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撩起车帘,夜色已深,沈越的目光第一时间扫了过来,与沈桃交换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后,又转头继续前行。前面有光亮的火把摇曳,却无人说话,只听到沉闷的马蹄和车轮滚动的声音。月朗星稀,树影婆娑,隐隐有些诡异和危险的感觉。
对于建康,沈桃还是充满好奇的,那个人人向往的王朝首府到底是何模样?是否真如传说中那样繁华富庶,遍地黄金?而那里的人都衣着光鲜,优雅风尚?只是在记忆中,自己的阿父和阿娘似乎都是不太喜欢建康的,甚少提及,有时阿兄和她提起,他们都缄默不言甚至避讳,却不知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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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和衣侧卧着。沈桃仍从撩起的车帘角望着车外,眼睛亮晶晶的,闪着思考不解问题的烦恼。难得她这般不沉稳不淑女的动作,却没有听到阿娘温柔的责备和提醒,许是睡熟了,又似在假寐,沈桃能感知到她呼吸的不平稳。
利箭破空的声音打破了沉闷的单调,沈桃唰地放下车帘,立刻便有数支尖利的弩箭钉在了车壁上,队伍混乱起来,有人慌乱地大喊:“有刺客!保护使君!”沈桃暗自撇撇嘴,阿娘、阿兄和她只是被迫随行的将军家眷而已,估计那什么傅使君才是这群官兵眼中最重要的人物。
沈夫人蓦地惊起,一把拥过沈桃:“桃儿,你没事吧?”沈桃摇摇头,利落地将外袍一脱,露出里面的一身劲装:“阿娘,您在这儿待着,我去看看阿兄他们!”
外面传来打斗之声,沈夫人面色煞白,却还是点了点头。沈桃将门帘一掀,跃出马车,看见官兵正与一群黑衣人混战,而沈越正与一蒙面黑衣人缠斗,那人步法有章,招招狠辣,显见是个高手。她皱皱眉,手边没有趁手的武器,上路匆忙,只带了平常的书籍和这次生辰阿父阿娘和阿兄送的礼物。想了想,微躬下身,从脚踝处抽出匕首便冲了过去。
黑衣人看来人数不多但个个武艺高强,而护送沈夫人一行的官兵已倒下不少,还好胜在人数众多,倒也能支撑。沈桃冲出去时只见一片刀光剑影,沈越应付着那黑衣人虽不吃力却也讨不着便宜。沈桃咬了咬唇,默不作声地绕到了黑衣人身后,沈越眼睛蓦地圆睁伴有恼意,黑衣人猛然警觉却为时已晚,沈桃鬼魅般的身影已袭至脑后,电光火石间他本能地躲开,却被一把匕首堪堪割破了颈旁动脉,鲜血飙射,他无声地看着自己轰然倒下。
“桃儿,你来做什么?”沈越眼中满是焦虑。
沈桃还在愣怔中,平生头一次杀人,虽是情急,总还不太适应。沈越的声音将她思绪唤回,周边浓郁的血腥味让她想要呕吐,又拼命忍住:“我来帮阿兄对付刺客!”
“胡闹!这里危险,快上车去!”沈越很不赞同。话音未落,沈桃却是向他一扑,一道剑影从两人耳旁擦过。
“阿兄,一起上!”沈桃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沈越一惊,却抬脚从刚才倒下的黑衣人身旁勾起一剑:“接着!”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刺杀我们?”沈桃接过剑,喝问道。
黑衣人自然沉默,沈桃却不气馁:“你们是想劫富济贫还是想杀人放火?”
沈越接道:“是收了好处还是受人指派?”
沈桃:“是想刺杀官员还是想挑拨关系?告诉我,我可以给你银子的,要多少都成……。”
黑衣人对两人的幼稚和啰嗦似乎感到意外和厌烦,招数越发凌厉起来,沈越笑道:“桃儿,他不会回答你的问题,等他倒下我们就搜他的身,看他得了多少银子。”
沈桃又一笑:“喂,我猜你从建康来,是也不是?”
黑衣人快如闪电的剑影有极短暂的略微停滞,但也正是这瞬间,兄妹俩默契十足地亮出招式:“破云摘星!”沈桃纵空一跃,两道剑光一前一后刺穿了黑衣人的胸膛。
“桃儿,你又使这招!”沈越似笑非笑,衣裳上血渍斑斑,却丝毫掩不住年青才俊的昂扬风华。
“还不都是跟阿兄学的!”沈桃眼睛明晃晃的,没想到自己和阿兄与府中亲卫们对练时常用的小伎俩在此关键时刻也能奏效,不觉有些兴奋,但又随即黯然,声音些微颤抖,“阿兄,我杀人了呢!”
沈越正欲安慰几句,忽听一声惊呼,尽管声音很轻,但两人俱是大惊:“阿娘!”
傅亮和沈夫人乘坐的马车旁均有大批高手和官兵护卫着,这也是沈桃没有太多顾忌,敢于下车来助沈越的缘故。未料这批刺客认清沈夫人的马车后便集中攻击,不惜代价竟是一心置沈夫人于死地,护卫们一时大意,有黑衣人趁空已攻至马车外,车帘一掀,眼见着便要一剑砍杀下去。
周围的空气似乎要凝固了,沈越手握利剑,目眦尽裂,沈桃的心几乎已跳出胸腔。两人离得虽不远,却无论如何也及不上黑衣人近距离挥剑的速度,但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沈夫人遇刺却也万万不能,两人纵身一跃,极速飞向马车。
沈桃感觉手中的剑离黑衣人太远太远,她眼中再无外物和他人,除了黑衣人尚在车外的半边身子。急切和害怕让心脏骤缩,脑中的混乱却并没有妨碍她使出绝招:“开天辟地!”沈越与她二人的剑气合一,带着毁天灭地的寒冷气息,直指黑衣人门户大开的背影。一个刺客,毫无保留地将后背的空档露出,代表两个意思,一是确信目标能够得逞,二是完成任务后没有打算活着。
沈桃确信他们的剑气还未到达黑衣人的身上,他却“啊”地一声,手中剑落,直直插在马车木制的底板上,马车四裂炸开,铜铃铛发出一声脆响,随之暗哑。四周的护卫和高手齐齐被一阵狂肆的寒风逼退了数步,犹自站立不稳。而黑衣人的身体片刻之间断成了几截,血如红雨,喷涌四溅,场面酷烈血腥,饶是见惯了死亡的官兵也禁不住变了脸色。
“阿娘!”沈桃气血翻涌,嘴角溢出血丝,却只用袖一擦,不管不顾地疾步上前,扶起被剑气抛落在地的沈夫人,心中一阵后怕,眼泪夺眶而出,“桃儿不好,桃儿该陪着阿娘的!”
沈越、杨妪和环儿此时围了上来,急切地询问沈夫人的情况。傅中书令也已匆匆而来,见到沈夫人、沈越和沈桃的样子,讶然之后顿时沉了脸色:“太医,快给沈夫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