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亚笑了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异端会选择将他拦截在亚当斯遗迹中。“难道你不憎恨那些驱逐你的人吗?”扭曲的铁链连带着树根直直地刺向兰尘殇,魇化的兰尘殇挥舞着大刀,如同猩红的箭簇撕开包围,尔后一个前冲闪到潜亚面前,白色的雾气从獠牙的间隙中透出。“恨?确实,我讨厌那些驱逐我的人,那些人将我的故乡摧毁,流放我的族人——”兰尘殇的语气平静得吓人,“可是我已经被仇恨吞噬过了,无论怎么宣泄,得到的结果只有更强烈的仇恨,它们如同火蚁一样啃食着我的心,使我逐渐迷失自己。”
轰鸣的修罗罪割出一道道剑风,黑红色的恶魔在崩塌的遗迹中起舞。潜亚念着咒语召唤着夏卡巴拉生命树,冲天的树干摧毁昔日的古都,贪婪地汲取着其中的养分。“愚蠢。”他挥手,灵薄狱的力量像潮水一样涌向兰尘殇,兰尘殇把刀插在地上,怒喝一声,从身上迸发的“荒芜”冲散了灵薄狱,继而像破碎的玻璃般散落在空中。
铮——
刀刃碰撞的声音在浪潮中此起彼伏,两道黑色的影子不断地交织,又分开。“人类,明明是如此弱小。”潜亚握紧拳头猛击兰尘殇的腹部,在对方吃痛地弯下腰时抓住对方的头颅狠狠地往地上砸,“干旱、潮湿、瘟疫……世界上任意一个极端的环境都足以杀死他们,为了能让自己生存下去,不惜破坏其他生物的住所,彼此间挑起的战乱让他们不再团结,每个个体都只是为了自己,这样的生物,你有什么理由去拯救?!”他一脚将兰尘殇踢到一堵墙里,召唤铁链试图将其洞穿。兰尘殇回过神来,抓住其中一根铁链将其扭断,另一只手松开修罗罪,臂间的骨刀暴突,几道晃眼的刃光闪过,铁链在半空中应声而断。“你知道魇的生存方式吗?”他从墙中走出,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愈着,“我们自影中而生,本该一生都潜伏在其他生物的倒影中,却被渺小的人类接受了。他们教会我们知识,让我们掌握了其他预言,甚至与我们通婚生下带着魇的孩子。魇虽然强大,但是无法自我生育,在那之前每个存在都只是昙花一现,于是我们模仿人类的外表,努力融入他们的社会……
“人,确实是一个难辩析的生物。就像这个难辨的世界一样,因为有着其他生物所没有的‘神智’,所以才有了个体间的差异。”兰尘殇再度拿起刀,身体如同沸腾的水一样不断地冒着蒸汽,“你的目的与我不同,所以才会形成对立。”
“有意思。”潜亚摸了摸下巴,“仅仅是为了躯壳而战斗,这样的存在可真是畸形啊!”
话毕,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所有的法术和神力都在此刻变为乌有,只有拳头和刀锋能决定一切,躲过一记横扫,潜亚一个扫堂腿绊倒兰尘殇,兰尘殇双手撑地,腰部发力两腿夹住潜亚的脖颈往左拧,骨骼断裂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开,再度起身的兰尘殇回身一掌推开潜亚,继而两套回旋踢踢在对方的脑门上。
轰!
