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到潼桂的时候,竟然惊喜万分地发现父亲有在火车站接我,而且身边还停了一辆自己的车。
看样子他和母亲这些年在外经商,的确是挣了不少钱。
而我在车上跟父亲聊起来才从他口中得知,原来他们这些年一直在做着卖卤菜的生意。
每天起早贪黑卖货,以此谋生。
父亲说搬货卖货这些体力活一点都不累,主要是潼桂的夏天太热,实在让他有些顶不住。
的确,我初到贵宝地时亦是深有体会,不过当父亲和母亲做卤菜的时候,条件才是最为坚固。
因为他们做卤菜的时候,便会有一口大锅止不住地冒着腾腾热气,那些热气扶摇直上、直冲云霄,很快就遍布了整个屋子,就连人也总是要站在火炉旁边上手,这无疑是给他们雪上加霜、火上浇油。
简单来说,父亲和母亲在夏日炎炎的每一天都是在汗蒸房中渡过的。
但是母亲经过这些年来的磨难,练就了吃苦耐劳的本领,于是当我问及他们这样会不会太辛苦的时候,母亲就积极乐观地告诉我说没有关系,权当做了一次免费的汗蒸就好。
我欣赏母亲的乐观,也心疼母亲吃了这么多苦以后还要继续在外奔波,不过相比较这些而言,我更担心我不在母亲的身边,会有奸人趁虚而入。
以前我还小,没能保护母亲,未曾想长大了之后,却又鞭长莫及。
自从母亲去了潼桂,我跟她见面的机会就只能是在过年,亦或是像这回的暑假,能有长达两个月的时间供我去潼桂和她住上一段时间。
我和母亲刚一见面,她就拉着我的手,和蔼可亲、一脸慈祥地凝视着我,把“我想你”这三个字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写在了脸上。
我见识过母亲工作的环境,有在家里卤菜的环境,也有在外面卖卤菜的环境。
父母二人在家制作卤菜的地方并非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只是在一所只有单间的小房子里,大门终日敞开,出去就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母亲说这样很好,可以透气,不像我舅舅家,在封闭的房子里卤菜,又闷又热。
我来到潼桂之后,舅舅家也去过几回,相比起来,果真如同母亲所说的那样,舅舅家要热上许多,甚至热到我都不敢踏足其中。
母亲给我引荐了一个亲戚,让我称之为阿姨。
这位阿姨平时是在我们家取货,并从中分取一定的利润,当然,她也有帮着干活。
不过尽管如此,母亲表面上虽是笑脸相迎,可她总是从一点一滴的细节中告诉我,母亲并不喜欢这位阿姨。
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母亲和她并无任何关系可言,而她实际上,应当归属于父亲的亲戚才是。
只是那人也是初来乍到,由于种种原因而在我们家取货,母亲对此自然是持反对意见,可父亲一意孤行、固执己见,母亲肯定是拿他没有办法的。
毕竟她是父亲的亲戚,父亲也不好意思回绝了她,不过与其说他是不好意思,倒不如说那是主动的引狼入室。
我总觉得父亲这人太傻,以前就总是不顾自身利益而对外人热情洋溢,不如他人圆滑世故,没想到事到如今,他还是这个秉性。
其实这个阿姨本身倒也并没有什么问题,该干的活她还是会干,不存在偷懒这一说,只是近些年来母亲好不容易挣了一些钱,所以她也想攒着点,留作以后给我买房用。
而父亲的开销总是很大,这点就连我也看得出来,所以我们家想要省钱的话,一度是十分艰难的。
更何况现在还要从所有的收入中提取一小部分给那个亲戚,这就使得我家只能勉勉强强够着一个衣食无忧的水平,至于想要大富大贵的话,那就是跟白日做梦无异了。
准确来说,父亲在这边所施展的暴力行为应当是有两次才对。
其中一次是冷暴力,至于另外一次,则是实打实的拳打脚踢。
但是不管究竟是何种暴力,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父亲的脾气暴躁、沉不住气,这才会导致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而方才所提到的冷暴力,恰巧就与这位阿姨息息相关。
那位阿姨在我们家取货已经是有一段时间了,而自从她来的那一天起,母亲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
对她,母亲几乎从始至终都是冷若冰霜的嘴脸。
父亲虽然对此心知肚明,但却任由它肆无忌惮地发展下去。
有一天二老正在出摊路上,结果父亲的车开着开着,却被一辆电动车堵住了路。
父亲尝试着断断续续地按喇叭,可偏偏无人响应,到头来还是由母亲率先发话道:“我下去把它挪开。”
可母亲话音刚落,父亲就紧接着她的话说道:“诶!不用!”
