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招安
“你们。”她还未叫出口,就被人一把捂住嘴巴。
“姐姐,是我们。”玖歌冲着她耳边说道。
“玖歌,景初。”落纱看清眼前的人,不由得惊喜道,“你们还好吗?英环呢,英环在哪里?”
说道英环,玖歌景初两人都低下头,手紧紧攥住衣衫,咬紧下唇。
看到他们如此表情,落纱也猜出了七八分,顺着玖歌手指方向看去,英环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身子已是冰凉一片,了无声息。
落纱慢慢的走过去,跪在英环的身边,不过数日前,英环还能同她在日头下谈笑风生,还能教她做些那些她一直不喜的刺绣女红。可是今日再见却只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不能做。
握紧她冰凉的手,落纱沉默了许久,一直到第二天的日头透露出一些微光,落纱跪在英环身边,直至双膝已经麻木了,没了半点感觉。
玖歌景初见她如此,也不敢出言打扰。他们年岁虽小,可是这次劫难之后,特别是见到亲生姐姐英环被人杀了之后,也恍然间就明白这世间的许多人事道理。
惶恐之后,人也就如此成长了。
落纱放下英环的手,揉着酸痛的双膝慢慢站起来,看她好似就要倒下的样子,玖歌景初连忙想要上前去扶起她,可是却被落纱一把拦住了。
她摇摇头,自己站起身来,一夜之后,落纱看起来狼狈不堪,可是双目却格外闪烁,看起来与昨日有些不大一样。
叮嘱玖歌景初两人好好躲起来之后,落纱大步的走出假山。双膝还有些发胀,她也无须再去掩饰什么了,这是在麒龙堡,她是堂堂的大小姐,何须躲人。
想及此,也顾不上什么生与死了,落纱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出去。
走大路一把推开落易水的房门,带着笑意走了进去。
她这么一出现,就让屋内所有人停住了手中的活,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落纱。
“落纱。”玉照和说道,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以为落纱听到那些流言会逃跑,或是偷偷回到麒龙堡,看见此番也会掩人耳目的躲起来。
预想中会是有日与她就此面对面,可是当这日来时,自己却不知怎么慌了神。
眼睛在她身上,却不敢那样同她直视。
“玉公子,好久未见。”她坦荡荡的同他说道,眼神顺着他身后望去,思绪却又乱了。
早就料想会是如此,有过这样的打算,心也不会那么痛了。
“你来了。”玉照和生硬的说道。
“是呀,爹爹的尸骨还得我来收不是吗?”她走了过去,穿过玉照和的身边,来到落易水的身边,轻声喊道:“爹爹。”
一声爹爹让垂死边缘的落易水回了些意识,他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来人。知道是落纱之后,落易水突然激动了起来,挣扎着凑近落纱,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可惜他浑身是伤,气力都已用尽了,话都说不出来。
落纱只听得一些断断续续的句子,“玉照和,媛儿。”他重复着这几字,落纱心中更是心疼万分,悲痛万分。
落易水终究还是走了,似有不甘。那刻起,落纱便认定了身后那个一直注视她的男人,却是此生定要亲手杀掉的仇人。
无论有多深爱过,那刻间都已崩塌,什么都不剩。
落易水手中一直紧握着一样东西,落纱悄悄的解了下来,却发现是如同银丝般的一物。
此物唤作千缕,杀人无形,见血必死。
落纱将千缕缠在手,直直的站起身子,面朝着玉照和,那一笑却是无比的甜美。
麒龙堡一夜之间惨遭灭门,无人生还。堡主落易水遭人横尸荒野,其余上下百口也抛于乱葬岗。
江湖之中一时间都在议论纷纷,到底是那家下得毒手,竟然能有如此本事将江湖大家麒龙堡轻易灭掉。更让人不解的事,此人灭麒龙堡到底是有什么目的,还是同麒龙堡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
人言不断,却是都未有个莫衷一是的答案。
无人知道,那百口之家中还是有侥幸逃出来的三人。
落纱那日被玉照和下令关进麒龙堡的密室,却不忍心如此害她性命,毕竟有愧,也传令下去此事不得对玉隆墨说起。
他侥幸要留落纱一条性命,关进麒龙堡的密室。落纱自幼调皮,也曾偷偷进来密室玩耍,知道这有诸多密道可以逃走。
