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栎城的东边,一座高耸巍峨,壮观恢宏的宫殿的西苑中传来阵阵笙箫琴笛之声,那是庆国繁荣昌盛的象征,帝王的宫殿。
宫殿的西苑坐落着的是历代帝王听戏闲暇娱乐之所。
苑里宋酬款款而坐在帝王容珩身侧,端的是雍容华贵的母仪天下之风,而帝王身后则坐着姿容艳丽,妩媚动人的美人丽妃。
苑中高高的戏台上唱的是《牡丹亭》。
风姿绰约的杜丽娘咿咿呀呀的唱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词曲入耳,阵阵时光流逝的惋惜之意,落入宋酬耳中,宋酬白了脸色,眉眼低垂,似乎想起了什么,十指用力的抓紧了衣角骨节发白,向帝王瞥了一眼,心口有一股气上来,百味陈杂。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呵~好一曲牡丹亭,倒叫人肝肠寸断,想如今,曾几何时,自己与他也是一段佳话,可如今……终究是年少绮梦不可复……伊人如梦泪如霜……”
宋酬心里憋着气,越发难受,皱紧了眉头,指甲扣进了肉里。
帝王似乎有所感觉,威严、俊朗、超凡之姿的脸色有些晦暗不明的淡淡扫向了一旁的宋酬。
“皇后何故?可是旧疾复发,凤体不适?若是,该宣医使来看。”
帝王威严低沉,悦耳,不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宋酬回神,抬头端了一个大方得体的笑。
“臣妾无事,牢陛下关心。”
“皇后莫要逞强,若是当真不适,就早些宣医使来看看,以免生出旁的事端,再者你贵为皇后,孰轻孰重,皇后该知晓,早些宣医使来看要紧。”
帝王咄咄逼人,似有所怀疑。
宋酬心口发涩,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娇媚发嗲的声音打断了宋酬即将要出口的话,正是身形妩媚,姿容艳丽的丽妃,只见丽妃柔弱无骨的半倚着帝王,惹人怜惜。
“哎呀~陛下,皇后娘娘凤体已然无事,陛下就不要担心了,况皇后娘娘贵为中宫之主,母仪天下,凤体康健何等重要,皇后娘娘岂会不知,且说,若皇后娘娘凤体若真有不适,今日又岂会答应臣妾来此看戏呢。”
“哈哈~你呀!这张嘴最会说,见你分析得头头是道,倒是孤多虑了”。
“咯咯~臣妾愚钝可不敢这样说陛下呢~”
“哈哈哈~孤可不见得你有何不敢的,不过,孤就是喜欢你这样。”
“嗯~陛下~”
帝王爽朗的大笑,已然忘了刚才本是在“关心”宋酬的,大手一挥一把拉过丽妃抱在怀中,宠溺无比的把玩着丽妃的柔荑,旁若无人的调笑起来,引得丽妃娇笑连连。
这一幕落在宋酬眼里,宋酬难受的闭上了眼复又睁开,心里发苦,只觉得有上千只蚂蚁在啃噬一般疼痛,紧紧的咬着下唇。
一旁宋酬的贴身一等宫女漓月看着自家主子难受的模样,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帝王的身前。
“陛下,容奴婢不敬,这话奴婢原是不该说,也说不得的,但是如今却不得不说”。
“哦~?”
漓月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话语,打断了两人调笑,整个西苑里的人顿时跪了一片。一时之间一片寂静,帝王挑了挑眉,满脸不悦,宋酬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
“傻丫头。”
宋酬心里疼惜,可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只希望漓月不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不得不说?呵~这倒是提起了孤的兴趣,也罢!孤便听你说说这不得不说的话!”
帝王加重了语气。
漓月不卑不亢。
“谢陛下圣恩,我家娘娘贵为皇后,母仪天下乃是陛下的正妻,丽妃娘娘虽是皇妃可到底是比不上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同陛下谈话哪里有资格可以打断,这可是不敬,且诸多人和陛下眼前便这般放肆,莫非是仗着陛下的宠爱便可以顶撞皇后娘娘,置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之人于奴婢们这等下贱婢子一般不作一回事。”
漓月的一番话说的让丽妃脸青一阵白一阵。
“这该死的贱婢,真是皇后养的好狗,哼~且等着吧,终有一日,本妃会将皇后从哪高高在上的位子上拉下来,要了你的命”。
丽妃心里怨恨宋酬主仆,脸上却摆出了一副泫然欲泣,自责不已的模样。
“陛下,皇后娘娘,是贱妾的不是,是贱妾的错,贱妾罪该万死忘了礼仪尊卑,顶撞了皇后娘娘,请陛下,皇后娘娘责罚,贱妾定当毫无怨言。”
丽妃的一番话,把自己的放得极低,说得泫然欲泣,且流下了两行清泪,就要挣脱帝王的怀抱,跪下去,帝王自是见不得美人伤心,抱紧丽妃,面如寒霜,眼如刀剑的向着漓月而去。
“你这贱婢!主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莫不是跟在皇后身边久了就忘了自己是个奴才!”
