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草?西方世界,昆仑之巅,雪峰之下方生片棵。西去之路坎坷难行,难记岁月,真要去寻不知要费多少周折,这可难了。”洛玄川饮口茶道。
微熏低头沉思片刻道:“我要去!”又一沉吟,对在坐诸人团施一礼道:“一路来,承蒙诸位哥哥照顾,小妹心内十分感激。小妹心知诸位尚有其它打算,后路恐不便同行。今日小妹以茶代酒,谢过诸位,明日一早小妹便自行上路,就此拜别。”说罢端起茶碗来,敬过诸人,一口气喝干了。
无妄撑起身子不满道:“好好的又说起这些话来,又没人说不陪你去。
微熏摇头道:“你们还要寻找卦灵。”
无妄道:“寻找卦灵本也漫无目的,不然也不会支了这茶舍四处奔波。如今我们一路东来东有,谁知西去有是没有!”
河不受一拍无妄,道:“行啊,小子!有长进!我想说的都给你说了。”无妄一个没撑住又趴在席上,没个好气道:“你就不会轻些么?”河不受也不理他,转头对微熏道:“就这个意思,沃焦也好,西域也罢,卦灵四散天下,咱们自然也要寻遍天下,你又何必怕拖累我们?以后可别莫再说这样的话来伤你不受哥哥的心了。”说着,冲着无妄挤挤眼,又装模作样的擦擦眼角,摆出一副落了泪的样子来。
微熏啐了河不受一口道:“呸,谁要理你。”
河不受一捂胸口对着洛玄川捶打几下道:“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你给她惯坏了。”
洛玄川懒得理他,从怀中取出蔷薇花来,用露水浇了,握在手中端看。
“妖丹灌下了?”河不受问道。
洛玄川点点头,“早灌下了。”
微熏凑过来,一同看着蔷薇花叹道:“蔓姐姐养的小兔,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河不受道:“那个没灵性的小畜生,只怕是见了蔓娘这样,逃了!”......
众人七嘴八舌,东拉西扯了一会,便散了休息。
出了贏土国,再走便是东海,需转北而行,再向西去。
这一日车正行着,忽然狂风大作,吹得树叶都翻了底色,草庐车屋顶的茅草也被吹走了几层,阴云之中,几个炸雷带着闪电劈展开来,不一会大雨倾盆,草庐车内竟滴滴答答漏下雨来,锅碗瓢盆摆了一地,接着雨水叮当作响。
河不受在风雨中疾驰,共夕从前边小窗口爬出来,将一件蓑衣搭在河不受身上,河不受边跑边道:“还不回去,当心被风吹了。”
共夕还不等说话,一阵疾风吹落无数雨点打在她身上,共夕抖了抖身上的雨水道:“你莫管我了,仔细看着有没有能避雨的地方是正经。”
河不受答应一声,随口又问:“你披了蓑衣么?”
“披着了!”
共夕一面答着话,一面左右寻看,突见左手边远远的似是有处建筑,阴雨中迷迷蒙蒙看不甚清,便一扯河不受缰绳道:“左边,看左边”
河不受朝左一偏头,也瞧见个影儿,忙不迭的转向那处跑去。
到了近处一瞧,竟是一座靠山的庄子,里面飘出阵阵淡淡的醋味。共夕急忙喊了无妄出来叫门。
无妄打了打门,应门的是个老门房,见门口站个少年,一身雨水荡尽风尘,后停着辆挺大的驴车,茅草盖顶稀疏零落,心中已知何意,明知故问道:“小兄弟,何事呀?”
无妄客气道:“这位老伯,我们兄妹几人行至此地,时逢大雨,想跟老伯借个地方躲避,雨停就走,还望老伯行个方便。”
门房拈了拈手指,道:“老汉不过是个看门的,哪能做了这个主,你们还是别处看看吧!”说着就要关门。
无妄连忙从怀里摸出二百钱来,递给门房道:“老伯,行个方便吧!”
