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仁拢马向六部尚书那里靠近,唐宾鸿也慢慢冷静下来,焦急地看向战圈。王士禛和苏易简等人正聚在一起,看见唐宾鸿被他儿子“抱”在怀里,驱马朝这边过来,一时都有点惊异,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鬼。
唐仁看这白衣持棍的杀神左进右出,心想这约莫就是密件上说的那个中王神柳白猿了?
也不过如此嘛,要是张仲耘在这里一烟锅就有他好受的了,就凭这点实力也想截杀李曦,真是不知道死字有几种写法。李渐庵这次随行,倒是可以看看他的身手。
他骑马来到一众大观朝堂大员这里,王浮看到唐仁簇拥着他老子就猜到大概是什么事了,连忙凑到旁边,笑嘻嘻地问唐仁:“你和首辅大人什么情况?”
唐宾鸿向来对这些世家子弟不满,这时更是懒得搭理他,唐仁苦笑道:“我那马匹受惊,只能和我父亲同乘。”
他不想在此事上纠缠,怕父亲不高兴,接着说道:“王胖子,这人是谁啊,竟敢跑过来阻拦圣驾。”
王浮刚准备开口,其父亲王士禛也策马来到了旁边,先是朝唐宾鸿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说道:“听刚才李渐庵的话,这应该是大秦邵武密溪的柳白猿,一头老猿成精,力大无朋。”
这时后面一干朝堂大员纷纷聚拢过来,一个长相酷似苏蛾眉的中年男子在马上沉吟道:“只是不知道在灵地修道的老猿怎么会突然跑出来刺杀皇帝,沾染因果。”
苏蛾眉来到了王浮和唐仁近前,唐仁用手肘顶了一下苏蛾眉,促狭道:“你老子在那嘀咕什么呢?”
苏蛾眉摇摇头,他自己本就心思深沉,但他这个担任户部尚书的父亲的心思却比他还要渊深。
一个身材魁梧,面如黑炭的汉子骑着一匹通体如雪的白马在众人间分外扎眼,他望了望唐宾鸿,又看向前方,冷哼一声:“前几日于阗国皇子派人在京城行刺首辅,本就不同寻常,这次帝陵郊祭又有人半途截杀,恐怕还是于此有关。”
唐仁看了一眼说的人,知道这个黑炭汉子是兵部尚书窦婴,这番话分析的倒也还有点道理,只不过前方刺客就在銮驾几步之内,局势危急,这时候一批大观的肱股之臣脸上却没有半点焦急之色,还在这慢条斯理地分析前因后果,这就是所谓的世家豪门,唐仁心里不由一阵冷笑。
倒是祖敬听到窦婴说这次御驾被刺竟然和上次的事有联系,当下脸色就有些不好了,因为首辅案件就是经由他的手结案,竟然还有后续,这次不管结果如何,回京后自己怕是免不了一顿训斥。
这时他不禁想起前几日唐仁到刑部来对自己说的话,他深深看了一眼在马上神色悠然的唐仁,感觉自己对这个“贤侄”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这次回去一定得好好查查芙蓉楼的那批戏子。
说起大秦,唐仁倒是想起一个姓曹的家伙,故意问道:“大秦西蜀向来以剑客闻名,既然是有意截杀,那么怎么没有派剑仙行刺,反而派了一头只知道用蛮力的老畜生呢?”
在场的各位哪一个不是人精,听到这句话,都在想那这件事就有可能不是庙堂上的谋算,而是民间的联合攻伐?
王士禛看了一眼唐仁,以前只知道首辅的二儿子是个练武不成便沉溺声色的纨绔,就算王浮在自己面前透露过几次此子并不简单,但是他都没有放在心上,这下看来唐仁并不是表面上表现的那样无能,便说道:“西蜀那帮子剑客又不是大秦皇室的附属,也不是他姜家人说调就能调得动的;而且各国底层的关系错综复杂,谁能联合这诸多势力?”
