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不如来我家,共同观我冠礼如何?”
古时女子及笄可取表字,甚至刚出身便可有乳名当字,但是男子必须二十弱冠以后方能在家族长辈或是德高望重之人那获得表字。
冠礼之时,不止宗族子弟可以在场,各方好友也可以出席,一个家族子嗣冠礼之人越多,越说明此家族底蕴深厚,影响深远。
陆璟之前只能在书籍之中神游一下古代各种礼节场景,这次有机会参加大名人郭嘉的冠礼,当然在所不辞。
不过与陆璟相反,徐福倒是再三推辞。
“元直如今身份多有不便,在此地也不能逗留太久,不如赶紧动身吧。”
陆璟明白徐福心中所想,杀人毕竟是死罪,郭嘉身为法家子弟当然也明白,两人都没有多留。
巳时,阳翟通往荆北的小道口,树木林立,杂草丛生,绵绵细雨让整个树林都湿漉漉的。
官道无法通行,徐福身骑白马,肩背行囊,与陆璟一行人告别。
“元直,嘉此次出来身上就只百余钱,到了南方别忘了给我写信。”
郭嘉与徐福是相当要好的朋友,此次分别不知何时再能相遇,郭嘉极为不舍。
“仲叔,把我佩剑给我。”
陆璟接过剑,没有犹豫,直接递给徐福。
“元直兄,这把剑你收着,我们后会有期了。”
“徐福……多谢!”
徐福倒是没有推辞,他自己的剑为了给陆璟准备肉羹已经当掉了,行走江湖钱财,武器都是不可缺少的东西,对他来说,陆璟和郭嘉都是在雪中送炭,这让他感动不已。
“诸位,后会有期!驾——”
徐福调转马头,朝着林荫小道驶去,身影慢慢消失在陆璟等人的视野中。
“我们也走吧,郭兄。”
陆璟,蔡文姬,闵贡此时也跟着郭嘉往郭府而去……
徐福走到半路,想起包裹里还有一封陆璟给他的文书,在自己说要去南方的时候,陆璟怕吵醒蔡文姬,就提笔写给他的。
不得不说,打开信之后,光是辨认陆璟那“辉煌”的字迹就花了徐福不少时间。
“元直兄,此去南方,小弟有三件拜求之事。”
“一,还请元直兄对陆璟乃少帝一事保密。二,希望元直兄在南方得空之时打听一下唐姬的下落。三,汉室虽日落西山,名存实亡,但我不忍眼看贼人改朝换代,元直兄若有报国之志,不日持此剑,璟待兄归来……”
……
自汉武帝推行董仲舒罢黜百家,表章六经之后,汉代的儒学世家就稳稳的坐上了文人世家巅峰的位置,东汉比较著名的当属陈留蔡家与鲁国孔家了,蔡邕不必说,孔融更是以孔子二十世孙的身份一直平步青云登上了北海太守的位置。
但这并不代表其他学术就销声匿迹了,在打着儒学旗号的东汉,法家就一直掌管着所有的朝政司法功能。
而最能代表东汉法家的,便是颖川郭氏,自开基祖郭弘后,数代皆传法律,官高者至两千户侯,拜河南尹至廷尉。
所以当陆璟刚进入郭府的时候,扑鼻的肃穆气息和隆重的郭氏祖训让他觉得郭越是个极为严肃之人,但……
“小祖宗,你可回来了!呦,还有客人,来,坐坐坐……”
陆璟看着操着一口大白话的中年油腻男,不禁满头黑线,他终于明白,为何郭嘉会如此不拘一格了。
“爹,这位是陆璟贤弟,他身边这位是蔡邕之女蔡文姬。”
“可是作将进酒那位?”
郭越听闻郭嘉介绍,眉头猛地一抬,精亮的眼睛似乎锁定了陆璟。
“晚辈惭愧。”
陆璟不禁汗颜,借李白之才,自己不知要折多少阳寿啊!
“作磅礴之诗,携倾城之伴,还能从董贼手中逃脱之人,值得佩服,请上座!”
郭越似乎对陆璟尤为热情,家祖庙堂之上,竟将陆璟拉到郭嘉对面,毫无顾忌的就让他俩一起对着郭家列祖列宗磕头。
郭嘉倒无所谓,只是旁边有许多郭氏族人不满的声音传来。
“陆姓之人,怎能拜郭家庙堂……”
“这是在做甚?家主糊涂了?……”
陆璟更是极为尴尬,连忙推辞。
“郭大人好意陆璟心领了,只是庙堂之上,璟不敢造次。”
郭越狠狠的瞪了一眼方才闲言碎语之人,随后双手负背,转向郭嘉。
“儿啊,你觉得陆璟如何?”
