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被从回忆里猛地拽了出来,温暖转瞬即逝,房间里重新落入黑暗的领域。他还站在灯下兀自发呆,这种抽离感让他无所适从。说不上冰冷,但绝对不温暖。
有些呆滞的眼神凝望着头顶的宝石灯罩,那些在暖光下变幻的美丽色彩消散于无形,李德不得不被打回现实,再次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目前所处的世界有多么衰败荒凉。
书架倒塌着,上面是一层厚厚的灰尘,桌上也没有烛台和什么水杯,甚至桌面还有一个明显是被剑劈砍出的疤痕。唯一能帮助李德在这里活动的,只有从偏塔房间外墙的透光孔里传进来的冷光。李德的视线在房间里扫视着,强烈的不真实感在脑海里横冲直撞,就在几秒钟前,这里还是主人刚刚离去的样子,但现在,只剩下历经悠长岁月所剩下的残渣。
现在反而引起他注意的都不重要了,比如说透光孔的光是哪里来的。他被失落感抓住而难以挣脱,只剩下对刚才的火焰和光的渴望还勉强支撑着仅剩不多的信念。这样的打击,李德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他把手里的枪剑放到似乎还能发挥作用的桌子上,坐在一个倒塌的书架边,视线透过人头大的透光孔看出去,投射进来的光很像月光,虽然现在月亮已经是他记忆中的东西了,不过冷冷清清的感觉还是让他给出一个精准的定义,那就是月光。他站起来,走到高墙下,借助书架的残骸伸出头靠近透光孔,想看看外面是不是真的挂着一轮明月。
视线得到的反馈并没有如他期望的那样,外面没看到月亮,但是确实有光。李德不死心的努力伸长脖子,背后的情况不在他关注之内,他只想看看外面什么光景。人的注意力就是这样来回转移,所以时刻都陷入不同方面的困恼。
良久,他才放弃了,用手掌按揉了一下自己过度使用的颈椎,李德打算继续出发,去下一层看看。但就在他转头以后,却发现自己的枪剑直直的插在地上,剑尖甚至都没入了地板一寸。这另他瞬间背后汗毛炸裂,刚才他记得清楚自己是把枪剑平放在桌子上的,而现在眼前的情况说明这里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存在。顾不得思考太多,李德伸手猛地拔出剑,列好了攻击的架势,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慢慢的靠到墙边。他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声,压制呼吸,虽然知道在这的其他人可能正在某个地方窥探着他的一举一动,但这样的隐蔽行为,令寂静给了他一点安全感。
在这里生活久了,李德逐渐的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耳中除了自己有节奏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李德在原地等了足足5分钟,并不见室内有任何变化,也没有什么异常,即便是他现在全力绷紧神经也没察觉到任何不属于他的行迹。对方将枪剑插在地上,却没有插入他的心脏,在某种程度上代表来者并无杀人之意,或者说这里的人对李德这个来者并无致死之心。但李德也心里有数,这并不是什么示好的方式,唯一能解释通的是,这是一种警告。警告他尽快离开。
想通了这些,李德也放下了架势,他把枪剑杵在地上,外面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刚好被他的剑刃切成两半,李德看着剑的影子,眼下进退两难,这次,连强迫他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李德伸手摸着自己的腿甲,再往上抚摸过自己的腹部,这个部位现在是他肌肉之类的存留最多的地方,触手还剩肉体的感觉,可惜隔着铠甲,否则一定能再找回一点自己还是人的慰怀。他轻轻拍了拍,皮革和金属的钝响犹如闷钟,在他的腹腔里回荡。
提起枪剑,手臂贴着墙砖,转身走向了通往下一层的楼梯口,他想变回人,选择从来都不应该是外界给他的,选择只来自自己。
黑暗将他团团围住,他闭上了眼睛,全力调动其他感官,在这个世界教给他的是不能目视的东西,现在他赖以生存的也是非所能见的。
左侧传来了细微的声音,像是一片树叶被撕成两半发出的轻响,李德抬剑迎击。短暂的半秒钟停顿后,入耳的不是金属碰击的声音,而是像一个水泡被戳破一样,“啵”的一声。李德后退半步,挥剑横扫,剑尖冲着身前斩出两道。这次入耳的声音彻底变了,剑尖像划过了木头一样,巨大的摩擦阻力让李德的剑招都变了形。房间里充斥了强光,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光源,穿透眼皮硬生生的挤入眼球。李德睁开一条缝,入目的东西差点另他魂飞魄散。
确切的说,那是一只书架一样大的眼睛。强光充当了眼白,而完全的黑暗则成立了眼黑的部分。完全相异的两种东西组成了这只巨眼,现在它就在李德身前两步的位置,直直的盯着李德,不论看着眼白还是眼黑都让人心生诡异的恐惧。人们对不能理解的可怕,承受力要远低于可以理解的可怕。
李德强忍住心里的不适,再次挥剑戳出一击,这次眼黑转动了,随着李德的剑做了小角度的移动。枪剑在进入眼黑的部分以后就像一滴墨水融入了清水中,在眼黑里瞬间融化开,散成丝丝缕缕的形态。
“这···”还没等李德理解眼下的情况,房间里又发生了异动。原本无光的室内,突然又亮起了温暖的火光,倒塌的书架,破旧的桌子随着光而不复存在,一切又变成了李德刚进入这里时的样子。
“这···”像是说好的一样,李德心里的感叹还没多吐出一个字,在他身后又出现了陌生人的声音。
“快,抓住它,别让真理之眼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