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才、李乐等家属亲眷的住房,暂时安置在济河边新建的营垒中,绵延近数里,使得原本较为空旷冷清的河岸,一下子人声鼎沸,热闹纷呈。
他们当中有汉人、匈奴人、鲜卑人等等,交错杂居,彼此之间互通有无,虽在相貌上有所区别,但在饮食习惯、言语风俗上,已大同小异。
倒是内地的百姓,对那些黄发白肤,高鼻深目的胡人颇感好奇,不时地就成群结队到北岸去观瞧他们,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得到王铮首肯后,白雀与桓坤的婚约已然定下来,只是因为其伍长战死的缘故,暂时推迟到年后,再把婚礼补办。
不过此事一传回军中,顿时就沦为营中笑谈,本营以及其他各营的将士们,俱纷纷来到桓坤所在营房,看一下这位得到匈奴女豪帅倾心的男子,到底长啥模样,搞得桓坤烦不胜烦,郁闷不已。
未时,营房前空旷的场地上,各曲、各屯的将士,以屯为单位,正在排队领取兵装。
司马芝坐在案前,点名众人领取,凡领了衣装的,他就会在黄册上划掉其人名字,身旁则有两个属吏分发衣物。
自征农民军归来后,王铮瞧司马芝协助杨晖,处事谨慎周到,特让他官升一级,升为仓长,掌管温县的武库,而杨晖则正式任为县令。
“苏明,白布单衣一领,面衣一枚,白布袜二两,黄单绔一枚,白韦绔一枚,行巾券二枚,枲履一两......”
被念到名字的兵丁,喜滋滋地就上前领取,摁过手印,一套颇为精致齐全的常服装束就到手了。
苏明原属于胡才麾下的一名小兵,往先征战,他们所穿的,大多是破衣烂衫,脚蹬的也都是草鞋,哪见过这般精致的衣装,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生怕掉了脏了。
桓坤在一旁看到,不禁笑道:
“穿了新衣裳,不走回头路,以后要好好干,方不负了这身好衣服呀。”
苏明咧嘴笑道:
“是,多谢什长!”
“谢我什么,这是少君的恩典!往后大家就都是好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是!”
两人兀自谈话间,后边排队的人就不乐意了,本次与桓坤同晋升为什长的一个汉子就阴阳怪气道:
“我说桓什长,你们什的人领了就赶紧滚呐,咱们什的兄弟们还等着呢。”
桓坤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此人名叫谢彪,往先和桓坤是一个伍里的,在前次战斗中,他作战颇为奋勇,因而也被擢升为什长,只是不知何故,自参军以来,这人不时地就找自己的茬儿,往先他胆小怕事,忍让了也就罢,不想如今彼此好歹也是个军官了,还如此嚣张跋扈。
不过等下他还要组织麾下士兵受训,没必要搭理这个莽夫,正要招呼本什将士离开,却听到一声娇喝自身后传来:
“咍,你个糙汉算什么东西,也敢对老娘的男人吆五喝六的?信不信我剥了你的皮!”
桓坤闻言,内心咯噔一下,转身一瞧,不是白雀这虎逼娘们还是谁。
不知何时,她已悄悄来到此处,见得谢彪对自家男人出言不逊,哪还能忍,当场就排众而出,指着谢彪,高声喝骂。
众目睽睽之下,谢彪也不甘示弱,他冷笑道:
“哟,怎么着啊,还没过门呢,就穿上一条裤子了,你两是要一起上?”
白雀也冷笑道:
“姑奶奶收拾你,还不需要我家男人!”
言毕,她猛地就甩鞭抽去,谢彪猝不及防,正中他的面额。
“啊!”
谢彪惨叫一声,当场就踉跄倒下。
“什长!”
彼什的几个士卒,赶紧一拥而上,将其扶起。
谢彪摸着已经破了皮、渗出血的脸颊,内心怒极,哇哇咆哮道:
“奶奶的,你个匈奴贱人,也敢打老子!”