说着就要踢向漓月,宋酬呼吸一滞一下起身挡在漓月身前,帝王一脚便落在了宋酬身上。
帝王似乎没有想到宋酬会有这般举动,呼吸一顿,眼中闪过一瞬的诧异和心疼,随后似想起了什么,又归于一滩死水,宋酬白了脸色,一下跪在了地上,宋酬忍痛跪直身子,眼眶微红,言词恳切。
“漓月不懂事,顶撞了陛下侮了陛下圣听,是臣妾教导无方,臣妾甘愿承担罪责,但,这丫头自幼陪伴臣妾至今,对臣妾忠心耿耿,伺候的也周到细心,还请陛下看在臣妾的面上和往日的情分上,饶了这丫头一命。”
宋酬满眼恳求,帝王脸色阴沉,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这双眼睛,眼里有一丝憎恶。
宋酬,曾几何时你这双眼睛何其单纯,让孤心疼,如今却是满满的算计!本来宫中蛇蝎猛虎,你这般也无可厚非,可你万万不该同你父亲算计孤与孤的天下。
帝王想着,眼中的憎恶越发明显,直直的看着宋酬刺痛了宋酬的眼,宋酬心口涌上一股腥甜,复而咽了下去,定定的看着帝王,满脸祈求。
“臣妾求陛下怜悯……”
“爱妃以为如何?”
帝王没有理会宋酬,转而问怀里的丽妃。
丽妃巧笑嫣然:“陛下真是为难臣妾了。不如……”
看着帝王的冷漠,宋酬害怕丽妃说出什么话,挺直了腰杆,不再祈求,打断了丽妃即将要说的话。
“臣妾近日身体也确实不舒服,似是旧疾复发,自谓处理不了宫中事物,愿意交出中宫之权,安心养病,再抄录金刚经百遍亲自送与安华殿焚烧,每日为陛下龙体与后宫安宁,天下太平诵经祈福。”
宋酬语毕,帝王方才点了点头,应了个嗯字,平息了怒气。
“皇后既然心系天下,慈心遍及,那就如皇后所说,后宫事务就暂时由丽妃打理,皇后好好养病,李忠贤!”
“奴才在。”
“传孤旨意,丽妃贤良淑德,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于宫尽事,克尽敬慎,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椒庭之礼教维娴,堪为六宫典范,今册为正一品贵妃,为三妃一首,赐金印,居荣华宫,暂代后宫事务,以保后宫安宁。”
“奴才遵旨。”
听闻旨意,丽妃巧笑嫣然,美眸中满是得意,在帝王看不见的地方朝着宋酬扬了一抹得意,挑衅的笑起身叩谢:“臣妾谢陛下圣恩,今后定当恪尽职守,安抚后宫,不负陛下圣意。”
“爱妃平身!皇后早些休息!回宫。”
“起驾!回宫!”
“臣妾恭送陛下。”
帝王拉起丽贵妃,伴随着太监总管李忠贤尖细的声音,拂袖向外走去,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整个西苑只剩下了宋酬和一干人等。
漓月连忙起身,小脸上满是心疼和自责的扶起宋酬。
“娘娘~都是奴婢不好,害了娘娘。”
宋酬轻笑:“呵~傻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这一切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别把自己想得那么伟大”。
“可是……”
“别可是了,和你没关系,”宋酬打断漓月的话,摆了摆手:“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恩典,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皇后娘娘恩典,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随着宋酬的话音落下,一阵千叩万谢的声音响起,台上又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宋酬款款而坐,一时之间看着台上扶额轻叹伤感起来。
“漓月,如今是何时辰了?”
