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城里已经开始了禁宵,我们三个不得不在外边搭帐篷过夜。我丢了块木头进火堆里,靠着一棵老树坐下歇息。“卢卡斯,来,休息一下。”旁边的塔罗斯拿着刚烤熟的肉,笑着递给身边的使魔。卢卡斯高兴地接过肉,自己走到一边吃起来,“使魔也要吃东西的吗?”我有些疑惑。塔罗斯想了下,说:“其实它们不需要吃东西,所要的补给其实就只有主人的魂魄而已,不过它是我第一个遇到的使魔,也算是朋友了吧。”“把它当作人看待吗?”我问道。塔罗斯点了点头:“算是吧,毕竟弥撒里没有真正的家人,而且加入里面的基本都是走投无路的人……”
我不好再插话,可是又太无聊了,于是又丢了块木头进火堆。
“话说你和兰沧兮有什么过节吗?”这时塔罗斯将话匣子给打开了,“当时你们俩的气场简直可以把周围的建筑全部掀起来。”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抛出另一个问题:“你知道九州鏖战和太古八梦魇吗?”
“这个不是传说吗?”
“传说永远都是建立在一定的基础上的。”我看了眼彻寒,“太古时期,有一个混沌行者造出了八个极端的存在,它们不会老去,也不会死亡,所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杀戮。可是他们被赋予了独立的思想,为了追求独立四处追杀着最初被造出来的影偶,然后服务于他们的主人。”
“然后呢?为什么他们要攻打九州?”
“实际上他们开始的目标并不是九州,他们征战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扩大领土,可是就在他们征服了第一个城邦时,看到了人类的弱小,哪怕是动一根手指头,也可以很轻松地碾压他们。于是他们踏平了所经过的领土,直到九州的边境。然而九州的力量完全超脱了他们的常理,那场战斗他们损失了一条古龙,一个兄弟,以及先前所占领的大部分土地,没有人知道那时的他们遭遇了什么,唯一能知晓的便是他们最后的结局:默默退出了世界的舞台。实际上,默然收场的他们并没有摆脱厄运的诅咒,年纪最小的梦魇为了维持城邦的构造,永生永世被禁锢在地下,年长的大哥牺牲了自己的神智变成冰冷的战争机械,最后不得已将其分尸封印,其余的兄弟们为了防止相同的悲剧发生,将自己的生命寄托给后辈,造就了如今的修罗域。”我看着自己的手,无奈地揉了揉眼睛,“如今我现在的身躯其实也不是我的,他曾经的主人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是‘剑之梦魇’白梵翳为了找到一个可以寄宿的身躯而维持他的生命。在那之前他已经换过无数个身躯了,因为他的意识永远不会消亡,要想恢复力量只能寄生在凡人的躯壳内,然后带着曾经的记忆孤独地活下去。”塔罗斯恍然大悟道:“你先前使用的剑术,都是从古时候传承下来的对吧?”
“是,所以兰沧兮打不过我是有理由的。”我双手枕在后脑勺,看着茫茫星空说,“为了能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修罗域的老家伙拜托我把他打一顿然后带回来,他的性格跟头牛一样倔,用普通的说教是没办法劝动他的。”塔罗斯挠了挠头,旁边的卢卡斯已经回归了他的身体:“之前我还帮他躲过侍卫的搜查呢,那时他一直要求我带他去弥撒,现在看来应该是为了防止你找到他。”我笑了笑,扯了下衣袖挡住臂上的链子,过了一会我站起来,对他说道:“你先休息吧,我去找一下兰沧兮,那家伙肯定在喝酒了。”
塔罗斯点头,迅速地钻入帐篷里。
在火堆的另一边,那家伙还在喝着从家里带来的酒。我一坐到他旁边,他就闷闷不乐地说:“过来嘲笑我了吗?靠着你那老不死的能力。”
“嘲笑你倒不至于。”我也和他一样拿出酒壶喝了起来,“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会放弃优秀的家庭条件逃出来混迹江湖,宁愿和我打一场也不愿意回去。”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复杂的神情,仰头猛灌一口酒后说:“我跟你说个事吧。”
“随你。”我很自然地回答。
兰沧兮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壶,许久说道:“其实在我出生之前,我父亲曾经娶了十三个妻子。”
