方而去。

再往前走,估计水位都没到膝盖了。

这穷山恶水的,没出刁民,倒是经常闹水灾洪灾。

蓝枫先行停下了。

“走啊,怎么不走了?”珉颜疑惑地问他,下颔还指向前面,示意他蹚过去。

他清浅笑了笑,答应她了。“好。”

接着他二话不说,将珉颜的身体轻易托起,蹚了这滩浑水。

珉颜目光盯着他的鞋,没入泥水里面。听到他走过激荡起的水流声。

她笑出声来,“我帮你把鞋洗了吧,都湿了,哈哈……”她又开始话玩笑了。

“不用了,你动手之前你蓝阿姨都会解决的。”

她听了,笑得更欢了。

蓝母真是一辈子操心命啊。

这时,走过来泥泞,走过来积水,他将她放下来。

珉颜撑着伞,向他说“我到了,你回去吧!”

蓝枫点了点头,将行之前,他留言“有什么事找我。”

她又给了他OK的手势,接着背对着她进了门,挥着手向他道别。

学校里。

辛晴坐在桌前,停下笔尖,她伸手在笔筒里找东西。

突然,一只手拿着尺子给她递过去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理我?”顾方舟无奈地低头看着她。

辛晴接过尺子,在纸上画起了表格。

“……”她依旧以沉默应对。

她对他一直是这般,不冷不热,但触了她的禁忌她就回以冷暴力。

她的冷暴力的开始,还要从三日前说起。

星空之下,篝火跳跃。

他们都端坐着,没有唱歌亦没有跳舞,光是看着了。

热闹都是别人的。

顾方舟也喝多了,他眯着眼,看着不远处坐在小板凳上的人。

他轻轻笑出声来。

他追着那个人跑了多少年了,现在似乎也跑累了。

周围的村民问他“笑啥呀?小伙儿,在咱们村里不能这么看着人家姑娘的勒。”

顾方舟脚下躺着被打翻的酒壶,香醇的酒水涓涓流逝。

他深吸一口气,又叹息一声。

“她是我未婚妻,她叫辛晴……”他的语气意犹未尽。

那个长辈愣住了。

哇,原来感情一直没着落的辛校长也有眉目了。

接下来这一幕,大概是人尽皆知的。

顾方舟起身,向她走近。

辛晴依旧坐着,抬眸看他。

他醉得不轻。

“你喝多了。”辛晴淡淡地说。

他笑着点头,脚步有些许踉跄,“嗯……”

接着他蹲下来,侧着头靠在辛晴的膝盖上。

辛晴僵住了,她看着眼前众人的目光,顿时手足无措。

村里人的脸上挂着的都是微笑,甚至有些人直言“辛校长,恭喜你们哎。”

这些有声和无声的祝福她收下了,可她心里乱得很。

不是甜蜜,亦不是苦涩。她不知道这复杂的心绪到底是什么怪物。

良久,顾方舟呢喃“我们会结婚吗?”

究竟会不会,只在她一句话上。

最后她没能给出答复。

她真是演的出彩。

辛晴抬起沉重的手,僵硬地抚着他的发顶,附上无可奈何只能这般的笑……

时间回归此刻。

顾方舟一直盯着她的侧脸看,她备课备得认真,却把他当空气。

他松动脚步,上前一步,将辛晴坐着的整个木质椅子拖离桌面。

他接着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托离地面,最后让她坐在桌面上。

终于,她肯看他一眼了。

“我忙着呢。”她的语气极其单调。

顾方舟苦笑着回应她“好,我就讲几句话。”

辛晴轻微点头。

“如果你有心将来跟我过下去,那咱们就结婚吧,越快越好……”

他握着她的双肩,联想起以后的幸福,联想到她勉勉强强讲余生交给他。

他笑了,很快就苦了。

顾方舟继续说下去“如果你觉得太闹心了,我不会再来碍你的眼,英国那边有份好差事,我去就是了……”

