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啻胧尘?”兰尘殇看着地上的倒影,半信半疑地问道。名为啻胧尘的少年朝他轻蔑一笑,说:“你忘记了吗?一直追求深渊回音的你,要知道我可是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啊。”兰尘殇这才想起来,曾经自己所期望的东西——“认可”。
啻胧尘又往深渊里丢了块石头,淡然地说:“既然你回到了内心的深渊,那么就别浪费我给你的机会,跳下去吧,在境界的另一头得到你该有的救赎。”说完,啻胧尘打了个响指,兰尘殇就被数十只手抓住并拉扯到深渊中,他仅能看到啻胧尘殷红的瞳孔,以及挂在脸上的诡异的笑容。
下落……
下落——
下落!
“啊!”
兰尘殇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他抓住床上的被子,呻吟着爬起来。“这是……哪?”他拧了下脖子,快速地光顾四周。红木桌椅,三米高的书柜,晾在衣杆上的黑色风衣……怎么看都好像是自己的家?他蹲下来,扯了下床底的暗格,修罗罪正安静地躺在里面。“不可能,我记得明明——”震惊之余他下意识地走到书桌旁,拿起上面的日历和笔记。“帝历198年,按照世界历换算应该是1892年,为什么自己会回到两年前?假使这些是现实的话,那我还记得白零葬——就在他写下影中光的成员的名字时,门外的响声引起了他的警觉,似乎是有人准备进自己的房间了!他抬手唤出床底下的修罗罪,背靠木门静听动静。
“兰尘殇,起床了!”
一个身穿白色短衬的白发女孩打开了门,奇怪的是本该躺在床上睡懒觉的男孩现在消失了。“啊,已经走了吗?”女孩有些懊恼,“不吃早餐会把身体熬坏的,亏我还早早起来做好呢。”
寒千叶,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她。兰尘殇看了看颈上的项链,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他收起修罗罪,在女孩准备离开的时候从门边走出来,小声地说道:“千叶,我在这里。”
千言万语,不如一声名字。寒千叶转过头,盈盈一笑说:“怎么玩起躲猫猫了?平时的你不是这样的——”
话音未落,兰尘殇一个箭步上前,张开双臂将寒千叶拢进怀里。寒千叶的脸微微红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一大早就这样?”兰尘殇忍住泪水,颤着声音说:“真的,你还在这里……太好了……”寒千叶叹了口气,也抱住兰尘殇:“傻瓜,我一直都在。”
真的,好像一场梦。
今天的兰尘殇有些奇怪。吃完早饭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坐在庭院的石椅上写着笔记,而且还用的是流线体。“儿子,在写什么啊?”雨洛蝶给兰尘殇倒了杯绿茶,好奇地把头凑过去。兰尘殇露出久违的笑容,说:“我在记笔记。最近对历史这门感兴趣,特地背下重点复习一下。”雨洛蝶笑眯眯地摸了摸兰尘殇的头,说:“好好加油,妈支持你。”兰尘殇应了一声后又把注意力投放到笔记上。实际上他并不对那些枯燥的功课感兴趣,他在意的是“曾经”发生的一切。距离修罗域内战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期间发生的一切他必须扭转过来,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写完最后一段,兰尘殇再次确认计划,根据时间轴来看雨觞的鲸吞术是完全领悟了,要想阻止笙玥是来不及的了,那么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解决叶煌和王魂殿的内鬼。“这次我不会失手了。”他看了看手臂上的黑纹,用大拇指擦了下嘴角后准备出发。
长老会,大殿。
叶煌翻看着手上的咒术书,外边此时已经传来打斗的声音。“哼,来了吗?”他合上书页,起身准备布下境之阵,要知道雾家的刺客最擅长独立行刺,可惜的是他们家族的内鬼已经将情报透露给他们了,现在只要等他们自投罗网,自己坐享其成便是。“‘魁阵’,是一种可以腐蚀刺客型梦魇的境术,这片场地怎么看至少布置了四个吧。”大门外传来的是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成年男性的声音,反而更像少年的多一点。过了一会大门被两具尸体撞开,一个龙形梦魇手持八尺砍刀,身上的鳞片不断地喷出诡异的雾气。“我来扫荡了,叶煌。”兰尘殇平举修罗罪,刀刃对准叶煌的眉心,“王魂殿的走狗,总算被我逮到了。”
“你是兰家的?”叶煌多少有些惊讶,他怎么也没想到来行刺的家伙会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兰家人。兰尘殇把刀插到地上,低声念叨了几个咒语后境术霎时失效,而就在境界被破坏的时候,两道青白色的影子从黑暗中窜出,朝兰尘殇的两侧袭去,兰尘殇只手撑住刀柄,起跳旋风踢扫倒一个,另一个反应很快,身子往后倾躲开踢击后甩出藏在袖子里的长鞭,兰尘殇也不退让,一脚踢开插在地上的修罗罪,没有主人的控制这把砍刀如同失控的红龙咆哮着砸向影子,影子挥动鞭子缠住刀刃往后扯。
“咔!”