门房收了,撇撇嘴道:等着我开门。
不一会将走车的旁门打开,将无妄等人迎进门洞道:“你们就在这呆着,别乱闯,雨停了就走。”
无妄点头应着,见门洞里堆了不少干草,遂对老伯道:“老伯,这干草能否借些给我盖顶,您看,我这车漏的厉害。”
门房不耐烦的挥挥手道:“真是麻烦的很,还说什么借?我就借了,你还能来还么?用吧!用吧!”
无妄谢过,安排微熏共夕收拾车内狼藉,自己则上到屋顶,将车修整了一番。
修整过后,将两边门窗皆敞开,晾着,几人便围在瓦灶旁喝姜茶驱寒。正说着话,忽见门边闪出一张脸来,面貌倒是好的,只是面色惨白,眼珠混沌,看着不很灵气,那人嘴角流涎道:“喝的什么?我也要!”说着爬上车来问也不问,拿起茶碗就喝,也不嫌烫,喝完了将茶碗一伸,“好喝,还要!”
无妄见这人二十来岁的年纪,衣着齐整,皮肤柔嫩,一副娇生惯养的样子,心中正猜此人来历,只见一个大丫头探进身来,叫到:“我的小爷,你怎么在这?可叫我好找,下这样的大雨,衣裳也不披一件就跑......”说着进到车里来,将手里抱着的衣裳给那人披上,又哄着道:“快着跟我回去,将湿衣裳换了,这要是受了风寒,不又是我的罪过。”门房跟在后面,战战兢兢的赔笑招呼道:“公子!画屏姑娘!”
画屏瞪了门房一眼道:“你可真是越老越不济事,什么人都往庄子里放,这要是丢了公子,我看你还要老命不要。”
门房点头哈腰道:“是是,老奴错了,立马就叫他们走。姑娘高抬贵手,可万勿告诉老爷夫人啊!”
画屏道:“这我可作不得主。过后要被别人说了出来,连我也要受牵连。”说着一拉公子。道:“公子!咱回吧!”
公子傻呵呵笑着听画屏和门房说话,这时指着无妄几人道:“回,带着他们一起。他们煮的水,甜嘶嘶,辣滋滋的很好喝!”
画屏回身一看不过是姜茶,回头哄公子道:“这个我也会的,我煮给你喝好不好。”
公子听闻,矮身朝地上一坐:“不好,我就要喝他们煮的。”说罢连哭带闹,一劲的打滚,画屏没办法只得应了,对门房道:“你还不赶紧回了老爷夫人去,就说他们是才来的要避雨,正被公子出来撞上了......心中喜欢,邀入宅内招待,若要问公子出来做什么,就说是要赏雨。我在这看着,你快去吧。”
门房连道:“我理会得。”说着,撑起一把油纸伞,匆匆忙忙的到里面回禀去了。
画屏扶着公子,一眼也不看无妄等人,一副心思竟都在这痴痴呆呆的公子身上,公子要坐,她铺垫;公子要站,她搀扶;公子身上带水汽,她将炉火拢旺了,让公子坐近些烤着......事事无不尽心。无妄看着有些艳羡,借着喝茶的功夫偷瞧画屏姑娘头脸,弯眉尖细,凤眼斜飞,鼻直秀巧,薄唇伶俐,一身水绿齐胸襦裙,身段丰满,娇嫩妖娆......
共夕见无妄茶碗挡着半边脸,半天不放下,轻戳了无妄一下道:“茶水混了口水的味道好么?”
无妄回过神来,忙放下茶碗,抻起袖子擦了擦嘴,被共夕揭穿心事,一时尴尬,便转头对微熏道:“哪有你这样盯着人看的!”
微熏一直盯着画屏的裙子,并未注意无妄的举动,听见无妄说话,随口恍惚回道:“这姐姐可真好看!”
恰这时,门房跑了回来道:“公子,画屏姑娘。夫人说,只要公子高兴,招待几个人自然是无碍的。这阵雨大,千万仔细公子身上,别让雨淋着了。”
公子这时已爬到车軫上,扯下小马鞭来,嘴里喊着“驾!”作势就要朝河不受身上抽落,共夕毫不客气的将他从车上踢了下去,画屏忙扶住公子,横眉立目对共夕嚷道:“你这没规矩的野丫头,跌坏了他,赔了你的性命也难偿。”转而和颜悦色对公子道:“没事吧!快起来,仔细着凉。”
门房也跟着骂了共夕几句,讨好的问,要不要捆了,交给上面发落?
