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快过来...”
一个微弱的女声在李燕婉身后不停地呼唤着。
早晨的山林里清幽宁静,她采到通关草后准备下山,奇怪的声音开始出现。
四周只有浓密的林木,不见活人踪影。这个奇怪的声音时而抽泣,时而肆笑,时而哀吟,时而骇怒。
它从一处隐秘的洞穴中飘出,缭绕在李燕婉的耳畔,将她牵制于山林之中。
“你是谁?你怎么了?”
李燕婉大声叫喊,惊出了几只栖落枝头的黄鹂。她心里既紧张又害怕,想径直朝山下跑去。可一举一动,仿佛都在监视之中。
“别跑...快过来...救救我!”
它变得惶急,带着命令的口吻。
“在你的右边...往上走...你很快就能看见我...”
内心的怜悯驱使李燕婉调过头,循着声音慢慢往那走去。
声源似乎藏在草丛的深处,地上坑洼不平,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拦路的野草,一边走着一边举目四望。
走到一半,引导她的声音倏然消失。紧接着身边的草丛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窜动声。
“啊...”
窜动声钻到她的脚下,她本能地尖叫一声,随即坐倒在地。摘好的药草悉尽倒了出来。
一股剧烈的疼痛涌入神经,李燕婉俯身一看,脚踝处被咬出了两个细小的伤口,正渗着鲜血。
一条青蛇从她身旁迅捷地溜过,窜入了不远处的一个洞穴里。
...
周伯民远远地看见小姐有说有笑地抓着一个小贩的手,先是猛地摸了摸腰间,发现挂着的钥匙丢失,不禁心生纳闷。看到钱妤的目光扫了过来,他机敏地低下头。
再抬头时,钱妤已经牵着玲儿的手飞奔而去。
“那是何人?竟跟小姐如此相熟...”
周伯民将疑虑集中在了李铭身上。眼下大婚在即,他绝不允许小姐与任何陌生男子接触过密。
就是他替老爷去林家谈的婚事,林子晋私下给过他不少银两,让他多在钱绍钧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若两家此事能成,他肯定可以从中捞得不少好处。现在出了个端倪,周伯民自然得了解清楚。
“站住!”
李铭正欲挑起担子回家,被周伯民上前喝住。
“这位老爷有何事吗?”李铭见他衣着端庄,风仪严峻,还以为他是位富家老爷。
“就你这山野村夫,也想勾搭我们家小姐?”周伯民打量了李铭一眼,脸上写满轻蔑。
“钱小姐吗?没有没有!小姐只是喜欢吃小的卖的蒸糕,老爷误会了!”李铭害怕得罪他,急忙解释道。
“哼,你最好别有这个念头!也不去打听打听,钱府在麟州排行第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周伯民嘲讽了一番,便趾高气昂地擦身而去。回到府上,他立马前往东院寻找夫人。
刘氏在书房里刺绣,周伯民毕恭毕敬地走进来,正欲将此事禀告,却看见玲儿也站在一旁。
四目相对,他与玲儿的脸色都有些微妙。
“周主管过来有何事吗?”刘氏忙于手里的针线活,只抬头瞥了周伯民一眼。
“呃...恐怕此事,须与夫人一人禀告。”
“那一会再说也不迟,眼下我正跟玲儿刺绣。”
“好...好嘞...”
周伯民恭敬地退了出去,打算先回自己的寝屋。
西院是钱家奴仆下人所住之地,各种用途的房屋混杂在一起,其中就包括钱妤禁闭的小柴房。
周伯民刚好路过柴房,不禁往里面偷瞄了一眼。已至天黑,柴屋里没有油灯,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周叔,你看什么看!我都关了一天,还不快放我出去!”钱妤突然在黑暗里开口。
周伯民这才看清,钱妤散着头发,倚缩在墙角里。他见她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自己也‘配合’地说道:
“小姐息怒,关你在这禁闭,是老爷的命令,小的不敢违背。虽明白小姐关了一天心里难受,可小的也没有办法...”
“那要你有何用,还不快走!”钱妤佯怒道。
“是...”
周伯民唯唯诺诺,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到床榻一看,一串铜钥匙正安稳地躺在上面。
“这两丫头,可真是机灵。”他咧了咧嘴。
忽然想起什么事来,周伯民猛然一颤,连忙将枕头掀起,看到下面的银两还在,不由得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一个婢女敲门进来:
“周主管,夫人请你速到书房去。”
他立刻从床上起身,赶向书房。
...