倒在地上的潜亚像牵线木偶一样起身,原本断裂的骨骼再度复原。他就像幽灵般闪到兰尘殇面前,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一个重拳洞穿了他的胸口。兰尘殇闷哼一声,两只手死死抓住潜亚的肩膀,下一秒无数根骨刺将潜亚洞穿,潜亚的身躯顿时鲜血淋漓。“算是我还你的。”兰尘殇推开他,身上暴突的骨刺缓缓收回,潜亚站稳脚跟,缠绕在身上的铁链愈加增多。
“很快了……”他看着逐渐神化的自己,喜悦之情难以隐藏。兰尘殇倒吸一口凉气,右手习惯性地往后摸。
还有四分钟……一定要拖住。他抓住修罗罪的刀柄,忽然一阵刺耳的爆鸣声摧毁了他的神智,麻痹了他的知觉。
铁链把他的心脏摧毁了。
“你无法和神抗衡。”潜亚握着已经干涸的亚当斯之心,“无论你怎么反抗,终究只能走向死亡。”
接着,他一遍遍地击打着兰尘殇,兰尘殇就像沙包一样任凭潜亚摆布。他的自愈器官已经和心脏一同被摧毁,近乎流干的血液凝固着堵住伤口,和自己的意识一样。
好像……要死了……
“告诉我吧,你这样做的目的。”潜亚捏住兰尘殇的脖子,将他提到半空中。失去梦魇的兰尘殇咳着血,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微笑:“呵……你有没有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三分钟了。”
三分钟?潜亚看着满地的梦魇残骸,满不在乎地说:“你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吗?死到临头还能笑得出来。”
对于魇来说,摧毁梦魇如同剥皮般痛苦。兰尘殇看着他,右手抓住他的手臂。“你还没发现吗?明明我可以一走了之,或者掩护完队友们再撤也来得及,为什么要和你纠缠如此久,以至于让自己走到死亡的边缘。”看着潜亚疑惑的神情,兰尘殇居然有些哭笑不得,“我是在拖时间啊,神。你可以洞悉我每一个动作,却无法知晓我内心的目的,只有释放出和你一样甚至高于你的存在时,这场闹剧才会结束。”
“由迦——!”思考了一会后潜亚的表情从耻笑变成恼怒,他将兰尘殇摔到墙上,凭空唤出数十根铁矛将其固定在上面,“你居然,居然放出了他!”
尔后,他消失在即将崩坏的遗迹中。
数小时前……
兰尘殇来到囚笼中,这个被铁链和树根缠绕的古老建筑中,囚禁着一个本该消失的神明。
由迦·提洛尔斯·瑟梵。
“你是……不,不是。”身着长袍的男人抬起头,湛蓝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你不是潜亚,你是……魇。”
兰尘殇默认了他的回答。
“看来你穿过灵薄狱是为了找到我。”由迦动了动被铁链缠绕着的手,“既然你执着着寻求我的踪迹,那么我也接受你的请求。说吧,你的愿望。”
“……”
“怎么?是不能说话吗……”由迦低下头,“也罢,我已经被潜亚囚禁了近千年,所有妄图通过灵薄狱找到我的人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他们沉醉于自己的幻想中,直到为自己的代价献出一切。孩子,你不该来这里,很快潜亚就会来到这,将我钉死在十字架上。”
兰尘殇亮出修罗罪,将其插到地上。他的身体颤抖着,手上的青筋暴突。
“你……哭了。”由迦有些意外,他从未看到过一个魇流下眼泪,“你为什么要……”兰尘殇抹干泪水,举起刀砍断由迦身上的铁链。“神,我们签下一个契约吧。”他冷冷地说道,“以我的生命为代价,将这个罪恶的城市拯救。”
“以我现在的实力,完全不行。”由迦活动了下筋骨,“只有神殿的火炬被重新点燃,世间的希望才会再次蔓延。”兰尘殇握紧拳头,将啻胧尘的力量注入到他的身上。“我作为最后一个信徒,让你带着最后的力量重新点火。”
因为我已经失去了所有,所以重新开始也不过是再次度过那罪恶的岁月。看着逐渐恢复的力量,由迦点了点头,说:“十分钟,假如能给予我十分钟,我的力量就能回溯到过去。”
“我帮你拖住。”兰尘殇将韵风的灵魂寄托给由迦,“可以的话,让他们活下去。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由迦望着他背上八尺长的大刀,一步步地走向深渊。他看着手心的黑红色能量,稍加思考后直奔神殿。
意识,开始模糊了……
兰尘殇剧烈地咳嗽着,涣散的瞳孔望着大块大块坠落的石头。“也许我要死在这里了吧。”他握着胸口的项链,脑中回忆着过去的一切。
“小啻,小啻……”孩童时期,母亲就在远处看着自己,那时的自己还是个不怎么会走路的小孩。“来这里……来这里。”蹒跚的步伐随着母亲的掌声摇摇晃晃地摆动着,眼中只有母亲的灿烂的笑容。
轰!忽然一阵剧烈的震动将他手中的项链震脱手,坠入满是碎石的地上。“不!不!”他拼命地挣脱着钉住他的长矛,像一只濒死的狮子嘶吼着。
“兰尘殇……这是给你的礼物。”
“兰尘殇,你这次一定要帮我……没有你我过不了这次考试啊!”