公子笑嘻嘻的站起来,甩开画屏,拉住共夕道:“你这样一个小人儿,怎么就将我踢到地上了?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河不受见他拉住共夕,言谈亲热,心底生出一股无名火,“阿哦!阿哦!”的冲着公子和共夕叫了两声,公子一只手轻柔的摸着河不受的脖颈,另一手依旧拉着共夕,道:“兄弟!你莫气,我刚也并没真的想抽打你!”
河不受甩甩头,心道:“你也得抽的着啊!还不赶紧撒手,你个装傻充愣的登徒子。”
画屏见公子拉着共夕不撒手,眼睛微微眯了两眯,款款走到公子身边道:“公子莫要混闹,你若伤了可怎么得了!”说着又转身对共夕施礼道:“画屏刚才心急之下冲撞了妹妹,还望妹妹原谅。”
共夕冷笑一声,将手从公子手中抽出来,跳上车轸道:“你不要再来一次么,上来!”
公子喜滋滋的爬上去,开心道:“是,是,是。”
门房大惊道:“使不得啊,公子!画屏姑娘你看这......”
画屏凤眼一斜冷冷道:“你,过来接着!”
门房应了一声无可奈何的走过去,他这个岁数,真要让公子砸那么一下,难说不伤筋动骨的。
公子爬上车,看见门房过来,转而对共夕道:“还是不玩了。”又哼哧哼哧的爬了下去。
来来回回折腾半日,雨势渐微。河不受自打见这公子扯着共夕说这问那的,便一直气闷,这时瞅见雨势小了,“阿哦”叫了一声,无妄等人听着是:“走啊!”
无妄连忙告辞道:“公子,姑娘!雨势已小,我们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画屏难言喜色道:“公子,咱回吧!人要走了!”
那公子在车上只是不走,耍赖道:“你们去哪?带上我吧!”
画屏道:“公子又说疯话,他们的路,岂是您这样的玉身贵体走得的?!让人家行路吧!”
公子只是不依,画屏又再说了几句,公子突然冷笑道:“你打量我不知,你见我喜欢这几人,所以心里巴不得他们快走,只怕人家夺了你的势头。”
画屏一听这话,忙跪下洒泪道:“公子,这说哪里话来,自画屏入庄得以服侍公子以来,自问粗苯但也尽心,何曾动过争锋夺势之念?就偶对粗使的丫头们严厉些,也不过是身在其位,尽其职责罢了。若公子这样疑心画屏,大可回过夫人,是换是放,画屏任凭处置就是,何苦说这样的话来戳伤人心......”边说,边呜呜咽咽的哭着,凤眼微红,两腮染粉,一副动人之态。
公子暗叹口气,挥挥手道:“罢了,罢了。”回转身下了车,顶着雨,也不等画屏,走出门洞去。画屏擦擦眼泪,站起身来,紧随而去。
无妄等人收拾了东西,谢过门房,正要出去,见门上又来辆车,门房将车接了进来,停在草庐车旁,先对驾车的道:“接着了?”驾车的点点头,又冲着车内道:“先生稍后,我这就去回禀!”转而又对驾车的道:“帮我看着些,这车出去就将门关了......”
驾车的应了,从车上下来,好奇的打量着草庐车,打量到河不受时,赞道:“呦!这驴不赖,是个好脚力!”
河不受傲然仰头,一副“那是当然”的样子。
驾车的左右看着河不受,赞叹不已:“白蹄的,这可真少见了......”
只见那车内突然一动,帘子微微掀起一角,无妄见那车中之人,面色苍白,形容瘦削,目光精敛,颌下几根胡子,稀疏枯黄,一副劳神费心之相,这时正细盯着河不受打量,嘴上嘀咕道:“物有反常,必为妖!”声音十分嘶哑难听。
河不受眼神不善的瞟了那先生一眼。
无妄连忙坐到车轸上,对那驾车的道:“我们可该走啦!劳烦大哥让让。”
驾车的朝旁让了让,无妄装模作样的空挥了几下马鞭出了门去。
小雨淅沥,河不受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泞的土路上,无妄早进到草庐车里休息,共夕坐在车轸上,晃荡着两只脚,哼着歌,赏着雨,吃着一块微熏做的甜米糕。河不受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共夕说着话,道:“那个公子怪讨厌的。”
共夕抽空回了一嘴道:“我觉着挺好的啊!”