那****寻着机会逃出来密室,找到玖歌同景初,三人预备一起离开麒龙堡。哪知这时玉隆墨回来了,他见落纱三人正遇出去,立马下令要将这三人抓住。
一路逃命,到了一处山崖,后又有追兵,三人不慎跌落了悬崖。玉照和闻言驾马而来,却终是救不了他们。
奈何落纱三人福大命大,虽是深受重伤,却是并未有性命之忧。只是玖歌,景初年岁还小,一次跌落,便再记不起往事。
在一处农家修养半年之后,落纱便从这个世上死了,那个没有内功却能使得千缕的女子唤作凤珏。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凿成珏玉。
她来到淮水城,接下第一单单子,杀一个为人所不齿的窃贼。她坐在满是金银珠宝的房间内,悠闲的等着那窃贼的来到。
时机一到,毫不留情的夺了他的性命,领了赏金。
一年之后,凤珏买下淮水城最繁盛的一处地方,建楼盖房,取名无生门,召集奇人为己效命。
无往不生。无生门,这片土地上最为强大的军团,只要出得出高价,想杀的人就绝对活不了,要救的也不可能死的掉。
无生门如此招摇,不过是想引出玉隆墨,玉照和父子。只可惜至她修养半年重回江湖之后,岭北的玉家也遭人灭门,世上好似消失了这两人,再无消息。
只听得有人传言,玉家是被那张博所害,可惜的是,张博早已做了朝廷的人,从此再不过问江湖之事。
谁人能知晓,张博实在却是易泠宫的一名,当年他奉命灭门玉家,只因为易泠宫掌门鬼医听说桃璎赋曾在玉家父子手中。
南瑾琛虽称鬼医为师,但却自他亲生。
有日,他一时酒醉,芙蓉帐暖,错上了一名未出阁的女子之床。
那姑娘含羞生下南瑾琛之后便投井而死,鬼医带回南瑾琛潜心栽培,却不料被仇人趁机,报以奇毒施与南瑾琛之身。
多年来,鬼医四处奔波就为找出解毒之方。可惜的是桃璎赋并不在玉家父子手上,一怒之下,他杀了玉隆墨,而那玉照和也因受伤过重成了半活人。
“姐姐。”看着凤珏一直对着窗台发呆,景初轻轻推推她。
“怎么?”凤珏回过神来。
“姐姐心神不宁,似是有什么心事?”景初问道。
“玖歌。”她重重叹了口气。
景初不说话,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却听得外面来了眼线,说有急事要报。听过眼线所报之事,凤珏深感非同一般,未有停留就启程回了淮水城无生门。
虽说无生门内发生了诸事,但是却未改这生死牌竞价之约。凤珏风尘仆仆刚一落定,那暂为主事的属下就连忙上来。
“门主,有贵客。”
说罢,领着凤珏景初来到大厅,金碧辉煌的内堂坐满了闻风而来的各路人马。生死牌今日要照旧发出去,每月这时也定要引来黑白两道的某些暗中操控者。
她巧笑吟吟的走上台去,举止端庄,显得落落大方。
“多日未见,各位可是安好?”
凤珏的出现让原本有些喧嚣的无生门一下子便静了下来,坊间都在传言她这多日未出现在无生门是同易泠宫正商谈要事。
至于是何要事,无人能得知。
“诸位已是酒足饭饱,这生死牌现在也是时候竞价了,各位英雄豪杰就请吧。”拍拍手掌,几位侍女便捧着玉盘上来了,立在凤珏身后。
此话一出,又让人群有些热闹了,众口纷纷,却是无人敢开这个口。
半晌之后,人声中传来一句响亮的男声。
“生死牌都要了。”
闻声望去,却看是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眉宇之中含着不威而怒的霸气,浑然一种王者风范。
他身边立着一个看似尖嘴猴腮的男子,脸色煞白。
“先生能出什么?”凤珏并未感到有何惊奇,这人有如此胃口,定也是来路不凡。
“那要看门主能做到哪些了。”他爽朗一笑,旁边的那面白男子走上前去,呈上一卷羊皮卷轴。
凤珏打开卷轴,草草的看过几眼,合上卷轴,含笑着看向那中年男子。
“十有八九。”
“门主的口气不小,不过我要的是十全十美,门主自认可以吗?”
“先生的出价是多少?”凤珏问道。
“这只是见面之礼,听说门主一直苦寻无果。”他拍拍手,另有一队人马抬着一个大箱子走进大厅,放在凤珏面前。
“但请门主莫要误会了我的好意,自然仅凭这个事无法得到那生死牌的,所以我还备了一物,请门主过目。”
说完,他摊开手掌,一颗通体血红的珠子在他手心中。
“这是千年血珠,合着那千年雪松,死人也能活了。门主觉着怎样?”
凤珏摇摇头,依然是满脸笑意,她并不急着回答那人的话,而是转头看向其他人。
“诸位可有高价者?”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无人应声。沉默半晌后,凤珏这才说道:“不知先生要保谁猎谁?”