“刚过戊时,月上梢头。”
宋酬定定的看着台上呢喃:“戊时……离晚膳才过了半个时辰呢……可本宫啊,总觉得已然过了许久了,呵~都说人上了年纪都会觉得时光难逝,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
宋酬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有些伤感忧愁,漓月看在眼里,红了眼眶。
“娘娘正是桃李之年,风华绝代,尊贵无比又有天下百姓和历代先皇,太后的福泽庇佑怎会老,娘娘不可胡说。”
宋酬捏了捏漓月的脸,脸上一抹苦笑:“傻丫头,这些话何能当真,你就是再心疼本宫也万万别说这种话,本宫不喜欢听。”
“嗯……”漓月看着宋酬,小声应了句,流下了两行清泪,略带哭腔心疼不已:“娘娘~奴婢……奴婢只是心疼你……刚才陛下那一脚本来是该落在奴婢身上的……”
“唉,傻丫头,哭什么呢”宋酬心疼,轻抬玉手轻柔搽掉漓月的眼泪:“本宫这不是没事吗?快收收眼泪,不然本宫该心疼了。”
“嗯……”漓月吸了吸鼻子,抬袖拭去了眼泪。
宋酬道:“本宫啊,只是突然想起了少时父亲同本宫说的话,那时,父亲同本宫说皇家深院里多的是国色天香,妖娆妩媚,清纯动人的美人。皇家男儿总是薄情寡义的,情情爱爱不过是下饭小菜,可有可无。真情绝义更是无稽之谈。陛下同我也只因宋家家大权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为陛下助力……”
说着,宋酬话音一顿,眼中似有泪意:“陛下同我也只因宋家家大权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为陛下助力……”
“娘娘……您……”漓月欲言又止。
宋酬双手绞着衣袖,咬了咬牙,似有万般苦楚:“父亲还说,总有一日,宋家会毫无用处甚至变成陛下眼中钉肉中刺,本宫会被厌弃,家族也会随着本宫的失宠而倾倒,可是那时,本宫年少,总是不信的,可如今,岁月任然,时光蹉跎,天下皆变。本宫同陛下也终究是陌路了……”
说着,宋酬轻叹一声:“漓月啊,前夕的种种,父亲说的始终是对的……漓月啊……宋家这棵大树,陛下,终究是要舍弃了……漓月啊……本宫终究是错了……”
宋酬似有悔意,闭上了眼,漓月惊呼一声,慌忙掏出一方绣有鹅黄牡丹的丝帕递与宋酬:“娘娘!您怎么哭了……”
惊呼传来,宋酬睁开眼来,抚上脸颊,触手的湿意让宋酬一怔。
原来,竟然自己不知不觉中已流下了眼泪,果然,不论再怎样克制,心中还是无比疼痛吗?
宋酬接过丝帕拭去脸颊的清泪,轻叹一声:“漓月啊,本宫乏了。”
说完,搭上漓月的手向自己宫中走去。
而此时,长栎城的北边,一座高耸幽暗挂满红灯笼的古楼里,樾芜着了一袭金色薄锦绣有复杂古老图样轻纱的衣裙斜卧于紫檀窗边的软榻上逗弄着一只通体蓝色带走红色斑点的独角鸟儿。
“咯咯咯~”
“你给我闭嘴!老不死的!”
一道低沉冷冽,满是磁性,不悦的声音响起,只见鸟儿已然幻化成了一个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邪魅的身着清蓝色衣装的男子,满脸不悦的站在樾芜身前。
“你这个老不死的,都已活了上万年,怎地逗鸟还逗成这么个怂样,呵~瞧你空有一副魅惑人心,姿容无双,冠绝天下的好皮相,真真是白瞎了。”
鸟儿幻化成的男子看着面前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美眸滟滟,红唇微张,欲语还休姿容无双的樾芜,连连咋舌,一脸嘲弄。
“啧啧啧~真真是太可惜了~”
樾芜定定的看着,冷哼一声,美眸冷冽,恶狠狠的威胁:“哼~毕方小儿,老身活了许久,逗得如何,老身觉得好便是,哪里轮得到你这小辈说道,再则你若是再如此这般叫老身,老身就把你活剥了烤了吃去。”
说着,樾芜还舔了舔红唇。
毕方瑟缩了一下,打了个寒战,心里鄙视自己的怂,但碍于樾芜又不敢反驳也无力反驳。
只得心里憋屈。
“想他好歹也是与烛龙、天吴、据比、竖亥、女娲并列的六大上古创世神之一,何其神圣威风,可到了这老不死的这里,却也只是如小妖一般的东西,想想真是难受。不过也真真的没什么,毕竟他们上古六神现下也只剩他、天吴、烛龙三人了,其余的都已羽化,而他们余下的三人最多也只能再活个一万年罢了,可这老不死的却是随天地而生,他们六神修成之时,这老不死的就已存于天地之间数万年了,他们会死会羽化,可这老不死的却是永存不老不死不伤不灭的,法力至深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