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沌,星月无光。
林淮整个人仿佛身在太空舱中,没有一丝重心引力,他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忽然林淮头顶处投下一束光,如月色般柔和却朦胧不清,他身处这唯一的光源里,意识游离掌控不了身体。
忽然,他觉得四周开始亮了起来,如朝阳初升时的璀璨壮观。
他虽身浮空中不能自控,却也视野开阔。渐渐,上面开始落下东西来。
密密麻麻如同下雨一般成帘成串。
他正惶恐被砸到时,却看见一本打开的笔记正缓缓落下来。那般稚嫩笨拙的笔记,他还认得,那是他的笔记。
他伸出手接住了这本笔记。
笔记的纸页已经微微泛黄,也许是常年的重压让纸页微微皱了起来。他随手翻开一页,纸页上面横七竖八的字也许只有他自己认得,还有那时喜欢的明星大头贴。
是了,就是他的笔记,母亲从来都不好好帮他收着他的东西,他以前的书和笔记都已经被小侄儿翻出来给玩坏了。
他逐渐湿了眼眶,低落在笔记上糊了字迹。那是他小学时,他被同学欺负逃课后偷偷写下的。
那天他偷偷的跑进一座李子园,李子早就被园主采摘完,所以李子园里此刻一个人都没有。
他背着书包,踩着脚下板实的地和小草。
小草该多坚强啊,他想。这么硬的土地,还是阻止不了它的生长。
阳光被李子树剪碎,只投进斑驳的光影。林淮往园子深处走去,他的每一步都如同他的心一般七上八下,怕被家长发现。
他性格懦弱内向,同学便开起他的玩笑,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换来的是更加肆无忌惮的戏耍。他没有告诉老师,也没有告诉父母。
有人会觉得小孩子还在乎尊严吗?其实小孩子是有自尊且敏感的,有些字眼他宁愿挨打也不愿意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他回头望了望,自己已经走的很深了。于是他放松下来,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天空。阳光就那样晒在他脸上,柔柔的暖暖的,仿佛是双温柔的手。
他觉得这样的微风,青草的微香,温柔的阳光就是他渴望的生活。
他打开书包,拿出那本笔记本。那本笔记本是他期末考试考了全班第一名得来的。他宝贝异常,只拿来记自己的心事。
他拿出笔,趴在地上想尽量把字写的工整一些。
“我的愿望就是,有看不完的漫画书,吃不完的西红柿炒蛋。”
那时的他爱吃妈妈做的西红柿炒蛋,觉得那就是最好吃的东西。
他家里有很多漫画书,都是他一本一本买来的。他原本以为的生活和世界却在书里被颠覆了,他羡慕那些奔跑在花园里的小孩子,住在宽敞舒服的大房子里,父母会带他们出去玩,会买很多很多好玩的玩具。会陪着他们看书,给他们讲故事。
他的童年,父母总是忙碌。他是哥哥的跟屁虫,哥哥却不爱带他玩,他哥哥喜欢和同龄的一起玩,觉得他爱哭又懦弱。也觉得父母更加偏爱他。
“还有妈妈,妈妈爱吃面。妈妈说,等她老了,只要能让她顿顿有面吃就行了。我的愿望里要有妈妈。”
小时候的林淮虽在学校懦弱,但在家里还是有些任性的。妈妈总是宠着他,包容他的坏脾气,答应他的无理条件。
他经常说妈妈哪里哪里不好,却永远都是唯一的选择。
一直在这个林子里该多好啊,就像这样没有人来打扰。
他将本子放回去的时候,看到了被自己压在最下面的语文作业本。
他的语文老师是个年轻的男人,也是校长的儿子。听说大学毕业之后就回来做了老师,刚好又分到了林淮的班。
林淮的成绩在那所小学里总是前三名,且他平时爱看课外书,所以语文成绩尤其好。他很快就关注到了林淮。林淮上课认真,性格内向面对他总是显得怯懦和小心翼翼。
也许最初的时候,语文老师就认定他是个成绩优异又怯懦的男生,所以平时对他有所优容。
于是在目睹了林淮和同学的一次打闹过后就对林淮的态度有了180度的大转变。
林淮那时候一直不懂为什么后来语文老师对他的态度突然恶劣起来,甚至在全班投票选班长时唱票的同学说出了他的名字,语文老师就接了一句,“选林淮,林淮有什么用。”林淮只能将头低的更低。
“你挺会演啊。”
“来来来,你再演给我看。”
甚至故意将他从体操队里拉出来。
小小的他明明记得之前在期末全校颁奖仪式上,林淮那天特意穿了新衣服,当他去领奖时,语文老师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跟其他老师介绍林淮,说他是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又夸他的衣服很好看。林淮低着头,心里开心极了。他知道自己不用看,老师此刻肯定是一脸自豪。
爱护林淮的是他,带着全班排挤林淮的是他。林淮不知道因为什么,也不敢问为什么。
长大后的林淮明白也许那时候语文老师觉得他是个两面派,欺骗了他的同情心和关爱。他无意再去计较前事,只是会远远的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