“兰尘殇……一定要活下去。”
皮开肉绽的他滚落到地上,巨大的石头压断了他的腿骨。他咬着牙,伸手抓住了那个珍贵的项链,就像当初抓住那个女孩的手一样。“总算抓到了……”他笑着,记忆似乎回到了那时候。
在一个祥和的下午,女孩低声地哼着故乡的歌谣,躺在她膝上的男孩看着她,说:“千叶,我和你说个事吧。”
“嗯嗯,你说。”名为千叶的女孩抚着男孩的脸,温暖的笑容似乎能融化每一个人的心。男孩握着她的手,说:“其实,我很喜欢你。”
“是吗?”女孩咯咯地笑着,“真好,有一个喜欢的人。”
真好啊……
涣散的瞳孔终究失去了光泽,兰尘殇抬起手,身躯埋没在被灵薄狱吞噬的遗迹中……
白零葬将马力加到最大,他一定要赶在“那个”之前到达神殿,那里是最后的决战点,除开世界之蟒号唯一一个能扭转战局的地方。
老板是这么嘱托的。
雨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从座位上跳起来:“有东西赶过来了!”白零葬瞟了眼挡后镜,一个黑红色的身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他们赶来。
“追上来了?!”
白零葬立即将车调为自动驾驶模式,抓起副驾驶上的阿瓦隆准备跳车。雨觞立刻将他拉住,质问道:“你要去干什么?”“还用问?当然是挡住他。”白零葬一掌打开他的手,“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遏制灾难,舍弃自己是为了保住希望的火种。去,把火点燃!”
银黑色的甲胄人挡住了潜亚的去路。
“又来一个送死的吗?”潜亚说,“早知道当时就该把你杀了。”白零葬打了个呵欠,将炮口对准了潜亚:“是啊,我们虽然弱小,但是绊脚石依旧是石头,总得让你摔个趔趄才能完成自己的里程碑。”
万千火力,集于一身!白零葬解除了身上的限制,暴雨梨花的弹幕齐齐向潜亚射去。潜亚冷哼一声,仅仅是一个抬手就让急速旋转的子弹停了下来。“无知。”他甩出铁链,用力地朝白零葬的腿上一挥。白零葬就像短线的风筝一样倒下,身上的武器就像水蒸气一样被蒸发掉。“还没完!”忽然又一个身影出现在白零葬面前,步罹心丢出一张正在燃烧着的纸符,霎时万千山峦拔地而起,漆黑的法阵释放着毁灭的力量。“兰尘殇说的确实没错。”步罹心扶起白零葬,手里还握着一封沾满污渍的信,“以他和白零葬的实力只能拖到九分钟,而最后一分钟正好与世界之蟒号列车出城的时间嵌合在一起,加上现在的时间,我一个人拦住你,就用二十秒。”
时间开始流动。
天空浮动着猩红的闪电,大地开始震颤,潜亚的每一个动作都足以摧毁在场的所有物质,步罹心打个响指,巨大的冰矛从空中落下,却在半途被铁链摧毁干净!“别想走!”步罹心低吼一声,渗血的手臂逐渐被黑色能量包围。
“禁·无常之论!”
怒号的狂风在潜亚的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周围散落的建筑碎片像发狂的野兽一样扑向潜亚。潜亚不断地挥开碍事的东西,即便被四面八方袭来的元素打成蜂窝。
还有十秒!
扭曲的树枝不断地击打着铁轨!
还有八秒!
红色的血液自嘴角流出!
三秒!
风起云涌的天空不断降下灾厄!
等到世界之蟒号离开中转站时,神殿的顶端燃起一团橙色的火焰。步罹心直起身子,像幽灵一样消失在众人眼中。“我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该区处理私事了。”
所有人都看着天空中唯一一道曙光,在那里,这场战争就要迎来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