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珊走了好久好久,始终没有找到出口,那个女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累啊。
天天干活都没有这么累过。
江珊如溺水般蜷缩在原地大口喘息,汗水浸湿了衣服。
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因疲惫而引起的剧烈作呕感渐渐侵占大脑,身上忽冷忽热。
顷刻间,血色就被剥离了她的皮肤。
她倒下的躯干被周围的黑暗吞噬。
“她好像撑不住了吧。”权倾扳弄着修长的手指不以为意道。
权雷盯了床上的江珊一会,一甩袖:“立刻回九层!”
权倾翻了个白眼:“那不过是个小废物,你着急个什么劲儿?再说了,老祖让我们立刻给她传承就是考验她的资质,她要是死了,随便找个孩子弄上去不就好了。”
“她是现在唯一一条权家血脉!”
“嘁~装什么忠心耿耿……别说你没有过私心……”权倾小声嘀咕着。
“闭嘴!她要是死了咱们统统都活不了!”
权倾又“嘁”了一声,却没有再反驳。
走到床边,提起江珊的衣襟就下了楼,和之前温声细语的态度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一行人策马狂奔,马车几乎要颠飞起来,大概过了两个个时辰,总算到达了一个较近通往上层的传送阵口。
所有人缄默无言,如果不是必要,根本不会开口说一句话,气氛冷的令人发怵。
“那个孩子呢?”权雷才想起江依江穆。
“一个残废而已,肯定丢在客栈了,谁管他?”权倾没好气道。
反正这时也不可能回去接江穆了。
传送阵最多只到第三层,到了第三层还要再找传送阵到第六层,接着再到第八层、第九层。
为防止所有人往上层涌去,每层有着身份与实力等级的分化,有的人只能到一定的层界。
但是权家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九层每个家族都有固定的身份令牌,单单就是上面那一个“权”字也足以使权家人在九层界通行无阻。
江珊在一片混沌的世界里晕头转向,没有了之前的忽冷忽热,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痛。
由四肢蔓延过来的痛感遍布全身,完全没有减轻的趋势,反而一阵高过一阵……手里的小球越攥越紧,仿佛此时此刻唯有这样才能分散一丝丝疼痛。
耳边出现嗡鸣,江珊快要失去意识……
【她就是这一代的孩子吗?】
【看起来好小的样子。】
【她应该才七岁……不,八岁吧?】
怎么这么小就接受传承?】
【是啊……】
耳边响起了一阵阵讨论声,他们毫不避讳地议论着江珊。
她的视线模糊,眼前除了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是谁在说话?
【这孩子快不行了吧。】
【要帮帮她吗?】
【咱们只是一群灵体,怎么帮?】
【真是的,这么小的孩子就传承,也不知道权详山怎么想的!】
耳边更加激烈的议论声又使江珊稍稍清醒。
【孩子,听得到我说话吗?调整呼吸,减缓呼吸速度!传承中的血脉之痛是你正式成为权家人的第一道考验,你只有撑下去!】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莫老祖竟然发话了?】
【莫非是这孩子真的有通天的资质?】
【我看她这骨型也不像练武奇才。】
【再说了,她听得见我们说话吗……】
她听见了,开始慢慢放缓自己的呼吸。血流变缓,痛感减轻了许多,虽然还是很疼,但至少没先前那么要命的痛了。
【她听见莫老祖的话了!】
【她是纯血!】
【天佑我权家!】
议论声更加剧烈。
江珊努力撑开眼皮,向那些聒噪的声源望去。那是……一群……半透明状的人吗?
“谁?你们是谁?”
