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潇潇。
一辆黑色的马车穿行在四周同样是黑色的密林小道中。车轮声、马蹄声、雨水嗒嗒的声音此起彼伏。
年迈的车夫以一种固有的频率挥舞着鞭子,驾着马车从远离城门的方向急速南行着,将早已泥泞不堪的小路迅速抛却在身后。
“驾!”
车夫再一次高高扬起长鞭正欲落下时,心中徒然升起一股凛冽的寒意,顿时爆喝一声,“谁!”
风雨无话,回应他的却是一道凌厉到极点的杀机。
在他的视野角落里,一道细长的黑影带着铮铮箭鸣,刺破飘落的枯叶,击碎沿途的雨点,以一种鬼魅般的速度朝马车疾飞而来。
车夫只是眼角一撇,尚未来的及作出任何反应,那破空而出的箭羽便“咻”的一声刺破马车窗上的帷裳,没入其中......
另一边,密林小道旁,隐没在暗处的刺客夜崖子放下手中的黑翎角弓,尚未来的及庆幸,一缕寒风却适时地掀起了马车上帷裳的一角。
透过那一角,他看到了一双白皙如女人的手掌。在那细长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根长长的尤自摇尾乞怜着的黑色箭簇。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感隐约觉到在那远处的黑暗中,有一道比他的箭簇还要凌厉几分的目光,正透过重重的雨幕准确的落在了他的身上,无声而冰冷。
寒意瞬间涌上心头,夜崖子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却终究没有多少退却的想法。
扫视了一眼四周的树林,随后右手一挥,便听到一阵悉悉碎碎的声音在林间骤然响起。
数十名早已埋伏在小道两旁的暗杀者们纷纷从黑暗中显露身形,或弯弓搭箭,或提匕前冲,朝着马车袭杀而去。
“咻咻咻...”
漫天的箭雨和雷电映照下闪着寒光的暗器犹如雨夜中的一张巨网,密密麻麻地激射而出,朝着马车席卷而来,似乎要将它连人带车一口吞没。
然而还未等箭雨接近,却听得“轰”的一声,原本还在疾驶的马车便已四分五裂,爆开在这雨夜里。
几道身影在漫天碎屑中冲天而起,恰好躲过了包围而来的霏霏箭雨。随着箭簇与暗器击穿碎木发出的“笃笃笃”的声音渐渐平息,那几道身影也终于飘然落地。
车夫身前的是一名华发老者。
身穿一袭蓝白相间的锦衣华袍,站在风雨里自有其气势。仿佛能与天地相争一般,走上街去说不得还能惹来一身桃花。
当然,他也确实是这么干的。不过此时先按下不表。
此时剑心手里把玩着一根黑色的箭镞,眼神中意外的闪过一丝怀念,面对着前方袭杀而来的黑衣刺客,全然未觉一般。
“此地离天墉城已是极近,这些人还真是不挑地方啊。”
有风吹来,一道颇有朝气却语带不悦的声音从身旁响起。
说话的是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少年,正是苏牧云。
只见他略显单薄的身体笼罩在墨色中,只漏出一张白皙的小脸。说话间徒然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往前走出了一步。剑刃与剑鞘摩擦碰撞发出了一阵清脆凌厉的声响,在风雨里更添了几分肃杀。
“我能教你的差不多也都教完了。”听得身旁少年的抱怨,剑心却只是笑笑,“不管你以后是要随我闯荡江湖继续做你的大侠梦还是随你父亲投身沙场,现在都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锻炼机会。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庆幸我有你这么一个受欢迎的师傅,三天两头被人追杀?这番天墉城之行,算上这次,已是第四次暗杀了吧?”
听得剑心的话,苏牧云翻了翻白眼,“要是苏星河知道我这些年跟你都学了一些下三滥的招数和伎俩,估计他会亲自出手清理门户。”
“小子,就算你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但这么直呼你老爹的名讳可不大好吧。”
剑心眉头微皱,语气似乎有些严肃,但随后又咧嘴笑了起来,“不过我听着确实过瘾。想来苏星河号称夜阑军神,平日里板着个脸臭屁得不行,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亲儿子却记不得他了,想想就觉得好笑,当浮一大白!”
说罢便拿起手中的酒壶仰头大罐了一口。
看着自家师傅那欠揍的嘴脸,苏牧云差点没调转剑头来一个大义灭亲。
都说自己的父亲大人是夜阑帝国中最为方正的人,但自己这位师傅却是整个天下最为阴险的人物。人人得尔诛之的那种。
真不知道当初那个夜阑军神为什么会同意自家的儿子跟着这样一个人在外面闯荡江湖。
这不是祸害祖国的花朵吗?