他嘴角依旧挂着微笑,可他眼里深陷泥潭。

他们都被眼里的雾气迷失了。

“出国之前,我会上门,找你爸妈把事情说清楚了,咱们清清白白,一分没多,一分不少,权当作完璧归赵。”

他很快就用上了撇清关系的词汇,他说的是你爸妈。

他终于还是来逼她做决定了。

辛晴赶紧擦了把泪,“你犯不着躲到国外,我走。”

她会跑到他视线不及的地方安顿下来。

**

灾难开始。

又过一日。

走在教学楼走廊上,过路的学生都带上了异样的目光,甚至刻意躲避。

江远洲心里大概有数了,终究他的负面消息还是传的太快了。

警方上门取证,那是威胁。

法院搜查,确是逼他走投无路。

他的一切声望名望毁于一旦,混乱不堪。

猛回头想,2年前早该做个了断,一个你死我活,毁灭性的决断。

一气之下,他把桌上的东西都摔在地上,摔出了一地狼藉。

川流不息马路上,梁苑突然收到珉颜发来的信息。

“梁警官,我这边雨下得老大了,得迟几天回去。我这儿信号太差了,裴翼我联系不上,你跟她说一声啊。”

天知道,珉颜这条消息用了一天时间才发出来的。

真是老天眷顾啊,终于有人知道苏珉颜的行踪了。

梁苑看完短信,简短在对话框打出“好,到时去接你。”

但是他很快就回删了,他怕她信号延迟,接收不到。

接着,他继续驱车向前。

天色更晚了。

她掏出钥匙开了门,屋内没有一丝光亮。

她伸手开了灯,蹲门边换了鞋,接着走近厨房倒了杯水。

裴翼将杯口递到嘴边时,不详的预感突然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她僵住了,对这种莫名的阴森惊吓不已。

凉风吹动,从大方敞开的窗户涌进来……

风声飕飕,可她早上出门之前明明关好门窗了。

裴翼没喝水,直接将水杯放回桌面,一路若无其事地走,最后狂奔门边。

这过程何其漫长,她一路磕磕碰碰,脚步声十分混乱。

而身后的脚步声悠哉悠哉,沉重地砸在地板上。

“哒—哒—哒……”

最后两种脚步声一起急切起来,再向前一步是万丈深渊。

当她距离大门一步之遥时,她的头发被攥紧,头皮瞬间发麻。

她整个后背被甩在墙上,撕裂的痛感侵占她的神经。

她吃痛,看清了来人狰狞的面目,那人抬手落下一耳光。

混乱中,裴翼赶紧抓起电视柜上的植物养殖花瓶,发狠地砸在那人脑袋上。

血丝混上花瓶内的水从江远洲的从头部滑落下来。

他呻吟一声,捂着裂开的伤口,放开了对裴翼的钳制。

裴翼顾不得一路的玻璃碎片,她赶紧撒腿就跑,直奔临近的浴室而去。

“啪——”一声响,她在里面反锁了。

她赶紧拨电话,屏幕上“呼号中……”这一连串的字符,看的她神经更加紧绷。

她急的直跺脚。

直到她透过浴室门迷糊的影像,她隐约看到门外的身影,举起了棍棒从高于那人头顶的半空落下,直接砸在玻璃门上。

“啪啪——”玻璃碎片四处飞溅,凌乱地落在地面上。

裴翼瞳孔放大,眼看着浴室门被戳出了一个口。

她吓得退进墙角,手机也在刚才的慌乱中掉在地上。

然后那个裂口处,突然出现一只不会转动的眼,那只眼直勾勾盯着她,像要把她毁了一样。

另一边,梁苑接下电话。

“裴翼?怎么了?”他坐在驾驶座上,车辆还在行进中。

“……”电话那端一片鸦雀无声。

“裴翼啊……”梁苑试图问出话来,下一秒的响动直接刺痛他的耳膜。

“啪—啪—啪—”连续三声巨响,他听到玻璃碎片洒落的声音。

他再次逼问,“裴翼,你那边怎么了,你现在人在哪儿?”