【别动了女娃子,你还在传承,这里是权家的传承地界,吾等乃是先前权家历辈族人的残魂。】权莫捋了捋长长的山羊胡,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你们……”
【哎呦权莫!你把孩子都吓着了!来来,乖囡囡,让瑜姥姥看看,还疼不疼的厉害啊?没事儿,六个时辰忍忍就过去了,昂。】一个老太太拄着虎头拐杖拨开人堆挤了进来,唬了一声权莫。
瑜老太太每一步都健稳,步步生风,拐杖应该只是个摆设,杖杆子落地有力,腰脊笔挺,一看就是精专武学的人。
只是江珊却难以挣开眼皮仔细看她。
【睡不得,睡不得!丫头,来跟瑜祖姥姥说说话,咱们把这会儿熬过了再睡,成不?】老太太在江珊面前慢慢放下拐杖,盘腿坐下。
【你是……棠丫头的孩子吧……之前她进来传承的时候只有十四岁,算是年纪小的了……】老太太自顾自的说着,伸出手,轻轻摩了摩江珊的五官,但只是虚浮在上面,并没有触摸到,因为她只是一个残魂留下的灵体。
【你跟你母亲长得倒是有几分像啊,眼睛都这么漂亮……啧啧啧啧……】
江珊张张嘴,想说却说不出话来。
周围一众灵体格外安静,就看着瑜老太太跟江珊说话。
【她天赋也是极高的,一下子就看得见我们几个祖辈,那时候还有山庐那几个老祖宗在,知道陪她说两句话,帮她熬过血脉传承,现在几个老祖宗元神灭了,到头来还是我这个老太太来陪晚辈……】
“母亲……”
老太太见江珊开口说话,心头一喜【你母亲当初确实来过,但是她不知是因何缘故后来消失了,她消失之前残魂很稳定,不像是元神寂灭,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带走了。】
江珊疲惫不已,身上的疼痛还在继续,就像血肉被活生生撕裂。但她还是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产生了兴趣。老太太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沉思【她当时进来我们都吓了一跳呢……她的头发是雪白的,皮肤也很白,你们长的大概有五、六分像吧……喜欢穿……月白色……对,就是月白色的袍子,她还在袍子上染了山水画,绣上了一座城,那城……我倒是没看出来是哪一座,反正当时谁都没见过印上这种花样的衣裳。】【后来她死后来的那段时间,我问了她,她告诉我说,她自认为自己是有野心的,她不甘于权家只注重世代传承,她希望自己可以保护苍生。她还说,在袍子上染的是一层的山水图,绣的是九层最安宁的燕城……她把自己的志向穿在身上,提醒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要为了这片土地,权家是最大的家族之一,既然没人怜悯这些更卑微的生命,那么,她来!】瑜老太太说到这里更激动了几分,似乎是与江珊哪位母亲有些同感。
周围其他的灵体已经散去了,在整整六个时辰的血脉传承里,疼痛时不时的袭来,每一次江珊快要昏过去的时候,瑜老太太就一直跟她说话,让她清醒了不少。
六个时辰后,江珊,近乎虚脱,她实在忍不住困意,在原地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瑜老太太还在旁边,她闭目养神。
【醒啦。】瑜老太太率先开口。
“嗯。”
【感觉如何?】
“好多了。”瑜老太太点点头。
“这个血脉传承是什么?”
瑜老太太慢悠悠的解释道【血脉传承是每一位继承人都要接受的,权家人的血液经过数十代积累,天赋极高,修炼速度是普通人的数倍。而且权家血液是进入权家秘境的钥匙,血脉传承可以保证血液的纯度。】
“之前好像有人说我是什么纯血?那是什么?”
【这个啊……纯血是一种体质,虽然修炼天赋平平,但极适合用来养药人。】
“药人?”
【对,药人。那是一种后天用药养成的体质,浑身上下毫无痛觉,百毒不侵,血液可以治百病,解百毒。】
“这样啊……”江珊若有所思。
【你想成为药人吗?】
“大概吧。”
【我听说那过程的滋味儿可不好受。】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答非所问。
【不知道,也许等你死的时候,我的元神已经寂灭了。】瑜老太太起身,弹了弹身上的灰。
【你也该回去了,你有了血脉传承,可以看到出口,去吧,回到你的战场……】瑜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小,身影逐渐消失在原地。
“谢谢……再见……”江珊对着黑暗说了一声,随后往亮光的地方走去。
…………
醒来,已经是一天以后了,权雷,等人已经到达了权家,江珊,还没有死,所以只是被安置在一个园子里。
刚下床,骨头就像被拆了又拼起来一样,手脚都有点儿不听使唤。
房间里的布置很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和摆设,家具都是用黑色的木头,看起来沉重又压抑。
扶着床沿慢慢调整好,推开了木门。
院子里安安静静,见不到一个人。江珊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直到熟悉了园子,手脚又利索些了,才慢慢往外走。
偶尔路过的下人好像对她的出现并不感到奇怪,依旧有条不紊的干着自己的活,好像连眼皮都保持在一个高度。
“小姐。”一个中年男人走到她面前。江珊看了看周围:“你是在叫我吗?”
“是的,小姐。属下名叫权鲁,是权府管家。家主让您醒后继续在屋中休息,刚接受完血脉传承需要积累元气。”
“……是。”
“那个……我我弟弟呢?”
“这个属下不知道,您可以去问三爷。还有,家主说,请您明白自己的身份,自从您踏入权家的那一刻起,您不再是第一层一个不知名的乡下丫头,您是权家的嫡小姐,第五十七任继承人。”
第五十七任继承人么……
“知道了,带我去找三舅吧。”
“是。”
一路跟着管家来到了一个叫惊鸟苑的地方。
权雷正在院子里练剑,看见江珊来了,才停下到桌边喝了口水:“有事吗?”
“三舅……那个,我想问问我弟弟呢?”
“我把他安排去配心脏了。”
“您不是说让我自己管吗?”
“本来是这样没错,可是家主说他病着影响你专心修习,让我安顿好他。”权雷很严肃,让人挑不出毛病,也生不起疑心。
江珊没有怀疑,因为权雷严肃的样子太具有欺骗性了。
“是,三舅,我先回去了。”得知了弟弟的下落,她就放下心了。
回到了自己的靴云小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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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第一层的江穆。
每一次睡觉时,权倾都给他点了睡穴,江穆睡得格外久。
他又是在第二天早上才醒来。
等了很久都不见姐姐来接他,他爬起来伸手扯了扯放在床边柜子上的手铃。
小二闻声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