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杨定带着十名护卫,来到县署大门口。
让护卫在此守候,并细细叮嘱道万万不可生事。
吩咐完,杨定又闭眼回忆了一遍古代常用语言。
记罢,正欲拔腿迈步而入,忽见远处两名威武不凡的军官领着数十人,阔步向此接近。
杨定连忙迎上去,满脸堆笑,对其中一人恭敬地拱手道:“麾下拜见鞠校尉。”
被称作鞠校尉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摆摆手,“杨司马,不必多礼。”
话毕,他昂首走进县署。
目送鞠校尉背影,逐渐消失在转角。
侧过身,杨定面向另一个年轻些的男子,他的笑容收敛,微微一拱手,淡淡道:“徐司马,有礼了。”
被唤作徐司马的男子也不答,只冷哼一声,绕过他径直往里而去。
有的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有的人却无话可说,甚至彼此看不惯对方。
而杨定和右司马徐超则处于后者的关系,恨不得对方立刻消失。
杨定在心里啐了一口,以为自己是谁啊,整天牛逼哄哄的。
算了,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计较的,可不能让索将军等久了。
念及于此,杨定收起小九九,当即整了整衣冠,大步走进县署。
……
县署后院议事厅内。
主位之上跪坐着一人,形容枯槁,面目犁黑,脱掉戎装,换上麻布粗衣,活脱脱一个老实田客。
此人正是裨将军索池,美阳县守军的最高指挥官,卫将军索綝的族人。
靠裙带关系被越级提拔,因而对索綝忠心耿耿,长安被围,索池率孤军勤王,不敌匈奴兵,退守美阳县舔伤口。
期间索池宣布继承索綝遗志,大规模招兵买马,同时联络四方英杰,徐图收复两都,以此匡扶晋室。
杨定步入大厅,厅内一将、一校尉、两司马已按官职大小依次落座。
杨定对索池作了一辑,朗声道:“麾下拜见索将军。”
点点头,索池额首道:“杨司马来了,快快落座。”
应了一声,杨定走到左边第二个座位旁,从容坐下。
所有人都到齐了,索池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伪汉军已围困美阳城十天了,仍未撤退,尔等可有良计退敌?”
匈奴人一向是就地补粮,而索池早已料到匈奴会前来进犯,因此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美阳城附近一粒米都没有给匈奴人留下。
过了十天,匈奴军未有丝毫退意,战事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索池开始惊慌了起来。
校尉鞠隆进言道:“兵法云:久守必失。我军先下士气低迷,某以为不该死守城池,当主攻出击,击其不备,提振士气。”
一听此计,索池毫不犹豫。断然否定道:“此计过于凶险,不可取也,可有其他计谋。”
右司马徐超故作犹豫之态,拱手道:“某有一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什么时候了,别做这小女子姿态了,速速道来。”
徐超神情一禀,长身而起,走到厅内屏上所悬的地图旁,伸手一指,肃声道:“依愚之见,美阳县四周无险可守,再者距离伪汉势力又近,实非成事之地。
不如弃守美阳,退守雍县。
有三点好处,其一此地背靠秦州,可源源不断的获得战略物资,其二能获得氐羌之助,其三能与陈仓成掎角之势,有此三点,可立于不败之地。”
话音刚落,众人皆击节叫好,连杨定不由的暗暗称赞。
两人虽然不对付,但是杨定同样不得不佩服徐超的才华,换作他,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么精妙的战略布局。
几人目光纷纷投向主位之人,盖因从徐超讲完后,做主之人一直眉头紧锁,手捋长须,低头深思的模样。
良久,索池摇摇头,浑浊的老眼中掠过一丝坚毅,攥紧拳头,表示不妥。
“吾自始平县一战,一退再退,一直退至美阳县。吾意已决,不想再退,尔等有谁想走,吾绝不阻拦。”
话虽这么说,但谁敢明着说我要离开,话一出口,说不定刀斧手立马冲进来,被剁成肉酱。
一想到恐怖的后果,四人霎时间觉得房外杀气冲天,连忙向索池表忠心,“将军欲与美阳共存亡,我等誓死效命,绝不会再言撤退一词。”
“好,诸位不愧是大晋的忠臣良将,吾心甚慰。”
索池脸色这才转阴为晴,摸着长须,满意的说道。
“尔等可另有良策退敌?”