“哈哈,这个不急,容我思绪几日,自然会告诉门主。”
他拿走生死牌之后便匆匆而去,甚至都不肯透露出自己的身份。这样的主顾无生门也是头次遇到,拿走生死牌,却并不指明目标是谁。
望着自己面前那个赤红色的大箱子,凤珏漠然站了一会儿,便命人抬进自己的屋子。
“姐姐,当真要照他所说去做?”
“不然又能如何,这生死牌多已发出。”她云淡风轻的说道,“景初,这次你就不要去了。”
“是。”景初领命道,“那这个?”他指了指那个大红箱子。
“葬了吧。”她叹了口气,不愿再多说。
一座新坟就落在无生门的后院,坟头是满满的莲瓣兰,大多已经绽开至极了,淡淡的香气引来众多的粉蝶,停留在花蕊之中。远处而观,这幅场景美的好似梦中。
只见坟前立着一块金石碑,镌刻着“玖歌之墓。”
“主上,这样做值得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此话不假。”赵老爷悠闲的喝着茶水,放眼望去,窗外是一片天高云淡。
“那接下来?”
“接下来?不过就是喝喝茶,叙叙旧罢了。”他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马蹄声起,一队人马从淮水城驶出去,一路北上。
“今日如何?”凤珏眯着眼看着前来报告的探子。
“今日一双尽已死,尸体处理干净了。”探子回道。
“那就好,明日的目标是谁?”
“容惜,空秋。”
这两个名字让凤珏心里一颤,也是有些交集的人。
“门主。”
“无碍,奉命行事。”
“是。”
凤珏拿着卷轴走进里屋,坐在床边,凝视着床上之人。
照着那人所说,千年的血珠和雪松都已给玉照和服下,可是三日过去了,玉照和依然是没有任何反应。
在他身边停驻不久,突然一些轻微的声响传入凤珏的耳边。
她回过头看床上之人,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凤珏站着不动,就那样看着玉照和在不经意间忽然苏醒了过来。
他只觉得头有千斤重,挣扎着把双眼睁开,周围一切场景亦是陌生至极。
玉照和只记得自己是倒在一个锦衣人的手下,心脉尽断,内力全失,纵然保有一命存活也定是半死人罢了。
他撑着脑袋,左右环顾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
她正对着他笑的灿烂,玉照和突然觉得自己大抵是在一场梦境之中或是这具躯壳早已死了,如今不过是幻影重生。
犹豫许久,也不敢出声说话,怕是一言语,这场梦就要碎了。当那日落纱跌落悬崖之后,他才浑然惊醒,这个女子对于自己是多么不可或缺的存在。
见他那样痴痴的王者自己,凤珏却平静了下来,如同止水般。
轻轻出言,“玉公子。”
玉照和听见她这样叫着自己,不由得慢慢站起身来,踱着小步走向她。
“落纱。”
“小女子凤珏,玉公子可是看错人了。”
玉照和摇摇头,对凤珏的话不置可否。落纱的容貌自己断然不会忘记,眼前这个自称凤珏的女子分明就是落纱,这世间不会有人如此相像。
“你是落纱。”干涩的声音说道。
“小女子凤珏。”凤珏弯下腰福了福身子,然后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凤珏是来杀公子的。”
“门主,此次费了不少时日,一死一伤。”属下恭敬的回答道。
“谁死谁亡?”凤珏拨弄着瓶中的莲瓣兰,淡淡的问道。
“空秋已死,容惜重伤被关在暗门。”
“保全他性命,自会有人来交代该如何做。”
瓶中一束的莲瓣兰全都开了,白的似雪,粉嫩如纱。闻着淡淡的香气,凤珏转身看向门口的那男子。
“玉公子何时来了?”
“落纱。”他呼喊道,“你何必如此?”
“公子大概是搞错了,小女子并非是公子口中的落纱,而是凤珏,这无生门的门主。是公子的仇人,日后还要取了公子的性命。”
“那你为何还要让我苏醒,我本。”
凤珏出言打断玉照和的话,“救活公子只是想让公子活着,活着等死。”
“你终究是在恨我,也罢也罢。”玉照和无奈的摇摇头,身影落寞的走了出去。
自从玉照和苏醒那日起,凤珏也不知为何夜夜会从梦中惊醒。
梦里一片赤红,遍地的横尸,硝烟,刀光剑影。
还有一张张面容模糊的脸,凤珏只能依稀看出他们是谁,英环,落易水,还有玖歌,他们一直不断的说些什么,凤珏想要靠近他们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还未走两步,通天的火光一把将那些人全都掩盖了。
到底是梦魇,纠缠不休。
五月京州,延平皇帝即位十年。
朝堂上,延平帝龙袍裹身,斜靠在软榻上,似笑非笑的听着文武百官所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