郭嘉也不清楚今天他的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实话实说。
“陆贤弟文采斐然,相貌堂堂,尤其将进酒一诗,当为我辈楷模。”
郭越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转身当着众人的面微笑着对陆璟说道:“我郭越虽研习法令,但闲暇之余也尤爱作诗赋词,贤侄将进酒一诗堪称千古绝句,但在我看来,添上这么几句更为完整。”
陆璟被郭越看的头皮发麻,自己明明从未见过郭越,为何他见自己就像是故人相逢一般,难道他认识刘辩?不对啊,刘辩记忆中也从未出现过郭越的影子,甚至连一个姓郭的都没有!
难道说,他郭越真的仅仅是爱才?喜欢诗词歌赋,爱屋及乌?
不等陆璟思考太多,郭越就自顾自的念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亨牛宰羊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没想到郭越朗诵诗词竟有如此滂沱气魄,陆璟觉得将进酒被他这么一念,整个气势又往上恢宏了一番。
但是,接下来郭越的添词直接让陆璟有如坠入深渊一般,毛骨悚然。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虐。”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郭越的字句一句更胜一句,像是有千万般言语都随着这首诗一起吐露出来一般。
“好!好!不曾想家主作诗竟有如此水平!”
“真像一首诗被拆开来一样,陆公子和郭大人一人作了一半啊!”
庙堂之下,众人齐声叫好,冠礼之日,本就该有诗词助兴,郭越这几句一出,更是将这次冠礼推向了高潮,就连郭嘉也一脸惊奇,久违的对郭越露出崇拜的眼神。
唯有陆璟眼神呆滞,嘴巴半开,盯着郭越久久不能平复。
因为只有他知道,郭越所加的词,正是李太白“将进酒,君不见”的下半段啊!那日他在蔡府中,考虑到词不达境,也就把这一段截掉了。
可此时,这一段竟被郭嘉之父,从未在历史上留过痕迹的人凭空念出……
还有其不成文的无礼之举,难道说郭越……
“贤侄,郭家父子与你可谓是一见如故,不如借此良时,你与奉孝结为兄弟如何?”
陆璟还未回过神来,郭越又丢了一记惊天大榔锤给自己。
“甚好!嘉最爱结交天下豪杰,贤弟更是让嘉佩服已久,若能结为义兄弟,真是再好不过了!”
郭嘉听闻此言,倒是极为兴奋,他怎能知道自己的父亲和陆璟之间现在正进行着怎样的碰撞。
“璟也是求之不得!”
陆璟把自己的怀疑和担忧压在心底,郭越的眼神在他看来至少没有任何敌意,甚至是极为友善的,那种眼神……陆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郭嘉此人,注定名垂千古,而且性情颇有自己不拘一格的风范,与之结为兄弟自己当真是求之不得!
见陆璟答应,郭越哈哈大笑,急忙令人去准备酒水。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陆璟(郭嘉)今日在此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郭氏列祖列宗在上,如有违背,天人共杀……”
两人的声音回荡在庙堂之上,久久不能平静。
“今后郭兄便是我大哥了,那……孩儿见过义父!”
陆璟拜在郭越面前,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涌过一丝温暖,此时此刻,他陆璟在这个时代竟然也有家了!
他看了看闵贡,蔡文姬,郭嘉,郭越……不禁思绪良多。
是啊,世人从来都只是把他当作刘辩来看待。
而慢慢被自己同化的闵贡,许褚,还有在大后方等待自己的陈宫,从来都只是愿意称呼自己为“陆公子”的蔡文姬,还有眼前只是把自己当作兄弟,家人的郭家父子……这些人,慢慢的让自己脱离了刘辩,在这个时代,活成了自己想象的陆璟!
既然如此,那自己为何还要去纠结神秘的郭越到底是何方神圣呢?或许他来自跟自己同样的未来,又或是来自唐宋,亦或是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热爱诗词之人……
至少在现在,他是郭嘉的生父,是能给自己坚持下去的动力的人,是坚定自己的友军。
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午时已到,请郭父赐字。”
“我儿,当为天生,今日奉天之命与璟儿结义,为父希望他今后能够奉天而行,尽义尽孝,表字当称——奉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