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我踏上57路,我就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
我习惯性地在门边的座位上坐下来,还没等我拿出习题册,江晏昀就走到了我的面前,她身上的校服散发着与宜岸同学相等的白,衬得她精致得像瓷雕的一般,干净,无瑕,只要一眼就能肯定,她是和宜岸同学一样的,活在别人幻想中的世界里的存在。
不像我,漫无目的,百无聊赖,随波逐流,在别人的脚印里徘徊,将别人丢弃的多余当作珍宝,并且欣然自得,自以为虚无缥缈。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真切的东西,因而一直在犹豫。
“宋沅同学,好巧啊,我们又坐的是同一趟车。”江晏昀把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的笑容灿烂至极,每一弧度都掌握得刚刚好,热情到让人无从拒绝。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
她似乎对昨天的事情一点也不在意,问:“关于那个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
随后,她转身,望着宜岸同学说:“方绎,宋沅同学就是迎光中学的全校第一呢,你们要不要认识一下?”
接着,她又偏头看我:“宋沅同学,我们来一起学习吧!”
我提着书包站起来,没有理江晏昀,直直往宜岸同学那里去,我深吸一口气,对上他平静的目光,捋了捋耳旁的碎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和煦:“你好,我是宋沅。”
有些事在开口后就不能再耿耿于怀,这一年半以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千丝万缕,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我们的距离由此拉近,却再也不容许不动声色地退出。
我决定主动出击。
未来充满希望和恐惧,鲜花在荆棘上绽放,脚下是泥泞淤潭,而我想要披着毫无瑕疵的华丽衣裙,向他走去,哪怕最后不能并肩而立,也要让他回忆起我时眼神里面有不一样的色彩。
可能因为我太年少无知,所以此刻才不惧失败。
“嗯,我知道你,我是宜岸附中的方绎。”宜岸同学接下我们从未相识的潜在意思,郑重地介绍自己。
他知道我……
噢,是奥数初赛那天,不能再想了,不然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气质就要崩溃了。
“方绎同学,我听说你是全区第一。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看这次期中考试的第一是你还是我。”我拿出至今为止最为认真地表情和最为真挚的语气,说着欺骗他们的借口。
如果终要从灰扑扑的角落里走到宜岸同学的面前,与其被那个光明正大的江晏昀揪出来,不如当随意换装的灰姑娘。
“哇——”宜岸同学想要回应我的,却被身后的江晏昀打断,“宋沅同学这个赌约好有分量,我们学校的方绎迄今为止已经连续五次是全区第一了,远甩第二几十分,你确定你能考过他吗?而且学校都不同,光中和附中可不是一个档次的。”
她话音里是溢出来的、毫不掩饰的骄傲,就好像连续拿过五次全区第一的是她一样。
考不考得过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意义,于她而言更不是重点,话里话外她是把我贬成一个没有自知之明、夸下海口、好胜以至于有几率使用不正当手段的竞争者。
所以说,这烦人的人际关系我从来都不擅长,这么多的弯,一个不慎就会被下套。
好在宜岸同学的耐性也是有限的,他先是点头:“好,我和你打这个赌。”再是委婉地表明,“江晏昀同学,你看这一个多月我都没办法帮你补习功课了,你多去找老师吧,他们的见解可能比我高明得多。你才刚转学过来,多与老师交流也更能帮助你适应附中的环境。”
这就是主动出击的好处吗?他这一番话的字数远超我们之前所有交集之和。此外,他这是把我当挡箭牌了吧,看他把书包放在身旁的座位上一个人占两个座……但愿不是我多想了。
“啊,这样的吗?”江晏昀着急得很镇定,“别丢下我啊,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学习,我不会太麻烦你们的!”
“啊……”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决定使个坏,“不过我们忙起来,可能会顾不上你。”
宜岸同学不置可否,低头从书包里翻找什么,他身旁的座位由此空出来但我的胆子还没有大到直接占为己有,只在空位的旁边坐下来,将书包放在靠窗的空位上。
江晏昀回到宜岸同学的前座,拿出手机,自此没有再发言。
于是,就那么沉默着,光影变换,移道换景,很快57路就在他们下车的前一站停下,那个短暂的间隔里,我收到了一张草稿纸,来自宜岸同学的。
密密麻麻的计算式子里,他飘逸的字格外醒目:五点三十五,你们学校外车站,方便么?
我不明所以,回了一个问号。
他很快又把草稿纸递过来:一起学习。
我看了半天,才勉强反应过来。
原来我的果实从来没有被谁偷走过,只是我望而却步,从来不敢踮脚去采摘而已。
其实只要我伸手,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因为我倾尽幻想地浇灌,日日沉默地存在,这些一切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付出。
我回了个“真的吗?”。
他没有接草稿纸,瞥了一眼,用口型回答:真的。
然后他收拾书包,准备下车。
我却出神了,我们相视时的目光交流,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近。
尽管曾经与他并肩而坐,同乘单车,但那些朦胧的态度,出自陌生与熟悉间的好意,出自点头之交的帮扶,都没有现在,他正视我,我不躲闪,堂堂正正地会意对方明确的表达的这样的亲近。
因为我要当他的对手,他就开始认识我了吗?
车门朝两边推开,宜岸同学的身影一下子闪过,而跟在他身后的江晏昀则在下车前转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格外深长。
她正式向我开战了,我不认为她引我入局失去主动权就失去了先机,她的先机一直在,就凭她是宜岸附中的学生,甚至是宜岸同学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