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这个春天过去后不久，萧远也就上了大四。按照他一直以来的计划，开始申请出国。
韩冰月默默地帮他进行各种准备事宜。她的高效率总是让萧远喜出望外，而她只能在心里默默苦笑：谁又想得到这早已是我做熟了的事情呢？虽然已经过去了10年……
大三的课程本来就不轻，再加上萧远的申请，韩冰月的日子很有些忙碌而混乱。因为已经没有课，又因为总是需要使用电脑，而那时的图书馆里还没有网络给学生用，萧远就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总是跟韩冰月一起去上自习，韩冰月便渐渐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去。
萧远仍会在该吃饭的时候来接她，吃完饭再送她回去，然而独自坐在那里看着看着书，总是会忽然就有一阵刀绞般的心痛袭来，让她感到无力支撑。
自习室里那些相拥相伴的崭新面孔把一种寥落的失恋情怀早早注入她的心底，在那里兀自颤抖。有一个画面在她的脑海里频繁地亮起，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痛：
一个阴悒的夏日，萧远独自拖着行李，用力同兄弟们相拥作别，然后永远地走出这座校园……
他的背影，一步一步，踏碎了她的心。
并不是担心两个人天各一方之后，其中一个的感情会有所改变，只是至少整整一年的分离，要她怎么捱得过去？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要她怎样去呼吸？
但她没有把这一切告诉他。到美国攻读博士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因为她爱他，所以她应该支持他实现这个梦想。
于是她尽量抽出一切时间，陪着他，去开成绩单，做简历，写个人陈述，联系老师。这才是第一阶段，下一阶段，还要替老师写推荐信，到马甸儿去买便宜邮票，寄出包裹，再等待包裹……桩桩件件，事无巨细，沉沉地压在她的心上。
在这样特殊的时期，韩冰月觉得自己为了萧远无论怎样竭尽全力都是应该的，因而当萧远再为她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她都会有一种已然陌生的受宠若惊的感觉。在萧远第一期准备工作告罄的时候，他对韩冰月宣布，接下来至少一个月的时间，他可以常常陪她去上课，去图书馆上自习。
这个小小的变化让韩冰月雀跃了好几天。萧远言出必行，忠心耿耿地陪她去上了一段时间的《国际私法》。韩冰月取笑他：“你可真够势利的哈，专门要拣能挣大钱的课旁听，上刑法行政法的时候怎么都没见你来献殷勤呐？”
萧远倒是言之铮铮：“谁让你们院的大三这么势利呢？专开能挣大钱的课……”
带《国际私法》的教授是一位40来岁的阿姨，唱美声的嗓音浑厚圆润。她喜欢一边讲课一边穿插八卦，而被八的主角往往是她自己及她家先生。听起来很让人晕菜，不过在现场绝对能达到无以伦比的吸引学生注意力的效果。
根据零零碎碎拼凑起来的信息，她从前是B大合唱团的首席女高音，自然常常领唱或者独唱；而她家先生呢，则是合唱团的钢琴伴奏，他们俩就是这么着日久生情的，婚后这么多年，感情也一直特别好。
教授阿姨的原话是：“别看我这人看着厉害，其实可贤惠着呢！我老公早晨起床的时候，牙膏都给挤好了摆那儿等着。所以我总是奉劝我的学生，终身大事一定要在大学期间解决，这个时候找到的另一半，往往是最合适最美好的。像我那些研究生们，第一天来跟我报到，我必问的就是一条：有男女朋友没有？有的话带给我看看，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我有一博士生，为了考上这个博士，哎哟努力了那几年啊，衣服袖子都穿破了，邋邋遢遢没形没象的，哪儿有女孩儿看得上他呀？我前一阵儿就给他下了死命令：这个寒假啊，一定得给我把这件大事儿给解决喽，开学不带着女朋友就不用来了！”
