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我恨你。”花想容站在原地,眼睛里靠近自己的剪影让她那般绝望。
她躲不开,却,不甘如此。
在触碰到花想容的那一刻,寒虚予猛地便失去了力气。
他的衣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也已经湿透了,额前的发站在脸上,很是狼狈。
可让他最为狼狈的,还是花想容满眼绝望时口中说的那句话。
别让我恨你……
恨。
寒虚予一口气卡在嗓子口,狠狠的闭上了眼睛。
他永远都没有办法对花想容下手。
对上花想容输的那个人永远是他。
他,根本没办法。
看到寒虚予停在了原地,花想容便赶紧转过身往梅园伸出跑。
脚下像踩在了棉花上,软软的,天上带着冰块的雪依旧狠狠的砸在她的头上,身上。
可她不能停。
跑远一点,寒虚予就不会在抓住她了。
她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待在这院子的一个显眼的地方。
然后等她心尖上的那个人来见她。
她脚下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却没有停过。
直到。
她一头撞进了一个人的胸膛。
“!”
花想容想抬头,却被那人把头环进了他的胸膛。
不能动弹半分。
所有的风雪冰雹都被这人挡去,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
“别怕,我来了。”
她的侧脸被温柔的按在那人的胸膛上,清晰的心跳一下一下。
花想容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像是被夺取了神志的布娃娃。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只是在撞进那人怀里的那一刻。
她的思绪,便如紧绷许久的琴弦一般。
猛地断掉。
然后便是腹部针扎一般的刺痛,好似所有的感觉重新回到大脑神经。
右手小臂的旧伤,脚踝的错位,还有腹部翻江倒海难以忍受的疼痛同时袭上了大脑。
她整个人都猛的打了一个寒颤,疼的眼前一黑。
那人很快便放开了她,在她还没有看清眼前人的面貌的时候转过了身。
只留下了一个模模糊糊但是熟悉非常的白色身影。
洁白的,好像当年芍阳城上漫天飞翔的白鸽。
“跟我走。”
那声音再次响起,却好像已经与她隔了一整片海域。
那人负着手,缓缓迈步。
就在自己眼前。
一步一步离开。
一步一步远离。
花想容朝着那人的方向伸出手,她努力的像开口叫他等等,又不顾一切的想拔腿跟上却寸步难行。
好像是被禁锢在了这遍地落梅的雪地里。
她再次回忆起曾经做的那个梦。
那个追逐着云裳却成了一朵中间黑外边红的双色芍药,随后,被人一脚踏碎,混入尘埃。
那梦境里的鲜红触目惊心,好似就在眼前。
她努力的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少年终究一身白衣在风雪中染成了鲜血的颜色。
鲜红的,好似记忆里那染了血的云家土地。
浑身上下的刺痛和冰凉再也无法忽略,眼前的景象渐渐的就如从前的梦境一般被黑红色的芍药渐渐隔去,直到陷入黑暗。
走在前头的男子忽然顿住了脚步。
耳边只有孜孜不倦已经下了几个时辰的暴雪冰雹。
他一袭白衣不染纤尘的站在这天地间,负在背后的一双手恍然失去了力气。
他缓缓的转头。
便看见那个女子身上的白衣在风中飘摇,裙摆的红色在暴雪冰雹中扬起,又缓缓落下。
像是开了慢动作一般,那个女子,就像是开在芍阳谷红芍田旁边的那棵桃树一般,过了花期,花瓣落了遍地。
可实际上他甚至连冰冷的眼神都没来得及融化,那个女子便倒在了追上来的寒虚予怀中。
黑发铺了满地,上头,又片刻未停的落上了大朵大朵的雪花。
负在背后的手动了动,终究,还是缩回了袖子中。
寒虚予打横的抱起了花想容,女子的身子软的好似一滩水,乖巧平静的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像是睡着了般,安稳,平和。
寒虚予几乎是用上了全部的功力,不消片刻便带着花想容回了柳苑。
他从未如此不讲礼数的一脚踢开了柳苑的门,然后凭借着记忆闯进了花想容的屋子。
把花想容放到床上的那一刻,她便如躺在油锅里的虾子一般,狠狠的弓起了身子,膝盖紧紧的抵着小腹。
“怎么了?小姐!”露华浓听到动静跑了进来,看到浑身湿透的寒虚予和躺在床上的自家小姐,反应极快的关上了门,并打发了听到动静的其他下人。
这才点了烛灯,照亮了花想容染血的衣裙和惨白的脸色。
寒虚予起身朝着露华浓恭敬的行礼,恍然觉得,这丫头也与从前差别巨大了。
“寒公子,我们小姐这是怎么了!”露华浓压低了嗓子,焦急的连忙上前察看。
在触碰到花想容的那一刻露华浓条件反射的缩回了手,冰凉的触感有那么一瞬间让露华浓以为自己面前的是个大冰块。
花想容脸色惨白,额间却渗出了丝丝汗珠。
她浑身冰冷,湿透,出去是精心挑选的白色衣裙也染了血,并且,还在不断的加深。
花想容侧着身,眉头紧蹙着,时不时张口呢喃着什么,她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两只手臂紧紧的环着膝盖。
露华浓几乎是看到花想容的瞬间便落了泪,她紧紧的咬着唇,然后转身朝站在床边的寒虚予行了一礼。
“还请公子暂避,得先帮小姐换了衣裳。”
衣衫冰冷湿透,在穿在身上无疑是雪上加霜。
寒虚予虽然担心,但也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她这种情况,也不知,是不是需要懂医术的人来看看……
寒虚予点了点头走出了内室,突然想到,柳无涯并没有跟着过来。
他依旧站在那漫天暴雪冰雹的梅园。
头顶是已然明亮的但是满含冰冷的天,脚下是厚厚的积雪和遍地的血迹与红梅。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个被等在这里几个时辰的女子靠过的地方。
他清楚的感觉到她撞尽自己怀里的时候,眼角划落的那滴热泪。
仅此一滴,便直接穿透了厚厚的衣衫暴雪与冰雹。
直接烫到了皮肉下缓缓跳动的那颗心。
他缓缓抬头,耳边萦绕着的。
是那人虚弱的几乎全是气音的四个字。
“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