想到这,苏牧云又不禁暗暗腹诽起来,自己穿越到哪不好,非要成为这个家伙的徒弟。
他以前在读书时,因为顾子期等人的缘故,也没少看一些玄幻武侠小说,对里面能够御剑飞行、移山填海的侠士羡慕不已。
做梦都想着自己也能执剑江湖,看到纨绔子弟强抢民女拔剑大吼一声,“放开那个女孩让我来!”,对方就会吓得屁滚尿流,乖乖把人送到自己手上。
没想到自己如今果真身处于这个刀剑如梦的异世江湖中时,面对的却是无休止的追杀。
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
苏牧云正在心中感叹间,前方有杀气袭来。
在视野的盲角,几道破空声呼啸而至。
然而少年却是早有预料般,手中长剑轻扬,便听得几道金属撞击的声音传来,于暗夜无声处有三三两两的飞镖被剑刃荡开,消失不见。
然而他尚未来得及松口气,黑衣刺客们已然越过十数丈的距离,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在那数十个黑衣剑士的中间,有一个手持长弓的男子,身形消瘦,行动却是异常的敏捷。迂回奔行在黑暗之中,寻求着出手的时机。
苏牧云凭借这几年锤炼出来的敏锐嗅觉告诉他,这个毫不起眼的弓箭手很危险!如果稍有不慎,一定会死得很惨。
就在他观察着敌情的时候,黑衣杀手已是侵袭而来。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敌人,苏牧云也并不畏缩,提剑便迎了上去。
以身御气、以气御剑。凭借着剑心这几年的教导,再加上苏牧云本身便极好的领悟能力,此时的他也能勉强算是个剑道高手。
再加上手中那把闻名江湖的名剑,对上这群刺客终究还是能占些上风。
一时间,尘土飞扬,剑影纷飞。
苏牧云与黑衣杀手的身影相互交错,长剑与短匕相撞,于夜雨中迸发出阵阵金色的火花。未多时,便有不少刺客的身体染血,被锋利无比的长剑划破皮肉,嵌进骨骼里。
虽然苏牧云最喜欢用的是号称百兵之王的长剑,因为他觉得只有使剑的人才是最帅气的。但这三年间由于剑心这个便宜师傅的熏陶,对于匕首这种极其适合偷袭的武器却也是耳熟能详。何时以何种角度出手,他几乎都了然于心。
不仅如此,他的身法同样诡异无比,比之那些天生擅长暗杀的刺客们还要鬼魅几分。
只见他在重重包围中闪转腾挪,时而提剑横档,时而仰身滑步,绕到敌人的身后,给予最凌厉的反击。
“铛。”
苏牧云长剑横扫,荡开一名黑衣剑客的攻击后,拳头轰击在其腹部,发出一道惊心动魄的闷响。
来不及查看对手的情况,随后长剑又是一记上挑,锋利的剑刃斜斩向另一名欺身而来的剑客。
“嘶啦!”
利剑划破皮肉的声音传来,低吟的长剑划开了他的腹部,鲜血狂涌。
随着战斗的升级,一些修为较低的剑客开始体力不支,被砍翻在地,在鲜血横流和疼痛低吟声中渐渐没了声息。
然而就在苏牧云与黑衣剑客激战正酣之时,夜崖子依旧游走在战场边缘,企图让自己置身于对手的视野之外。
就如同一个看客,眼睁睁地看着手下们葬身此地,发出阵阵哀鸣也不动声色。
渐渐的,夜雨潇潇,弥漫在林间的,已经满是血腥的气息。
“噗呲。”剑刃穿透身体的声音响起,又有一名黑衣剑客应声倒地。
苏牧云抽出沉星剑,尚未来得及高兴,一股强烈的杀机突然来袭,让他寒毛直竖。
在视野的盲区里,一道破空之声从身后的树林中呼啸而出,一支黑色的箭羽不偏不倚地朝着苏牧云的面门直射而来,迅如奔雷。
夜崖子终于出手了!