他再也不管什么上下尊卑,地点场合,当场就挥舞着拳头,冲白雀打去。
正当谢某挣脱劝拦的士兵,要打中白雀时,桓坤不知何时,已飞腿扫到近前,谢彪只顾着盯白雀,忘了还有人家男人虎视一旁,立马就被踢中右侧腹,摔了个四仰八叉。
谢彪又惊又怒,见昔日畏畏缩缩,被自己压得不敢反抗的窝囊废,竟然真的敢向自己动手,他简直气疯了,怒吼着招呼本什士卒道:
“你们都愣着干甚!都给老子上啊!”
其麾下二十多个士卒立马就蜂拥而上,而桓坤所部的士卒,见自家什长要被打,也顾不上手中精美的衣装了,纷纷扔掷于地,撸起袖子就加入战团。
“你们别打了!”
司马芝和两个属吏赶忙起身劝架,奈何三人俱是文弱书生,任凭他们怎么呼喊,众人仍旧厮打成一片。
其他什的兵丁大多是新卒,纪律涣散,没几个上前劝架,有的还从旁叫好鼓动,唯恐天下不乱。
就在司马芝他们焦急万分时,一声大喝自营门外传来。
“都给我住手!”
王铮怒气冲冲,与审固等几个亲卫,进到营来,围观诸人有些认识王铮的,赶忙退开让路,新加入不认识的,也知晓来了个大人物,纷纷避开。
走到近前,机灵眼尖的士兵,早已松开彼此,跪到一旁,几个打红了眼,仍旧撕扯不开的,则在王铮劈头盖脸一顿鞭子抽来下,亦清醒了过来,纷纷跪倒一地,不吭一声。
只有白雀擦擦嘴角一丝血迹,兀自傲然挺立,见自家这未过门的娘们儿还一副吊儿郎当样,桓坤又惧又怒,拉着她的衣襟,低声喝道:
“还不快跪下!”
白雀白了自家男人一眼,又看看王铮,这才不甘不愿地跪下。
王铮背着手,于打架诸人面前来回踱步,不住地训斥道:
“谢彪、桓坤,汝二人俱是此次因功擢升者,本来依高校尉递来的功名册,吾本欲荐汝二人,与其他八人一道,来日上阅兵台,受锐士剑,以资表彰,作为新军楷模,可现在看来,你等已不配享此殊荣。”
瞅白雀撇着嘴,仍旧一副不服气样儿,王铮斥道:
“还有你,身为一郡都尉,却没个当上官的样儿,居然还和下属互殴,成何体统!”
王铮越说越气,最后裁决道:
“谢彪、桓坤,身为什长,聚众互殴,无视军法,按律惩军棍四十,谢彪以下犯上,目无尊卑,降为伍长,其余扈从之人,各领二十军棍,都尉白雀,目无军法,骄横滋事,惩二十军棍,并革去都尉一职,其职由白绕继任。”
他环视众人一圈儿,然后森然道:
“尔等可服判决?”
谢彪心里悔极,然大错已犯,无可挽回,又见得王铮处置公允,并无偏袒之意,心里稍稍平衡了些,遂磕头拜道:
“将军处断公允,卑职禀服判决。”
后边跪倒士卒,也都此起彼伏道:
“我等禀服判决。”
桓坤听闻白雀军职被削,赶忙跪爬两步道:
“将军,此事皆因我而起,自当由卑职承受,卑职愿革为庶卒,还请将军对白都尉和兄弟们从轻发落。”
还没等王铮回话,白雀却抢着道:
“谁让那糙汉口出狂言,侮辱我家男人的,此事是我先动的手,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跟我家男人和诸位弟兄没关系。”
王铮看到后面都气乐了:
“行啊,还挺讲义气!不过此事原委,我已知悉,将令也已谕下,岂能朝令夕改?”
他大手一挥:
“将令不改,即刻遵行!”
训完了斗殴诸人,瞧其他什的人居然还围着不走看热闹,王铮指着他们就一顿臭骂:
“还看,适才他们斗殴,你等不加劝阻,现在还围观看戏,也想跟着吃军棍是不是?”
在场围观诸士兵,立马做鸟兽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