匈奴人全是骑兵,打不过就跑,美阳城周围除了一小片树林,一马平川,而晋军一方,只有二十多名骑兵,根本无力使计。
伪汉中山王刘耀攻破长安,正是用围而不攻的策略,硬生生耗光城内粮草,逼降司马邺。
片刻后,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未想出太好的办法。
向外望了望,索池道:“天色已晚,诸位既然暂无良策,今日军议到此为止,都散去吧。”
索池长身而起,正要转身离去,忽然一拍额头,“差点忘了,王家请吾等前去赴宴,尔等可不要失约哦!”
“将军,王家不是一直拒绝与我军合作吗?”鞠隆一怔,凝声问道。
“是啊!王家对我军态度傲慢,一直不甚支持,为何突然向我军示好,索将军,其中是否有诈?莫要中了小人诡计啊!”
摸着下巴,徐超眉头凝成了一个“川”字,提醒道。
美阳现存三大家族,王家为首,吴家和赵家次之。
“哈哈哈。”索池朗声一笑,不以为意,解释道:“吾自驻兵美阳起,一直致力于与城内三大家族打好关系,其中两大家族先后表明态度,出人出粮支持我军。至今日,王家终被吾持之以恒的的大义所打动,特摆下宴席,款待我等,拉进关系,商讨具体合作事宜。”
仍觉得有可疑,但徐超想不出问题所在,只能劝道:“索将军,应多带护卫,以防万一。”
“这吾自然晓得的,酉时开席,尔等万不可迟到,知道吗?”
敷衍般应了一声,索池的眼神扫过在场每个人,命令道。
“某定准时赴宴。”众人拱手称是。
……
夜幕降临,萧条的大街更是空无一人。
杨定和十名护卫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他回想起徐超所说,觉得不无道理。
大乱之世,道德沦丧,更别提世家了,为了家族的利益,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应带些护卫,这点没错。
定计后,杨定当即加快脚步,往城西而去。
与此同时,城东王家府邸密室内。
“主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能再犹豫了。”
大长老眉宇间焦急万分,疾声道。
“吾觉得……唉。”
捋着短须,王家主君仍旧举棋不定。
一字错,满盘皆输,他赌不起,他不想成为王家的千古罪人。
“主君,晋室气数已尽,如日落之夕阳,而雄主刘渊乃大汉后裔,所建立的大汉国名正言顺,如日中天。今大汉横扫中原,所向披靡,我王家迎汉国大军入城,乃顺民心,承天意之举,何故一直下不了决心。”
一众中老年人中,一相貌有些猥琐的年轻人跳出来,高昂着头,对着东北方向一抱拳,而后对着王主君厉声道。
“若主君冥顽不明,城外大汉军兵强马壮,美阳城不日可破,到时我王家悔之晚矣。”
听到猥琐年轻人的警告,长老们身躯猛的一震,神色大骇,皆劝主君不可再犹豫。
“冲儿说的在理,请主君莫要再犹疑了。”
匈奴人何等残暴,无需更多描述,大家都懂。
王冲见主君有些动摇,负手而立,侃侃而谈,说出自己的计划:“吾王家将晋军高层一网打尽,到时城内官军群龙无首,定会如无头苍蝇,乱成一锅粥,短时间内无法形成战斗力。
接着在城内到处放火,城外大汉军定会知晓城内有变,派遣大军来攻,吾王家私兵直击东门,与大汉军两面夹击,美阳岂有不破之理!”
“妙计,鸿飞大才也。”
“鸿飞此计甚妙,主君,不要再迟疑了。”
半响,王家主君长叹一声,屈服于集体的力量,“罢了,罢了,就如汝等所言行事吧。”
众长老皆大喜称善,夸主君英明。
一片欢喜中,六长老主动放低姿态,对王冲奉承道:“鸿飞,请汝在将军面前替老朽多美言几句。”
“吾很早就看出来了,冲儿是最有出息的。”
三长老自得一笑,大言不惭的自夸道。
其他长老争相赞道,好像真如此一般。
面对众长老的夸奖,王冲皮笑肉不笑,拱了拱手,“小子绝不会忘了各位的好。”
言罢,转过身去,王冲的细眸中掠过一丝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