他得到的回应,只有“……”一片死寂

他慌了,这一下可是要了他的命。

梁苑赶紧调头,不断提速,车辆一路狂奔他的目的地而去。

阴暗的室内,连同她刚开的那盏灯也被关灭了。

浴室门外的黑衣男子弯下身来,透过口子盯着浴室内惊魂未定的人。

未久,阴沉的声音传来。“我会杀了你的……”

紧接着,“砰——”一声巨响,黑衣男破门而入,直接将地上的手机捡起来关机。

路上,他被挂断了通话。

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眉峰染上了难以压抑的怒气。

“我会杀了你的……”这句恶心的话不停在他耳边回荡。

他往深处踩下油门。

你敢动裴翼,我跟你没完。

裴翼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会杀了你的!

她在昏暗室内遭受到的一切,都是伴随她一生的阴影。

那人对她拳打脚踢,她见缝就逃,没力气了也要跑。

她也要跟乔向安一般向死而生。

身后的人轻易赶上她缓慢的步伐,挥起棍棒往她脑袋上砸。

她应声倒在地板上,世界开始模糊不清了。

恍惚间,她听到淫乱的声响从头顶飘来。

“我明明跟你说过,守口如瓶,陌路相忘的……”

他蹲下身来,捏住裴翼的下颔,继续一顿淫笑“所以啊,你早乖乖听话就没事了,但现在已经晚了……”

瞬时,江远洲摘下口罩。

她身上的外套被撕碎了,她听到“咝—”衣物被撕裂的声音……

门外,梁苑蛮横地抓着门把,那扇紧锁门依旧纹丝不动。

“裴翼!裴翼!”

结果,无人应答。

梁苑心急如焚,抬脚用力将门踹开了。

屋外的月光瞬间入室。

她看到光明了……

门边的身影横冲直撞过来,他的怒气终是找到切口发泄出来。

他一脚踩在那个已经松开皮带的黑衣男后背上。

梁苑像疯了一样,赤手空拳挡住迎面砸来木棍,抬腿用尽全力踢了那人的腹部。

那人退出了几步,吃痛地捂着受力处。

这一次他不会再放任着这个老禽兽了。

两年前梁苑没有武器、没有能力,如今站在他身后的是法律和权利,他要把裴翼被欠下的债通通讨回来。

他入魔了,抓着那人的衣领,骑在那人身上,握着拳头砸在狰狞的面孔上。

他看到江远洲嘴角鲜血渗出,他觉得过瘾极了。

他不会再停手了,打死都无所谓。

突然间,一只手颤巍巍地拉着梁苑的衣角。

“啊苑,不要……”她低声下气地求梁苑收手。

他太阳穴处凸凸直跳,气息变得急促混乱,就此悬崖勒马。

他掏出手铐,将江远洲的双手拷住。

最后,梁苑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只穿了单薄的T恤的裴翼身上。

他不断在她耳边呢喃“我们去医院吧,现在就去……”

接着,她的身体腾空,他抱着她进入车内。

车辆将行之前,梁苑拨通了电话。

“绿源居民区八巷142号发现入室作案,请求支援。”

当车辆到达医院之时,警笛长鸣,惊醒了周围的居民。

在一片闪动的蓝红警示灯里,蓝家夫妇披着外套,看见穿着一身黑色行头的中年男被押出来。

半夜的这起入室杀人案,惊得人心惶惶。

“这不是颜颜她朋友的家吗?”蓝母愣住了。

蓝父表情凝重,“真希望她不会出什么事儿,那姑娘是叫裴翼吧?”

……

远隔千山万水的穷乡僻壤。

挂在电线杆上的广播里传来村委的紧急通知。

“大家伙儿们,雨下太大了您就不要出门了,除非紧急情况,除非紧急情况啊……”

村里的人们啊,怀着惴惴不安的心进入梦乡。

时值夜半,这场暴雨终于肆虐了。

“轰隆——”一声响,伴随着地面晃动,将人们从梦乡中拽出来。

他听到响动,立刻从床榻上起身。

门外的世界何其嘈杂。

“轰隆轰隆——”,似乎什么东西崩塌了,另外还有尖叫声。

他将腿搭在地上,才发现屋内的水位已经没过膝盖了,雨水冰得很。

他赶紧起身,开了木门。滂沱大雨瞬间砸到他更加清醒。

门外的世界瞬间回到史前状态。

“泥石流来了,快跑啊!”