她的一番话利利索索唠叨得全年级一百多号人哄笑满堂。韩冰月凑到萧远耳边笑眯眯地问：“大学期间要解决哦，你合适不？美好不？”
萧远便反问：“那你会唱歌不？”
韩冰月理直气壮：“我会唱歌啊！你会弹钢琴不？”
萧远脸色一绿：“奶奶个熊，我明天就去学！”
而韩冰月每天上自习的一大半的时间里，萧远也都会来陪她。之所以是一大半而不是全部，仍是因为萧远还是像过去那样，总是到得比她晚一些。萧远本来就爱睡懒觉，而大四的学生更是拥有了充分的睡懒觉的权利，韩冰月一点儿也没有放在心上，反正只要每天又能够把几本书放在旁边的位置上占座、想着亲爱的萧远迟早会来，她就会常常忍不住对着身旁空空的座位抿嘴微笑。
直到那一天。
韩冰月和萧远最常去的自习室在图书馆最靠里的尽头，要上洗手间的话，需要走上很长一段路，拐好几个弯，到快要到阅览室的地方去。其实阅览室门口的大厅里也摆着一些桌椅供学生上自习，韩冰月之所以偏爱遥远的自习室，是因为大厅里毕竟更吵，而且成天坐着学习本来就缺乏运动，趁着去洗手间的空儿多走几步也是应该的。
这天早晨韩冰月是一二两节有课，上课前已经到图书馆给自己和萧远占了座，下课后回到图书馆时，萧远还没有来。韩冰月独自又坐了将近一个小时，仍然不见萧远的踪影，这让她觉得有点反常。大学里开饭早，很多人都习惯11点钟食堂一开门就去吃午饭了，萧远要是再不来，一会儿就不用来了，尽可以直接在食堂见面。
这种情形令韩冰月有点焦躁。这么一来，等于她白白给他占了一上午的座儿，而举目四顾，自习室里几乎已经坐满了人，一定有人想要来上自习却苦于没座儿的，她的占座之举未免显得不够道德，而她委屈于自己明明并不愿意不道德，只可恨萧远迟迟不来把这份尴尬解除。
她好几次拿起手机想给萧远发个短信问一问，可每次一看到安安静静的屏幕，想到根本应该是他给她发短信说清楚，凭什么变成她要像怨妇一样地去追问，心里的焦躁就更深了。
这么心烦意乱了一会儿，她书也看不进去，索性起来上洗手间。
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阅览室门口的大厅里，韩冰月低着头向洗手间走。然后，她忽然余光一凛，下意识地回头，竟然真的看见了萧远！
他就好端端地在某张桌子前坐着，正和旁边一个人头凑着头很投入地讨论着什么问题。这种情形，也不知已经持续了多久。
而他身边那个人，是物理系的美女陈妙涵。
韩冰月觉得自己的心陡然间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如同她这个人，那么那么地小，小到无足重轻，可以被轻蔑的一脚随意踏碎。
巨大的世界，微小一部分，微小到再也不能入他的法眼。
其实，他们是同系同学，会偶尔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一直心清如水的韩冰月，会对这么偶然的一幕如此介意？
陈妙涵真的很好看。萧远曾经提到过，她是东北女生，因此长了一副东北美女标准的窈窕身材和厚沉乌黑的长发，皮肤细嫩白净，薄薄上了淡妆，衬得乌溜溜两枚精致的眸子水灵晶润，小巧挺直的鼻子略有些长，倒给她平添了几分高傲的贵气。
对了，她的身高，东北女生高挑的一米七零，修长的小腿紧致顺滑，没有一丝赘肉。
从第二次见到陈妙涵，韩冰月就知道了，她是这个时空里的韩冰月。后来她又好几次在图书馆门口看见陈妙涵和男朋友在一起，不一样的两个人，头一个五短身材，还没陈妙涵高；后一个身高倒是够了，只是其貌不扬，染一头完全不适合他那副獐头鼠目的黄毛，粘乎乎缠着陈妙涵的大手让韩冰月都几乎按捺不住满心英雄救美的冲动。
如果萧远是这个时空里的沈晗，那么韩冰月就是这个时空里的韩娜——至少她常常是这么觉得的，只是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在他们的这段爱情里，也会有韩冰月存在——同沈晗和韩娜有关的那个韩冰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