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舒与刀云裟道别后,她便开始在城内晃悠,四处向人打探谁家府上要招收奴仆。
如此转悠了好几天后,没想到还真让她打听到了消息。
此刻,她同一群人站在尚书令府上后门外,听着老管家舒令对他们训斥道:“老爷整饬府上作风,之前那些个没尽心伺候小主子们的下人都被发卖出府去了,所以才有了你们如今进府的机会。尔等皆是苦难人家出身的,我也不愿为难你们。只要你们身世清白,长相匀称,不至于丑到污了府上人的眼睛,便皆可入府。只有一点,你们须牢牢记住:若是有偷奸耍滑的,现在便趁早给我滚蛋。等进了府,签了卖身契,府上奴仆犯错,严重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阿舒局促地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要长相匀称才能进府......
她虽不知道自己长得匀不匀称,但大抵也能猜到自己这副邋遢的样子必定会惹人嫌。
阿舒有写忐忑,随众人排着队,等候那老管家检查审验自己。
轮到自己的时候,舒令翻看完她的燕户文书,皱着眉头打量了她一眼:“身世倒是清白,就是这模样嘛.......”
阿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罢了,去那边桌案前将卖身契签了,你便去做府上的粗使丫头吧。”
阿舒顿时喜笑颜开:“好嘞,奴婢这就去。”
看样子她长得还可以嘛,竟能让这管家无视她不堪入目的衣着,阿舒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卖身契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签字画押,然后便正式成为舒府的家奴了。阿舒不识字,请桌前执笔伏案的小哥帮忙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便将自己的手印摁了上去。
阿舒和众仆役第一天入府,按规矩,是要去拜见府上主母以及其余各家眷的。舒令将他们领到一个挂着巨大牌匾的院子前,先是自己进去通禀,而后才出来将他们领了进去。
阿舒垂眸颔首地走进去,跟着舒令行了礼,便听上首传来一道约莫四十岁左右、清丽而隐含威严的女声:“府上规矩多,你们初入府,照料小主子们更是要谨言慎行、思虑万全,若还同前一批仆人们一样不中用.......”
妇人说到此处,阿舒明显感觉她身旁的管家舒令瑟缩了一下。
竟能将威风凛凛的舒令吓成这样,她忍不住抬眸,想要看看那贵妇人究竟是何模样,却不想正巧对上一双眸子。
那眸子里的冰冷寒意让阿舒浑身一颤,她几乎马上便收回了目光,连眸子的主人长什么样都不敢再看。
忆起那双不近人情的眼睛,阿舒忍不住开始担忧她未来的生活。这府上的人果然不好相处,怪不得连舒令都能被吓成那样。
“老爷之前吩咐过奴,这次招来的仆人主要还都是为小姐准备的,让奴才将最好的仆役往临兰苑安排,剩下的便给公子园子里充数。奴这次共招收仆役22名,其中优秀中等16名,末等6名。还请夫人示下。”
“如此,便将那16人派往兰姐儿园子里,其余6人给明哥儿吧。”
“诺。”
就这样,阿舒作为22人中最末等的粗使丫头,被分配到了府上公子的园子里头。整个过程,除了那一双寒气逼人的眼睛,她甚至没有看清楚到底有几个主子。
当天晚上,她便和几个粗使丫头一起住进了翠玉轩旁边的杂役房里。洗漱完毕后,阿舒缩在她温暖的被窝下,突然觉得舒府对下人似乎也没那么苛刻。至少,她能有温暖的被窝,还能有饱饭吃,不必再忍饥受冻。
然而这样的念头到了第二天早上,便彻底烟消云散了。
作为翠玉轩的粗使丫头,天还没亮她就被管事向菡叫了起来。
向菡分给她的任务是照料公子养的狗。
起初,当阿舒听见别人的任务是烧水洗衣浇花除草之类的时,她还颇有些庆幸自己只需要给一条狗喂东西。可是当她亲眼见到那狗的时候,她就知道她错了,还错得很离谱。天可怜见的,她本来以为她要喂的是小奶狗那样的萌犬,可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却是一条狼狗!
阿舒欲哭无泪,看着那狗儿即使被栓着也一副凶性未除的样子,问管事姐姐能不能给她换一份工作,结果却换来了对方的厉声斥责:“胡闹!你可知公子有多宝贝元宝?能照顾它,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呸,什么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分明是她上辈子造的孽!