河不受嗤了一声道:“哪里好了?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轻薄之徒,仗着有钱,装痴充愣的非礼女子......”
共夕撇撇河不受道:“有的人,没钱也要装痴充楞的非礼女子呢!没准还要女子搭钱......”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无耻之徒?”
共夕一笑道:“有啊,不但无耻,占尽了便宜还不记着呢!真替那些与你相好的姑娘不值。”
......河不受愣怔半晌道:“敢情你这是说我哪?”
共夕笑着哼着小曲,当做回答。
河不受道:“我哪个不记着了,记得都清楚着呢......你可莫听人混说。”
共夕道:“耳听虽然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
“那你说什么才是实?”
共夕跳上河不受脊背,一指戳在他肋下心口处道:“这儿!”
河不受身上一僵,脚下一滞,正不知所措间,忽听后面有飞骑之声,伴着一人高喊:“前面的贵客,留步!前面的贵客,留步......”
无妄来到车尾掀开窗子,向后一望,只见是之前那个庄子中见过的车夫,并几个没见过的人,看衣着皆是家丁装扮,此刻正都骑着快马,朝自己方向奔来。
河不受朝着庐内喊道:“等么?”
无妄道:“等等吧!看他们是要如何。”
共夕撑伞站在车下,看着几骑临近,带头的车夫越下马来施礼道:“在下徐家庄徐扬,奉庄主令诚请贵客入庄。”
共夕道:“因为什么又来请我们?”
徐扬客气道:“庄主闻公子言,甚喜几位人品不凡,未能款待,心内难安,特派小人前来追请。”
共夕嘿嘿一笑拒道:“你回去跟你们庄主说,款待就不用了,我们还有要事,急着赶路,心意我们领了,日后若再途径此地,定来叨扰。”
徐扬为难道:“贵客莫让小的为难,还是跟我回转了去,使我应了差事,小的必定记着您的这番好处。”
共夕道:“相请不如偶遇......咱们,还是后会有期吧。”
徐扬百般好话说尽,共夕只是不依。无妄微熏更是不着面,只在车内呆着,只待行路。徐扬面上一冷,向后挥手道:“我早便说,不必多费唇舌,直接绑了回去就是,庄主偏让我好言相请,这等人哪识这样的抬举。来来来,绑了!”
无妄此时再坐不住,跳下车来道施礼道:“徐大哥,万莫动气气,我们跟您回转就是。庄主有此心意,又劳动大哥追出这远近来请,足见意诚。我妹子年纪小,不更事,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哥多多包涵。”
徐扬临来时,庄主特地交代,一定好好将这些人请回来,哪怕是个孩童也万不可慢待,公子好歹,可全在这几人身上了。
适才自己一昧软磨,那小小的女孩却始终婉拒不依,言谈竟也不似个孩童,自己一时心急,才使了强硬出来,谁知竟误打误撞的成了,如此看来还是鞭子比糖更好用些。
徐扬仰起头,回身指使一个家丁道:“你来赶车!”又转过头对无妄几人道:“你们乖乖在车上呆着就好。切莫乱来,逼我用强。”
无妄答应着,扯着共夕上了车。共夕在席上一歪道:“这些人不是好心!”
无妄道:“我知道!”
微熏道:“干脆我......”无妄拦住道:“又要动手?”
微熏点点头。
无妄笑着安抚道:“你们都是有本领的,自然也就不怕他们,跟回去看看他们安的什么心又有何妨?若真是歹意,再跑出来也就完了,何苦多生事端。这荒郊野地,真要打伤了他们,无人救治,死在这里,又该如何?你若真担上了人命,我心里自然也是不能好过的!”
微熏听无妄竟如此为己着想,心中一软,点头羞道:“无妄......无妄大哥,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