听到开头我就已经坐不住了,刚入喉的酒立即被吐了出来:“好家伙,金陵十三钗就是你家里出来的吧?”兰沧兮一巴掌盖在我的天灵盖上,没好气地说:“别他妈的胡扯,好好的气氛被你搅黄了。”
“好好,我不多嘴行了吧。”我赔笑道。
“我们这种梦魇跟你们不一样,跟人造的比起来,我们这种天生的‘魇’显得更为纯正,尽管世界给予了我们无尽的力量和不朽的生命,也无法让我们能和其他生物一样繁殖后代。魇和魇之间是不存在血缘的,要想传承力量就得通过通婚的方式来结合,我们这种生物在摸爬滚打几万年后,才选择了人类作为最佳的配偶。虽然以他们脆弱的身躯无法承受我们的力量,可是一旦交配成功,生下来的孩子将会超脱父辈的存在,达到进化的目的。从我记事起我就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因为她生下我后就因为大出血而死了,前十二个女子也是,到了临产的时候承受不住魇的反噬,带着腹中的胎儿告别人世,可是我父亲对她们的死并没有任何的愧疚,在我印象中他对这种事情的态度都是不屑一顾的,因为我们是魇,她们是人,无论从什么方面人都是低我们一等,所以我的家庭可以说是一个无情的生殖机器,繁育后代只是为了衍生力量罢了。
“让人嘲讽的是,这种混血儿虽然强大,但是接受能力十分缓慢,比如一个人能用半小时记下一篇古诗词,他就要花上一个小时甚至更久。我依旧记得学前班的时候考基础伦理拿了个‘差’,回去被我爸拿着棍子追着几条街打,从那以后我就很讨厌学习,也很讨厌家里,别人的孩子放学都有妈妈接,而我只能一个人背着书包往家走,考试的时候谁都可以嘲笑我,体育课的时候谁都不敢靠近我,于是我上完小学后就跟着混混走南闯北,抽烟喝酒我样样都会,从大大小小的街头斗殴中我找到了成就感,于是便将自己的血统发挥得淋漓尽致,后来你也知道了,我因为打伤几个贵族被关了三个月,然后去特殊学校学习道德知识。”
我当然记得,那时候我还纳闷一个快成年的人怎么还来上学读书,所以根据校方要求当他的导师。大概两年左右,这家伙除了喝酒这个恶习没改掉,其余的都差不多了。“这次的导火索其实就是家庭问题。”兰沧兮愤愤地锤了下旁边的石头,“我在打扫屋子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父亲的手札,他居然把生育我的母亲当作‘容器’,上面说她把我生下来是因为她运气好,如果失败的话他不介意再找一个新的妻子,以我们家里的物质条件和地位基本上没有人会拒绝。一个将死的老头,居然会有着亵渎生灵的心,纵使我曾经的过往很黑暗,也无法容忍他的做法,所以我才逃了出来。你以为我真的不想回去啊?回去有吃有穿,还有送上门的老婆,可是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只是抱着单纯的繁衍思想将其他人当作工具,这样的我们和低等动物没什么两样。”
等他长吁一口气的时候,我抽出袖子里的羊皮卷,快速写下一些讯息后唤来信鸽并将其绑在它的腿上。“你干嘛?”兰沧兮不解地问。我抬手将信鸽放走,说:“跟兰溪河那老家伙说,我把你跟丢了,现在我已经卷入了一场武装纠纷,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说完我还把手上剩下的酒塞给他,同时问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不想走你父亲那样的道路,而是选择像人一样生活?”
“你不就是最好的典例吗?”兰沧兮反将我一军,“有工作,有基础,将来还说不定有喜欢的人,忙活大半辈子后都可以享受晚年了。”我摆了摆手:“得了吧,我这个老不死已经见得够多了,现在当个普通人都难。”
“那就等封印第六天魔再说吧。”他把酒喝完,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塔罗斯跟我说,那种怪物就是百鬼夜行的始作俑者,假如一直放任他指挥妖魔横行,那么这个地方将会民不聊生。可以说这次是为了无辜的人去奋战,算是毕业后的第一份作业吧。”
“毕业哪有作业啊……”我最后吐槽他一句,“像你这种人能写一个作业就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