阿舒心里万分不愿,但碍于管事的淫威,最终还是默默承受了她照料元宝的命运。
“元宝有些小脾气,非鲜食生肉不吃,你且记住了。哦,还有,你每日需固定陪它玩上几个时辰,否则它闹起脾气来,有你好受的。”
“什么?”阿舒大惊,央求道,“好姐姐,它这么凶,我连靠近它都不敢,哪里有胆子陪它玩?”
向菡不为所动。
自此,阿舒便开始了她照料元宝生活起居的苦日子。
鉴于向菡说公子很宝贝这条狗,阿舒不敢懈怠,每日尽心尽力的照顾它。但她实在没胆子陪它玩耍,便做了一个玩具球给它。元宝很喜欢它的新玩具,她在旁边看它玩得不亦乐乎,心里暗中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日,阿舒每日在杂役房和翠玉轩的狗房中往返,却一眼也没瞧见过自家园子的主人。她私下里偷偷问向菡,向菡告诉她公子这几日在祠堂闭门思过,所以翠玉轩中这几日才是此般情况。
“闭门思过?”阿舒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唉,这事说来其实还是要怪小姐。除夕那天她和公子发生了些争执,便自己带着人去城外寺庙上香祈福了,直到夜半三更才回来。可谁曾想路上竟被贼人掳了去。”向菡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些,“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发生了这种事,即便完好无损的回来,也难自证清白。老爷自来对公子和小姐要求甚高,当即便给了小姐一耳光。但碍着小姐是个姑娘,若是打破了相留下疤痕,会影响日后嫁人,老爷便又将怒气撒到了公子身上。”
阿舒听了一阵唏嘘,对府上素未谋面的老爷有了一层隐约的惧怕,又有些同情自家园子的公子起来。她还欲再问,但向菡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倒叫她不好开口了。
这日,元宝不知怎么了,说什么也不肯进食。阿舒将它最喜爱的玩具球扔给它,它也毫无反应。阿舒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如此又过了几日,这狗还是不肯进食。眼见着一条原本活蹦乱跳的狗,变成现在萎缩在一旁奄奄一息的样子,阿舒彻底急了。
她想了许久,才约莫明白,这狗应是想它的主人了。
阿舒去找向菡,将元宝的情况禀明,问:“公子这禁闭也关了许多天了,怎还不见出来?”
向菡说:“公子关禁闭跪祠堂原是常有的事情,以前不过一两天便回来了,这次却已经过去六天也不见有要回来的迹象.......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祠堂在前院,我们在后院,消息本就闭塞,你不必过于忧虑,也许公子明天便回来了呢!至于元宝,它还真能绝食不成?你只须将食物按时送到它面前,看它能撑到几时。”
阿舒闻言,心知向菡是指望不上了。她照顾元宝多日,瞧它那样子分明就是要绝食到底,她自不会听信向菡言语。
这狗儿若真是死了,上面怪罪下来,她第一个便要遭殃。
当天晚上,她趁着室友们都昏睡过去,偷偷提了一盏灯笼往前院去了。
阿舒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四面呼啸而来的寒风让她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风餐露宿的日子。她拢了拢袖子,心里更加坚定了自己去祠堂找人的想法,脚下的步子也走的愈发快。
“站住!”巡逻的侍卫叫住阿舒,将手里的灯笼往她面前照了照,“什么人?”
阿舒心里暗叫倒霉,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管面前几乎贴到自己脸上的灯笼:“回大人的话,小的是翠玉轩的婢子。因公子罚跪祠堂多日未归,园子里那条狗闹着要绝食。公子平日里对这狗多有爱惜,小的不知该如何是好,遂想着去祠堂外边请示一下公子,让他拿个主意。”
那侍卫听了倒也没难为阿舒,只皱着眉头问道:“翠玉轩的人?长得也忒丑了些,公子竟会让你这样的人进园子?”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阿舒勉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大人可否还有疑虑?若是没有,小的便要去祠堂了。”
“前院不比后院,祠堂在西南方向,你莫走错了。”
“多谢大人提醒。”
阿舒其实早早便向人打听清楚了祠堂所在,但她还是为这人好心的提醒而感激。尽管,他先前还在骂她丑。
祠堂所在颇为偏僻,阿舒起先还能从周围见着灯光,走到后来,唯一的光源便只有她手里那盏明明灭灭的灯笼了。阿舒心里觉得奇怪,既是祠堂,当受人供奉跪拜,为何设在如此偏僻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