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前庭的荣松堂里,十分热闹。
江雪烛拉着秦沂泫也往前头去,边走还边说着:“听说大伯伯他们和你爷爷父亲在前面荣松堂说话呢,说是想留你们到明天清斋宴。”
“清斋宴?是什么?”秦沂泫未曾听过。
江雪烛便道:“太爷爷头七已过,江家长辈逝世过七,都有请白事斋饭的讲究。”
到了荣松堂,里头正座上是小太爷江如巍,一旁是爷爷秦汉,两侧的椅子上坐着秦霜与江雪烛的大伯伯江微,见江雪烛与秦沂泫进来,长辈们脸上也多了一些松泛。
江如巍看着两个孩子坐下来,长叹道:“瞧这些小孩子们,正是青春年纪,多好啊,我们是老了,不中用了。”
秦汉笑道:“这小的有小的好,咱们虽然老了,但是不也得提着一口精气神活着么?否则啊,怎么护着这些娃娃呢。”
江如巍点点头,捋着那银白胡须道:“这话是不错,说来明日便是江家的清斋宴了,秦爷大老远来一趟,不如明日再走吧,正好明天是雪烛十六岁的生日,我看他们两个玩得来,都是孩子,在一起过个生日也热闹热闹。”
秦汉偏头看了看低头不知想什么的秦沂泫,他刚刚进来时还兴致勃勃,东张西望的,怎么这会就愣神了?
此时,秦沂泫听了江如巍这般说,心里猛然抽搐了几下,他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反应过来时,手指尖已然冰冰凉凉,江雪烛察觉到秦沂泫不对劲,以为他在长辈面前不自在,心里也有几分懊悔来,所幸长辈们只是说了几句话便去后头喝茶了,江雪烛便忙拉了秦沂泫出来,晒到了太阳,秦沂泫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沂泫哥,你想什么呢?魂都没了。”江雪烛好奇问道。
秦沂泫抬头扭扭脖子才缓缓说道:“哦,没什么,刚刚不是说你明天过生日嘛,我想一想,送你点什么礼物好。”
江雪烛听了格外开心:“是呀,明天就过生日了,这次赶上太爷爷去世,还以为今年生日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太叔公还想着我呢。”
秦沂泫听了,心思又不知道想着什么,半刻又道:“是了,虽然隔着几辈,但是小太爷对你还是很好的。”
江雪烛歪着头想了想道:“其实,虽然太叔公与太爷爷是同胞兄弟,可是身体平日便不太好,总是病体缠绵,可能是今年年初找的大夫比较好,身子骨儿是越来越好了,倒是太爷爷,平时身体康健,没想到一朝脑溢血突发,急病就走了,大概是太叔公一生未娶,总是一个人,太爷爷走了,他也格外照看我一些了。”
秦沂泫听了若有所思:“对了,我昨天看,这江家里年轻一辈的,怎么都是男孩子,好像就只有你一个女孩儿?江太爷就只有你一个孙女么?”
江雪烛点点头:“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我爸爸说,太爷爷只有爷爷这一个儿子,爷爷奶奶呢,本来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可是不知道怎么那女儿刚出生就夭折了,后来伯伯们家生的,儿子都留了下来,女儿不是夭折,就是几岁病故,下一辈也是这样,没有女孩活到出襁褓,到头来,就只我一个女孩,所以太爷爷格外疼我。”
秦沂泫只是点头,回到江雪烛院子里,也依旧闷闷的不说话,江雪烛不知道他想什么,又不好多问。
黄昏时分,晚霞铺就,秦沂泫透过窗子,看着那静静不懂的白色风铃,又透过那些莹润花片,看到满天红晕,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便早早回了客房休息,静静呆了半日,明天……明天竟是江雪烛的生日。
昨夜暴雨,书房之中,他看着那泛黄的老旧黄历,是江如巍撕下后的九月三号,而秦沂泫不知怎么觉得古怪,抬手翻了翻后头几篇的日历,发现下一张九月四号的数字上面,被画了一个红色的圈…
昨夜他还不知道九月四号是什么概念,如今听来,既是清斋宴,又是江雪烛的生日,秦沂泫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在屋子里也是坐立不安,虽然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但是这江宅,总是让他有些莫名的阴沉,让人透不过气。
窗外,眼看着就要就要到晚饭时候,厨房飘过来的饭香却是淡淡的,闻着倒是有一股沉香的苦涩。
门口,有个影子晃来晃去,秦沂泫去开门,发现门口站着江雪烛,一副踌躇的模样,便挤出个笑道:“这是怎么了?”
江雪烛低头弄着十指说道:“我瞧你下午不开心,马上要吃饭了,想叫你一起去。”
秦沂泫见她是怕自己不开心,没敢敲门,便有些好笑这小女孩的心思,便出去与她一起走着到饭堂,一路清风拂面,大雨过后的天气倒是十分爽朗。
江雪烛看他似乎没有下午时候闷了便主动说道:“我们加个微信吧,以后我可以考去南京上大学啊,这样我就还能找你玩了。”
秦沂泫听了也拿了手机加上了好友,笑道:“好啊,你来南京,我带你把南京所有的地方都玩一遍,对了,有个东西给你。”
秦沂泫从衣服兜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玉坠子递给江雪烛:“我这次来,也不知道你生日,什么都没带,这个玉坠你可以穿到银链子上,当项链手镯都行。”
江雪烛接过来瞧了瞧,那坠子不过指甲盖大小,但是是血红色的,倒像是鸡血石,阳光穿透,又似水晶,还很漂亮,江雪烛看了十分喜欢,便问道:“这个是什么做的呀?”
秦沂泫看着那坠子,神色隐晦道:“这个,就是普通的鸡血石,没什么特别稀罕的。”
“哪有,”江雪烛小心翼翼收好笑道,“这么好看就是稀罕的,谢谢沂泫哥哥啦。”
晚间,秦沂泫敲开了秦汉的房门。
“爷爷,我想和您说件事。”
秦沂泫颇为犹豫,秦汉看着自己孙子很少这样正经严肃,便笑道:“什么事啊,坐下说。”
秦沂泫组织语言组织了半刻,才把昨夜的事情说了一遍,秦汉听后微微凝眸,看着秦沂泫的目光有些深沉压迫,秦沂泫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觉得爷爷眉头紧皱,怕不是生气自己偷偷跑进书房的事情吧……
正当秦沂泫担心之际,秦汉忽然开口问向秦沂泫道:“没被发现?”
“啊?”秦沂泫一愣,忙忙摇头。
秦汉似乎如释重负般叹口气:“那就好,小泫,江家的事情,外人插不上手,你也不要太在意,明日中午吃过饭,我们就回家了,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
秦沂泫一听爷爷的话,顿时意识到他的感觉不无道理,江家果然藏着事情,而且这些事情,他觉得爷爷也定是知情的!
“回去睡吧。”
秦汉看秦沂泫起身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便打了个哈欠,侧卧躺了下去,秦沂泫憋着一肚子的问题愣是被卡在了喉咙里,差点没在老爷子面前暴走。
回到屋子里,秦沂泫又想了半日,既然爷爷不肯说,定然是问不出来了,就只能明天注意着江雪烛了。
乌云遮月,秋风粼粼,这一夜的江家深宅,悄无声息,连一声沉酣的呼吸,都听不见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