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裴屹文都到裴景言的院子里来。
时而带些补品来,时而又带些珍奇古玩,好像是为了显示兄弟情深,但是这院里的侍者都觉得这大少爷奉承得很。倒是便宜了有周,日日都要新鲜玩意儿供她把玩。
这日裴屹文来时,正是暖阳熙熙的午后。
三三两两木槿花的花瓣随风零落纷飞,阳光斜斜地洒在枝条上,轻柔宜人。院子正中,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女在踢着毽子。她脸上带笑,踢出各种花样,要是掉了就去捡起来再来,看上去似乎玩得不亦乐乎。木槿树下的石案旁,坐着一个青年,他左手虚持着一本靠在石桌上的书,右手支着头,闭着双眼,似乎正在小寐。
裴景言一副将睡未睡的样子。一旁的裴听想去叫他,却被拦住。
有周拉着他的胳膊,对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小声地说“景言哥哥在睡觉,不可以吵醒他。”
裴屹文看着有周略显呆傻的模样,心中不喜,但面上却半分都未显露出来,“是有周吧,我找你的景言哥哥有点事。”说着,满含笑意地看向她。
有周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皱着月眉,“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
她这么一说,裴屹文的笑全僵在了脸上。
“有周姑娘,这位是大少爷,已经是公子的哥哥。”一旁的裴听赶忙解释道。
有周又瞥了一眼,“不认识。”然后,又一把挡在裴景言前面,显然是不打算让人叫醒他。
裴屹文见她这般给脸不要脸,便不再理会她,直接说道,“景言,我有事找你。”
有周见他这般不依不饶,心中顿时不快,指尖微动,掐了个灵诀。裴屹文并不知道这么个傻丫头,竟然会术法,毫无防备地便中了招。他本就心里有气,现下更是怒火中烧。
“你这傻子,快给我解开。”
却见她一丝反应都没有,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只好叫道,“景言,你若再不醒来,我可对你这丫头不客气了。”
裴景言自是没睡着,他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是大哥来了啊。”
他将书放在一边,长袖一挥,便解了那灵诀。抬手倒了一杯茶,示意裴屹文坐下。
“景言,你竟还养着这丫头。”
裴景言把毽子一抛,落在有周的脚尖,惹得她咯咯笑了起来,“有周,去踢毽子吧。”
他这般轻声细语地一说,有周的眼中的冷意渐渐散去,又变回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跑到一边玩去了。
“从小养到大的,习惯了。”
“可你若是以后成了家,娶了妻,也要一直带着她吗?她这般模样,岂不是要惹人笑话。”
“在她没有着落之前,我自是不会娶妻的。况且,这是我的事,与大哥无关。”裴景言放下茶盏,幽深的目光扫了一眼面前的裴屹文,看得他心头一颤,堪堪回道,“是,是…”
“大哥有什么事便说吧。”
“父亲将迎请合族耆老的事交给了裴辰,可这明明是嫡系子孙才能做的事,父亲他却…”
“所以,大哥就去找了裴辰的麻烦。”裴景言继续拿起先前放在一旁的书看,“看来,大哥是一点都没把我说的话放在心里啊。”
“…所以这不后悔了嘛,父亲这会子怕是已经知道了,所以我才来找你帮忙的。”
“既然父亲都已经知道了,你才来找我,那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言罢,便要起身离开。
“哎,景言,”裴屹文立马拉住裴景言,“父亲一向待你极好,只要你开口,他就一定会放我一马的。再说,咱们可是亲兄弟,你若是不帮我,可就没人帮了。”
裴景言依旧不为所动,伸手便要拂开他的手,他只得再说,“景言,只要你帮我这一次,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的,好不好?”
裴景言拂开他的手,缓步走到有周身前,柔声道,“有周,你乖乖待着,我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出去…有周也要一起去。”说着,她拽住裴景言的衣角有些兴奋地看着他。
“有周乖,”裴景言抚了抚她的头,“你待在家里,等我回来,就给那些小鸟治病。”
“治病,给小鸟,好”有周开心地点了点头。
裴景言转身,“走吧大哥,正好,我也有些事要同父亲讲。”
……
有周目送着他们离开,眼底的天真淡去,眸色变得清明。她匆匆跑回房间,从床底下拿出了藏着的那只笼子,掀开上面的幕布,露出了一双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黑眸白瞳。
“靠你了。”
今日,裴府里的主人们大多都去忙大剑会的事了,有周一路走来,就连侍者也没看到几个。不过也好,省的她再装傻充愣。
她在这裴府里住了十年,对这里的一切自是再了解不过。但裴府极大,她已然走过十几条回廊,好几个院子了。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那飞在半空的寻风鸟,突然停了下来。有周环顾四周,地上满是荒草败絮,围墙上也青苔横生,位置偏僻得很,应该是一出废弃的院子。
她抬眼望去,院子里只有一口枯井。
那寻风鸟在空中转了个圈,然后停在了那枯井上。
莫不是在井底?
有周寻思着,走到那井旁,从乾坤袋里拿出火折子,照了照,原来,这井的侧壁上砌着石台阶。
有周便踩着那台阶下去了。
那井倒是不深,不一会儿就到了底。寻风鸟继续在前面带路。
她倒是不得不赞叹一下那树妖的尽职尽责,给她寻了个这么好的指路的。
有周看到沿路都燃着火光,便熄了火折子,心下觉得有些奇怪,她这一路走来,有些太顺当了些,莫说机关暗器,阵法符术,就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
看到前方火光愈发明亮时,她想应该是到了。可是,心中的疑虑也越来越强烈。
有周放轻脚步,让寻风鸟停在原地,然后缓缓靠近那虚掩着的石门,她没有听到什么异样的声音
却清晰得感受到了阴阳师的气息。
她很想推开石门进去,可是,她心中泛起的不安让她生生止住了脚步。
不行,她不能这么莽撞,既然已经知道了这里,那么,她可以下次再来。心中主意一定,她抬步准备离开。可石门却在此时从里面被拉开了。
“来都来了,何必这么急着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