而他选择的时机也是恰到好处,刚好是苏牧云收回长剑,旧力刚散,新力未生之时。
但是好在苏牧云在战斗之余一直提防着这一击,因此箭羽袭来时,虽然来不及躲闪,但勉强将身体扭了过来,长剑横档在身前。
“砰!”箭羽与剑身相撞在一起,迸发了惊雷般的声音。
苏牧云惊骇地发现,这一箭的威力竟远远超出他的想象。箭羽撞击在沉星剑上,竟只停留了一瞬,便生生将其荡开,继续笔直地朝他的面门袭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从斜刺里突然飞来一道白光,准确地轰击在飞行的箭羽之上,使其轨迹发生了偏离。
箭羽从苏牧云的发梢划过,带起了几缕青丝,又连续洞穿了两三棵两人粗的树干之后方才停下,箭尾摇曳,诉说着它的不甘。
尽管剑心的出手救了他一命,但凌厉的箭风依旧将他的头皮刺得生疼。若是直接轰击在脸上,恐怕不死也得毁容了。
看来自己以后得对老头子好一点了,虽然他有时是不靠谱,但好歹也是自己的师傅。尊师重道,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嘛,自己这种三好青年自然也得将其发扬光大。
“快点了结了,再拖下去另一批刺客就快赶到了。”就在苏牧云暗自庆幸时,旁边响起了剑心懒洋洋的声音。
“少废话,要不你自己来。这次这个家伙似乎很不好对付。”苏牧云虽然嘴上抱怨着,但手上却未停下,继续投身到了令人愉悦的厮杀之中。
而且他有意识地朝夜崖子的方向奔袭而去,与其一直提防着他,还不如近身将他干掉。
再强的远程也怕被拖入近战。这种浅显的道理对于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依靠着这三年来从剑心那学来的《凌霄身法》,苏牧云很快便靠近了夜崖子。
朴实无华的一记长剑劈出,夜崖子躲闪不及,只好抬起长弓硬挡。
也不知这黑色长弓是何材质,在沉星剑下竟然能毫发无损,不过苏牧云也并不气馁。
只见他脚步微动,往前踏了一小步,手中长剑猛然直刺而去。在短短的一个呼吸间,竟然连续刺出了七道剑影。凌厉的剑锋刺破空气,发出铮铮剑鸣。
步履诡异轻盈,剑势缥缈无极。
这便是七星剑法的第一式——七星耀世。乃苏牧云从剑心那学来的第一套剑法。
夜崖子虽然弓术了得,但身手与苏牧云相比还是不若。被七星耀世欺身之下,渐渐招架不住,随着一声声剑刃刺破血肉的声音传来,他消瘦的身体‘轰的一声’倒在了血水之中,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随着夜崖子的阵亡,其余的黑衣剑客也接连葬身在沉星剑下,粘稠的鲜血在地上铺上了一层红地毯,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浓得散不开的血腥气息,呛得苏牧云几乎难以呼吸。
“唰。”
苏牧云终于将最后一名敌人砍翻在地后,看着满地的狼藉,心里百感交集。
弱肉强食!
只有你的力量足够强大时,才能保证自己在这个世界安然地活下去。不然就会像地上的黑衣剑客般,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是他这三年来从无数追杀中顽强活下来所明悟的真理。
他清楚的记得一开始他只是单纯地对这个世界的武技好奇,心甘情愿地跟着剑心修行。然而当他第一次面对袭杀时,却怕得不敢动弹,而剑心也是够心狠,竟然直接弃他不顾,躲在一旁优哉游哉地喝着酒。任凭自己吓得尿液横流,神情恍惚。
当他回过神来时,才看到自己所握的长剑已沾满了鲜血,而地上,也一如今天一般,鲜血横流。
想到自己成年以来的第一次被吓得尿了裤子,苏牧云对剑心又是恨得直咬牙起来。
“这次整整用了两炷香的时间,看来你的艺业又有所生疏了,说了多少次让你少去怡红院那些地方。”
就在苏牧云在暗暗腹诽自家师傅的时候,当事人却是在身后不住地摇头,一脸失望的开始絮絮叨叨起来,“那是魔窟,会腐蚀你的身心。”
“你一个恨不得把那当家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苏牧云闻言便气不打一处来,“我记得我第一次去那便是因为你吧?亏你还敢自称天下第一剑客,去喝花酒没钱结账居然差人请我这个弟子去赎人,你丢不丢人。”
“唰。”苏牧云将沉星剑收入鞘中,正欲据理力争时,却被剑心拦住了。
“别过来,一身血腥气,沾我身上,万一吓着路上的姑娘们怎么办?”
“......”
苏牧云突然觉得这沉星剑还是收得太早了,最该杀的人还没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