“李大哥,李大嫂,赶紧起来了,发大水了,快醒醒啦……”

对面的人家门口站着被淋了一身的妇女,她使劲狂敲着李家的门。

他的神经瞬间被攥紧。

他提步没入瓢泼大雨中,跑到对门那里。

他抬腿直接将门踹开了,匆忙丢下一句“您先走,我来就行!”

在门外敲门的妇女犹豫了片刻,接着加入混乱的人潮中。

适时,广播再次响起。

“大家别慌,现场有带领疏散的人员,跟着他们走、不要走散,千万跟紧了啊……”

混乱的雨夜中,人流攒动,逃在向生之门的泥泞道上。

洪水像脱缰野马蛮横占据他们世代为居的地方。

一家人醒来慌乱不已,李老惊叫一声,赶紧拖家带口,简单拖上鞋抱着孩子准备跑路。

大的那个孩子哭了,小男孩还没睡醒,听着门外的兵荒马乱,被吓得不轻。

蓝枫随便将外套从晾衣杆上扯下来,裹在小男孩身上。

水位激涨,很快没过他的腰身,他抱着李家孩子,走在一片汪洋中。

出了门,他开始跟着大队伍跑。

雨水落入他的眼里,很快就看不清路况。

他抬手擦掉雨水,眯着眼。

“这边,往这边,快点儿!”前方传来沧桑的嘶吼声。

他顺着指引狂奔过去,脚下的泥泞在他急切的脚步声下被激起土色的水花。

夹着大量泥沙的洪水开始蔓延,将年久失修的房屋夷为平地。

另一边,珉颜跑到楼上将同事们摇醒。

“出事儿了,快醒醒!”

“别睡了,清醒点儿!”

几个人在她的吼声下醒来,等到搞清楚状况,她们几个人什么都顾不上,一路踉踉跄跄跑下楼。

她们被楼下的水位惊住了。

浑浊的大片海洋上,涌动着暗流。

“会水吗?”珉颜停在楼梯口处,扭头问她的同事。

她们勉勉强强点头,别无他法,唯有一试。

接着,同事们深吸一口气,几个人陆续摸着下楼。

水位没过她们的胸前,浮力将她们微微脱离地面,毫无办法,她们只能游过去。

可谁就说,游到门外的世界久安全?

泥沙沆汤,卷上了洪水猛兽将整个村落扫荡一空。

眼前的世界一片寂静,失了生气。

几个人瞬间慌了。

“人呢,不会都走了吧?”

“怎么办,现在可怎么办,我们不认路啊!”

天地摇动的声响仍在继续。

珉颜拉着她们向前跑。“快跑,别停!”

脚下的泥泞溅到她们身上,雨水渐渐迷了她们的眼。

身后一只脱缰野马顽固地追击她们。“哗啦啦——”浩大的涌流声渐渐向她们逼近……

她眼里如此地滚烫,雨水打到她眼里,无声无息,却如此难受。

就在她们在摔在泥里,摔得一身狼狈之时。

“吱——吱——吱——”

珉颜鼓足了气吹响口哨,尖锐的声响锋利穿破滔天巨浪,化作求生的渴望。

不远处。

任凭雨淋的疏散人员听到哨声。

“有哨声,还有人,还有人没出来!”

疏散队伍四处寻找声源,最后在被淹没的道上看到四个小姑娘。

她们冷的全身颤抖,惊魂未定。

“你们这几个小姑娘,没事儿吧?”

“走得动吗?”