但母亲却是充耳不闻,自顾自地下车解决这件事情。
而在母亲才刚刚打开车门的一瞬间,父亲就跟翻书似的突然变了脸色。
他不光是横眉怒目、青筋暴起,而且当即就“啧”了一声,面红耳赤,满脸通红的模样显然已经气不打一处来。
母亲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到电动车的旁边,使劲九牛二虎之力地提起车尾,小心翼翼、如临深渊地调整电动车的角度,方便父亲的车可以畅通无阻地开过。
但是那辆电动车的重量不容小觑,母亲区区一届女流之辈,要对付它更是难上加难。
我见母亲使劲儿之时,径直把脸上的神情扭曲到了极致,不光面庞上的表情拧成了一团,就连上面的褶皱都堆到了一块,瞧着很是面目狰狞。
好在经过母亲的不懈努力下,那辆电瓶车总算是让了道。
可父亲对母亲此举似乎很不满意。
他把这一张冷漠无情的脸,持续按住喇叭,吵得现场那叫一个沸反盈天、震耳欲聋。
而母亲走在外面,更是会觉得这股动静响彻云霄。
那个持续数十秒的喇叭似乎不是为了引出车主,而是专程给母亲的一点教训。
我只觉得父亲的这个火来得莫名其妙,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直至我好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才总算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许是父亲早就忍了母亲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借着这个契机把火都发泄出来,那不单单是出于母亲总是三番五次地排斥他亲戚的缘故,更是因为母亲此番下车忤逆了他的意思,从而叫他感到好生丢人。
我能明显感觉到父亲在那个时候好几次都想要对母亲大打出手、拳脚相向,至于到底为什么没有出手,可能是因为目前需要快快出货,并加上我还在车里……
当时不只是我,就连那个阿姨也坐在车中。
阿姨也不是傻子,这段日子以来母亲对她是什么态度,她也心知肚明,于是她就趁着母亲上车之前,用一种怯生生的语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向我父亲试探道:“阿叔,要不我明天就走吧?下次就不来这拿货了。”
“不用!”父亲不假思索地回应道,“你就在这里拿货,没有关系!”
“算了……我还是走吧……”阿姨忧心忡忡、惴惴不安地有所顾虑道,“我走了,也让阿姐方便一些……”
“没事!”父亲蛮不在乎地把手一挥,坦坦荡荡地抛言道,“你不用管她呐!只管在这里拿货就是了!”
阿姨脸上的神情一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进而稍稍低头,眼神不自觉地向下瞥,唯唯诺诺地敷衍道:“哦……哦……”
从那以后没过几天,那个阿姨到头来还是主动跟父亲请辞了。
母亲并没有从中作梗,只是那个阿姨想开了之后,自己就乖乖地离去了。
于是乎二老的每次出货,都是我相随左右。
虽说我并不能为他们做什么,但好歹也能帮他们调调货、跑跑腿,哪边缺货就往哪边送。
母亲的收摊时间一向是极晚的,甚至比父亲还要晚上三个时辰,所以我通常是在摊位陪母亲到九点,然后九点多就跟着父亲一块回了家。
父亲收摊早,故而母亲总是让我跟他先行一步。
我原以为那个阿姨走了之后,他们小两口就可以不争不吵地过上一段平淡的日子,可惜到后来事实证明,我还是错了。
父亲死性不改,时常会做出出格的事情让母亲操心。
他出摊卖货的时候不好好卖,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他素来怕热,尽管在潼桂的街头只穿了一件背心,也还是控制不住地汗流浃背、汗如雨下,为此,他常常躲在摊位后面的小卖部里蹭空调,并透过透明的玻璃门观察自己摊位上的情形。
可他要是寸步不离地盯着自己的摊位就算了,关键他有时候进小卖部站在空调面前,都不自觉地低头玩起了手机,这就导致他总是会时不时地错过一些顾客。
如此经营下去,那岂不是会把自己的生意给糟蹋了?
我和母亲都曾劝告过他别躲小卖部里,但他总是耐不住骄阳的燥热,以至于这个习惯恰到好处地支撑着他度过了接下来的好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