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查将每个人的事项重复一遍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记笔记的重要性。
“以后每次开会，大家都需要将自己的报告材料准备好，这些材料应该包括你这段时间做了什么，进展如何，有什么改进，有什么不足。”
李查将前世研究组会的开会方式照搬过来，暂且作为星垂郡行政会议的样板。
大家还是在一次会议中第一次接到这么多命令，就算是国王陛下的会议，很多事情都是一步一步来。
但像李查这样一次性给几个部门下达一连串命令的情况，真的十分少见。
李查自己也明显感觉到，这个时代的人似乎还不能接受这种快节奏的生活，其实他下达的这些模糊指令在后世看来并不是十分过分。
就拿他下达给克劳林的指令来说，李查让他同时推进三个任务：
第一是建立星垂郡自己的魔法工匠协会，建立统一的门槛标准，高薪召集一批能人匠师。
第二是开展新式差分机的零件制作。李查给出了27个通用零件的设计图，克劳林只需要一边组织人手，一边按照这些零件的要求标准进行制作，并且建立一条零件生产的合格检验机制。
第三是开展新式车床的研究，李查会提供相应的基础设计。魔法车工的精细程度虽然很高，但人力成本实在是太过高昂，远比普通的车床工匠昂贵。
李查觉得，如果说到这个地步还是不懂的话，不如自己上手实操算了，即使他知道每个工作都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但事实上，在座的这些人，都是各个不同领域的佼佼者，还是应该有一些处理基本事务的能力的。
所以李查对此并不十分担心。
他拍了拍手道：“散会。”
待众人走后，茉拉还是坐在他的右手边，静静地看着他。
阳光从高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灰尘漂浮在空气中，如同凝结了时光，安静美丽。
李查没有回头，他笑了起来，一边书写文件一边问道：“怎么了？这几天你天天盯着我看，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茉拉轻轻摇着头，好像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从梦境回来之后，看得出来你还是那个你，还是那个灵魂，还是那个混蛋。疯病也确实治好了，可你也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
少女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似乎对他梦中的经历好奇，却又不想表现出来。
李查点点头，不置可否。
如果说前世的生活是一场梦境，那也并不过分。
因为，他有王子昏死过去时的一切记忆，与醒来时的记忆拼接起来之后，就像真的原本身处在这个世界，中间做了一场梦一样。
把那场梦理解为：被冰雹打晕，穿越去蓝星体验了一番人生？
倒也不是说不通，只不过在那里降生时，忘记了原本的一切，忘记了自己是个疯疯癫癫的王子。
可反过来，如果说他在那里永远睡去，在这个世界正经历一场梦境，也不是不行。
但如此反复假设，这个命题就变成了一个死循环一般的哲学命题。
李查无意于在这种恶性循环中纠结自己，他所想的很简单：
既然老天又给自己一次机会好活，那不如好好去活，至少让自己过得精彩一点，不要虚度了光阴。
李查从手边抽过一张羊皮纸，在上面用素描的方式，快速绘画起来，那是一台巨大的桶状机器，旁边有一个巨大的齿轮，一根皮带带动着各种各样的小齿轮延续到远方。
他的笔触线条凌厉，就像是这台机器正在飞速运转一样，旁边的烟囱里还时不时喷吐出一阵阵白烟。
茉拉看着这幅画渐渐入神。
李查淡淡道：“古老的东方有句古语，庄周梦蝶。
说的是有一个叫庄周的人，在梦中变成了一只蝴蝶，遨游天地、觅食花粉、自由自在，他并不知道谁是庄周，只知道自己是一只蝴蝶，靠着本能飞翔，不识万物，却又心无旁骛……”
李查将一本文件放回堆叠，取出另一本，继续道：“他飞啊飞，飞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他美丽的身躯变得枯萎，视线变得模糊，呼吸变得困难，意识归于沉寂……”
李查转过身来，看着少女银亮美丽的双眸，继续道：“身为蝴蝶的他，身死陨灭。醒来之后发现自竟然是一个名叫庄周的人，而不是一只蝴蝶。他分不清哪一个才是梦境，而后说出了那句令他自己都困惑不已的话语……”
茉拉听得入神，双眼凝视着李查的目光，感觉自己如同那蝴蝶一般，飞越了无穷无尽的时光，最终来到了李查的身旁。
她咽了口水，喉咙有些干涸地问道：“他……说了什么？”
“究竟是蝴蝶梦见了庄周，还是庄周梦见了蝴蝶。”
茉拉着急地揪住李查的衣角：“那究竟是谁梦见了谁？”
李查安静地看着她良久，摇了摇头：“这个故事，没有答案，需要你自己去思考。”
李查整齐了文件，将它们放在一边，继续说着：
“所以，我在那边梦里的世界，生活了大概二十多年，学到了各种各样的知识，看过了各种各样的天地，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快乐过，也痛苦过。”
李查叹了口气，笑着看着她，不再回想：“不过，既然是梦境，也不会有什么眷恋。我只想吸取教训、好好活着，最重要的的还是把握当下，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
说完便转过身去，继续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茉拉心中突然涌现一股莫名的温润，她想表达什么却又因为感动，不知道从何说起。
就一直这么看着李查，突然情绪涌现、控制不住、撇过脸去：
“如果有一天我做梦了，记得叫醒我。”
李查瞥过一眼，看到少女脸颊划过的银光，点了点头：“放心，我会守在你的枕边。”
茉拉听闻微微点头，整理一番情绪，让人看不出来有过什么波动。
她开口道：“所以说，你刚刚承诺过我，要教我那些神奇的知识，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李查笑着摇头道：“别着急，我现在连教材都没整理出来，拿什么去教你？任何知识都需要系统性地学习，如果只是想到哪说到哪，那还不如不学。说书的人随意，听书的人自然印象也不会深刻到哪里去。”
“那至少应该告诉我，我该从哪方面学起，至少让我有一个心理准备。”茉拉淡淡说道。
李查点头：“嗯，这倒是没错，要不这样，我考考你，看你的基础如何，我们再决定从什么地方开始教。”
说完李查取出一张纸，用斯德林语在上面写上一行简短的文字，而后划出一个圆和三角，并在各个点上标注上字母。
俨然是一道高考题。
只见茉拉接过笔的一瞬，就开始了书写，虽然证明过程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但也非常学术规整，让人看不出丝毫纰漏，可以算得上是思维严谨了。
只用不到两分钟的功夫，茉拉便将纸和笔推了回来，微翘着下巴看着李查，那神情似乎在说：“你这破题太简单了。”
李查倒是被少女的这番动作弄得一愣一愣的，要知道他写在纸上的可是苏海省的数学高考题，当年这道题作为最后一道大题，可是难倒了成千上万的学子。
就这样被她三下五除二解决了？
李查接过稿纸，仔细查看起来……
完全正确。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茉拉的数学水平，至少，在几何学上，少女的水平应该是不用担心的。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从高等数学开始吧。”李查扶额道。
“高等数学？怎么会有高等数学？现在的数学都是低等数学么？”茉拉有些不解。
“也不是，只能说高等数学里的思想，要更加贴近自然和真实。”
茉拉在好奇的同时，歪着脑袋，脸上也写着不太理解四个大字。
李查有些无奈：
“我们还是从微积分开始讲起吧，事情是这样的……”
……
时间流逝，城堡会议室昼明夜灯。
一夜无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