珉颜从泥水里站起来,她整个脊背都僵住了。

“没事儿……”混乱中,不知道谁回答了问题。

闻言,疏散队员将她们扶起来,接着赶紧奔往安全场地。

此时,昏天黑地里。

他膝盖猛地磕在绊脚石上,突如其来的震荡吓哭了他正抱着的男孩子。

他赶紧理清思绪,从地面上站起来,继续奋步前行。

一路上,他安慰男孩子“别怕,咱们快到安全的地方了,你看到没……”

他的气息异常混乱,他跑了一路,逃命逃了一路。

“你看,爸爸妈妈在那儿等你呢……”

他的声音沙哑得很。

这一路上,他心里从暗潮涌动最后变成惊涛骇浪。

你看到没?

还有一个人在等你,苏珉颜在等你!

他越向前就离她越远,可是他没有退路了,只能奋力前行。

终于,他跑到避难所里,将小男孩交还给他父母。

蹲坐着营地里取暖的人们,眼里写上了惊慌与悲哀。

蓝枫无暇停留,回转身准备逆行。

他想她,想到心都穿破了。

他再不启程回去,他就崩溃了。

当他刚提步,身后的力量将他束缚了。

“现在外面这么乱,你可不能再回去了,太危险!”

可单凭老李一个人锁不住他,也劝不住他。

“放开我!”他的语气冷了许多,低喝着让旁人不要阻他。

他轻易挣开了钳制。

接下来,一帮人拼死拼活困住他,说什么就不放他走。

他的脚步被锁住了,这群好心的村民铁了心要留住他。

他用尽全力,最后却寸步难行。

周遭人看着这个从城里来的人,他本那般文雅谦卑,如今这样的爆发确实少见。

他眯下被雨水迷得疼痛的双眼,紧锁眉头,冷意瞬间遍布全身。

无声中,他微微颤抖着。

众人看他冷静下来了,开始劝导他。

“外面有人在救灾,说不定你要找的人已经脱险,搁另外一个安全的地方呢……”

“是啊,你现在出去也危险得很啊,搞不好被大水冲走了,要找的人也没找着。”

说话期间,李家的小男孩跑到他身侧,拉住蓝枫湿答答的衣角。

“叔叔,你冷吗?我的衣服给你啊……”小小李说罢,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蓝枫。

他站定了,脚下生根。

众人松开蓝枫。

他蹲下身,眼眶湿润,他眼里满载血丝。

他扬唇笑着,笑着笑着便苦了。

他答“叔叔不冷,来,你把衣服穿上……”

遥在另一个避难场地。

她像年幼那时一样,坐在火堆旁。

火花跳跃,被雨淋透的人们颤抖着身子,伸出手去烤。

她整个脊背僵直,目光在摇曳的火光中丢失了焦距。

温度从手臂直至她胸腔,她心里烧着烈火,烧的她几近绝望。

同事靠在珉颜肩上,她一动都不敢动。

珉颜木讷地伸出手去烤,等到掌心滚烫了,她握着昏睡的同事的手。

“熬过今晚,明天会出个大日头来的,大家伙别怕啊。”

德高望重的长辈鼓舞垂丧着头的人们。

是啊,明天会出大太阳的!祸兮福所倚。

珉颜扬起嘴角。

她想对那个人说一声,我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不必挂心。

在这个漫漫长夜,历经惊涛骇浪,最后在人们讲的故事中归于沉寂。

他们讲起许久之前的事。

长辈讲的故事发生在东南沿海,具体位置不详。

火光下,形态各异的影子打在墙壁上。

“上个世纪70年代那会儿,那个地方的人们不知道眼前快要冲上天的巨浪是什么怪物,甚至有些人啊以为是观潮呢……”

孩子躺在讲故事人的怀里,睁着大眼睛问“爷爷,什么是观潮啊?”