“什么?居然还有这等事?我现在就去柴屋里问问她!”听完周伯民的叙述,刘氏心里大吃一惊。她以为女儿不愿出嫁的原因,就是心中另有他人。
...
“把门打开!”
钱妤听见屋外响起母亲的话音,以为她要来放自己出去。只见刘氏手里提着油灯,神情严肃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周伯民。
“娘,你终于来救我了!”
钱妤扑到母亲怀里,不料被她一把推开。
“别胡闹!我过来是有正事要问你!”
...
大地暗沉,皎月悬空。
李铭乐滋滋地走在回村的路上,箩筐里的铜板颠簸得碎碎发响。他没有细数,单凭双肩感知箩筐的重量,心里估摸着今日大概赚了两千文钱。
路过蔡家时,他停了下来,扣门送去八十枚铜板,充作借糖的报酬。此时只有蔡乾和蔡秀珍两人在屋内,孙四娘还在田间务农。
秀珍坐在草席上织布,眼眶有些湿润。半天不见,她破旧的衣服上又裂开几个缺口。
蔡乾正喝着闷酒,一见李铭是来还钱,顿时大喜过望。
“蔡叔,日后能否少对秀珍动手...这钱,就给她买身衣服...”
李铭又掏出五十文铜板,塞到蔡乾手里。蔡乾直勾勾地盯着铜板,连忙点头。
为了抵上那两袋面粉的花费,李铭又到隔壁褚家给了褚大爷一百文钱。
回到家中,他发现屋内的气氛格外凝重。李千翊躺在床上愁眉苦脸,方氏正在给婉儿喂药,楠儿在一边给婉儿按摩着小腿。
只见婉儿瘫坐在板凳上,脸色苍白,小腿肿起了一个拳头大的包。她有气无力地朝李铭打了个招呼。
“托你的福!你妹妹第一次上山就被蛇咬了!”方氏怒瞪了李铭一眼,愤愤地说道。
“啊!”
李铭扑到妹妹面前,捏起她的小手,急忙给她把了把脉。
“毒素已深...为何不请郎中?”
“家里有几个钱,还能请得起郎中?”
麟州城外的村落大多为农户聚居,村中无人行医。看病要么赶路进城,要么只能前往溯水溪旁的鱼溪村。
仗着这一点,鱼溪村的郎中为牟取暴利,对本村人按常价收费,却对外来人肆意加价。有时病急投医,甚至会开出高于平日数倍的价格。
因此外乡人都对鱼溪村的郎中又憎又恨。
好在斜坡村与鱼溪村相离不远,就隔着五六里地。李铭快马加鞭地赶到那里,刚进村口就被人喊住。
“诶诶,外乡人留步!见你面目生疏,想必是前来求医的吧?”那人笑着问。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郎中的?”
“鱼溪村人日出而作,日落便息。此时入村者,尽是附近赶来的求医之人。”
“那兄台能否告诉我,村里的郎中住在哪里?”
“村里行医者半数,随便敲一处门叩问即可。”
“半数?那兄台是否行医?”
“我乃渔户。鱼溪村人,不是渔户便为郎中。”
李铭辞过那人,将信将疑地敲响一户人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白头老翁,未等李铭开口便问:
“病情急否?”
李铭点点头。
“天色已晚,一两起价。否则,恕老夫拒不行医。”老翁作了个手势。
救人要紧,李铭也只能任由他宰一刀。
...
捣鼓了一个时辰后,老翁提起药箱,准备起身离开。李铭当即将串好的一贯铜钱递给了他。
“这几日病人须得好好调养,静待体内毒素消除。不得下地走路,以免损伤筋络。”老翁走前叮嘱。
虽说这郎中收费奇贵,可医术倒是有几分高明。服过药后,婉儿的脸上渐渐恢复了气色。腿上敷了碾碎的草药,肿块也不再膨胀。
见她身子略微好转,李铭才安心地回到柴屋。
他将箩筐里的铜钱悉数倒在床上,一枚一枚地数过一遍。
今日共赚得铜钱两千零一十文,除去刚才花费的一千二百三十文,只余下了七百八十文。
“五十两银子...”
想起自己许下的承诺,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五十两白银相当于五十贯铜钱,即是五万文铜钱。
而他仅剩下一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