苏蛾眉皱着眉头,嘀咕道:“听说鬼谷传人出世游说诸国……”
话还未说完,战场中心突然爆响开来。
齐云浦手持大戟再次冲马向着白衣人奔去,柳白猿眼睑深红,这时他回首提身一纵,身形腾跃,缩地成寸,一瞬间直接出现在了齐云浦的后背上空,空中柳白猿一袭白衣,上面沾染了点点鲜血,状如红梅。
这一瞬间的辗转腾挪把唐仁惊讶得不行,他暗想自己刚刚还是低估了这厮,张仲耘过来打他估计也不是那么容易,果然敢来行刺的没一个简单货色。
大雨纷纷,柳白猿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齐云浦的上空,时间仿佛静止,周遭近卫以及一班文臣武将都看呆了,毕竟天下修文偃武这么久,大家对于这个层次的肉搏见得很少,让唐仁没想到的是王浮这个平时大大咧咧声色犬马的胖子,这时倒有些安然的镇定。
有时候唐仁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高门子弟,虽然有着种种轻浮的臭毛病,但是大事上都有着一股家学渊源的沉着素养,这是那些“跃龙门”的寒门子弟所不具备的,那些十年寒窗宦海沉浮上位的有几人还记得自己的初心,还不都是在疯狂敛财以弥补自己的艰难岁月,就算好一点的如祖敬之流,也只是在其位唯唯诺诺,生怕做错事惹得雷霆震怒,丢了官职。
齐云浦只见眼前人影瞬间消失,刹那间的生死危急让他用戟回头一挡,齐云浦双手持戟撑住柳白猿的从天一记劈棍,“噔!”棍戟交接,齐云浦坐下枣红马长嘶一声,直接跪倒在泥里,马的耳朵眼睛都溢出了血水,马首垂在地上沉重喘息。
齐云浦双臂一震,直接脱臼,柳白猿斜眼看了一下齐云浦的狼狈相,重新又举起棍,正准备轰杀这位大观风头正劲的三品卫将军,这时那个面貌丑陋的中年貂寺狞笑一声,瞬间越过齐云浦,从长袖官服中探出手来,他双手煞白如霜,直攻柳白猿面门,手还未到,一股阴寒之气已至,柳白猿的浑身气机都感觉有点滞涩,他虽然在和齐云浦对攻,但是心思却一直放在战圈外的太监身上,都说大观皇帝身边有一个法力通玄的阴寒鬼物,想必就是他。
柳白猿放过齐云浦,右脚猛踏地面,向后掠退而去,避其锋芒,李渐庵紧接粘身而上。
王浮轻笑一声,“这老猿也就能欺负欺负齐云浦这等只习战阵警卫的悍将罢了,碰上李老鬼,还没照面就往回退。”
唐仁听到王浮的话,也在心里琢磨,虽然他不知道柳白猿和李渐庵的实力差距,但是他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柳白猿不进反退,好似在等李渐庵入局,他往回退走,像是……在蓄势?
那个脸如黑炭的兵部尚书窦婴听到王浮的话,手指柳白猿沉闷道:“你们也别小瞧了这个老猿,他独创了一套周密的猿棍技击法,只有他那种臂长且力气浑厚的人才能适用。一般的棍法讲究中正平直,无论大门小门,身与器必须成一条线,即所谓子午,但是他的这套棍法则以圈转为主,一旦施展开来,劲力连绵不绝,沾连粘随,攻防一体,就算打不过,耗都耗死你。”
说话间李渐庵已经和柳白猿缠斗在一起,李渐庵双爪如寒铁,压制得柳白猿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唐仁没想到这李老鬼竟然如此厉害。柳白猿身法十分灵活,方丈之内腾挪变化迅捷无比,但是李渐庵却总能紧紧跟在他之后,柳白猿的一身棍法逐渐施展开来,上剃下滚,打翦急进,棍影周密好似一个大铁桶,落雨不进,李渐庵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柳白猿奋力挣扎,老猿动作越来越慢,双眉之间也泛起了白霜,这是李渐庵的功力实化所致,只有柳白猿自己知道他体内的气海处已经冻结大半,他生平以力大身活得意,没想到被面前这个老太监克制,再这么下去,恐怕一身的功力要尽皆凝住。
王浮看到场中老猿动作越发迟缓,一时起兴大喊道:“这是耍猴呢?”
柳白猿本就是一头老猿成精,可不就是“猴”吗?众人听言都是大笑不止,李渐庵看了王浮一眼,又看了看身处困局中的老猿,正准备下杀手,突然一道青紫剑气如匹练贯穿长空而来,直指皇帝銮驾,李渐庵大惊,迅速回撤,比刚才激斗柳白猿的速度快几倍不止。
可是柳白猿好似预料到这一幕一样,贾其余勇,欺身而上想要纠缠住李渐庵,他虽然实力比不上,但是拖住李渐庵一时半会还是可以的,李渐庵被笼罩在棍影中,看到那股剑气眨眼之间已经到御驾马车之上,大怒道:“滚!”他整个人从空中坠下,一股寒气如同雾锁长河一般浓郁,完全罩住了柳白猿,那一瞬间,柳白猿感觉回到了自己未诞生灵智之前,在山间溪涧饮水食果,看见虎豹等天敌时内心的恐惧,全身动弹不得,头顶上空传来轻轻一声,“双峰掼耳!”
李渐庵掌风激荡,双手拍在柳白猿两侧耳门,瞬间,柳白猿如泥般瘫倒在地,没有了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