老者笑了笑,眼角留下岁月耕耘的痕迹。

沧桑的嗓音继续响起“观潮啊,那地方离我们这儿可远了,有一条钱塘江,每年农历八月份是它涌潮最凶的一次,你们不知道,江上激起多高的水花,像要把天洗干净了一样……”

大家都盯着讲故事的人,听的何其认真有味。

就连他也深陷其中。

他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些场景,这些画面至今无人知晓。

时光流逝中,老者的故事接近尾声。

“乡民哪里知道那是海啸,他们只知道这只怪物即将毁了他们的家园,最后男丁像叠罗汉一样,铸成一道肉墙,凶猛的浪涛拍过来,他们都被打趴在水里了,具体死了多少号人,这个数是迷糊不清的,后来啊,人们知道海啸了,也怕了,并且时刻提防着呢!”

紧接着,被触动的乡人亦开始讲述自己的见闻经历。

故事越多,疲惫的人们听得越入神。他们不眠不休,犹如互相取暖。

以至于孩子们拉着大人,一遍又一遍地问“还有吗?还有吗?”

他清浅一笑,问抱着他手臂的孩子“你知道金雕吗?”

他得到的回应是摇头。

蓝枫换了个身姿,光线瞬时在他侧脸上打下阴影。

现在轮到他来讲起他的往事了。

“金雕是青藏高原上的特有生物,这种鸟因羽毛金黄而得名,它一旦发现猎物就会猛地从天上扎下来,穷追不舍,身手好的很……”

渐渐地,他讲的故事退回到21岁那个年月。

在遥远的西南地区。

开春的季节,他们脚下这片土地上的冰雪融化,渐渐裸露出原来苦寒的水土。

队伍行进在漫长的国界上,他们正在进行日常巡逻,巡逻期将近23日。

进入深山老林里,人烟稀少,但他们不敢放松警惕。

平凡的身躯穿过,带动林中草木,窸窸窣窣作响。

他们尚未走近林子深处。

一声唳鸣引得他们不禁抬头,洁净湛蓝的高空上金雕盘旋。

他素有金雕的外号。

金雕带队即将前行时,他命令道“集中注意!”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一片死寂伴着他们不断深入林中。

渐渐逼近的危险惊醒他惯有的敏锐,他打了手势,队伍立即停步。

“戒备!”

随着他一声令下,子弹开始从不同方向对他们进行扫荡射击,沉睡的老林被枪声唤醒。

边关军立即隐蔽,托起枪支与暗处的敌人交战。

霎时,双方争锋相对,敌对的势力、誓死捍卫的决心化作一片枪林弹雨。

他终究还是年轻气盛。

敌方不敌落败,暴露行踪,他在一片混乱中乘胜追击,最终他跟他的队伍走丢了。

在那个无限接近死亡的瞬间,金雕尝到了恋战的苦果。

他对那伙非法分子一路穷追不舍,最后感觉到一片死寂,他停下脚步。

他发现他和他的队伍走散了。

等他后知后觉急转身,“砰——”的一声响,一发子弹直接穿进他的腹部。

高傲的金雕从它热爱的天空跌落下来,它的敏捷矫健在此刻都派不上用场。

他双膝跪在地面上,托起枪支往子弹的射出地点射击。

他报复性的行为最后迎来了枪弹的洗礼。

他单枪匹马,捂着鲜血直流的腹部,即将进入隐蔽处时,冰冷的弹头划过他的脚踝。

他感觉到滚烫的液体流淌在脚掌上,他麻木地将枪膛里的子弹射击一光。

最后,他在围攻中准备撤离,却摔下了浅土沟里。

他的世界昏暗了。

外面的世界都与他没关系了,他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活着。

命运再次对他做出裁决,上苍要他留下,却夺走了他眼中光明的大千世界。

醒来时,他失明了。

时间回归此刻,蓝枫依旧清浅笑着。

他抚着围在他身旁的孩子,继续说道“醒来后,他的兄弟握着他的手告诉他,那伙人被逮住了。”

“后来怎么样啦?”男孩摇着蓝枫的屈起的腿。

他答道“后来他就再也不是高原上的

金雕了,他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那晚,人们在各色各样的人生经历中找到支柱,最后安详地陷入梦乡。

外人不知,他口中的金雕名为——蓝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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