就在影子以为得手的时候,修罗罪的刀刃和刀镡连接处顿时断开,一把武士刀发出刺耳的蜂鸣回到兰尘殇手中,而砍刀则漫无目的地在大殿内旋转。兰尘殇闪到影子面前,举起武士刀把对方的肩膀卸了下来,尽管这样换来的是肋骨的断裂,断灵桓的近战能力不比他差,毕竟是曾经把自己的血鳃症逼出来的强者。在地上翻滚了几周后兰尘殇将脚踝上的钩刀插在地上,稳住重心后耳边传来叶煌的质问:“你为什么追寻着本不属于你的真相?这场战争的主导者和发动者都不在你身上。”兰尘殇长吁一口气,简单地回答:“因为你想复辟旧时代的王朝,让叶家再次坐上王座,我存在的目的就是粉碎你和王魂殿的契约,让这场闹剧从根本上结束。”听完兰尘殇说的话,原本还有些斗志的断灵桓忽然停下手,一脸郁闷地看着叶煌:“我记得你说过这个计划不会有人知道的啊,为什么这小子知道王魂殿和你的契约?”兰尘殇摸了下愈合的伤口,再次举起刀:“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留到你们下地狱的时候再说吧。”
长老会的殿堂被炸了个窟窿。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扭打在一起的两个身影,一个是黑红色的梦魇,另一个是满身沾满血液的青衣神秘人,他们在此起彼伏的爆破声中起舞,不少和他们一样的青衣教徒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朝梦魇袭去,而梦魇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无论神秘人躲到哪里他都能追踪到,甚至在最后被捅了数十刀的情况下一刀斩落对方的头颅!“雨觞,银月。”兰尘殇甩去刀上的血,看着姗姗来迟的两人,“你们来晚了啊,内鬼已经被我干掉了。”银月看了眼躺在殿里的叶煌,眼疾手快地撑住即将倒下的兰尘殇。“全部死亡,没有一个活着的。”雨觞用感知扫了遍现场,顺便把看热闹的群众隔离在外,“靠着一个人干掉整个长老会,是个狠人。”银月抱起奄奄一息的兰尘殇,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跑去。雨觞瞄了眼地上的血池,无奈地说:“还是看看他的健康情况吧。”
白宇转动着手中的蝴蝶刀,走到寂的身边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听哪个?”寂看着桌上的文件,头也不抬一下:“随便,我现在没空。”白宇自讨了个没趣,说:“先说好的吧。叶煌今天被人斩杀了,连同一起的是他的王魂殿同伙,这下叶清玄复活的计划就没有堪忧了,我已经派人剿杀埋伏在外的军队,也就代表你一直密谋的反抗计划可以撤销了。”寂抬起头,疑惑地问道:“今天不是愚人节吧?那坏消息呢?”“坏消息是,虽然阻止计划的人是兰尘殇,但是他一个人挡下了一整个长老会的兵力,现在躺在医院的重症病房里,当时如果抢救不及时的话,即便他有自我愈合的能力也难逃一死,我想你应该去看看他比较好。”
寂思索了一会,终于放下手头上的文件,披上大衣走出室外。
兰尘殇从长久的昏迷中苏醒过来。是的,他又回到了深渊。
啻胧尘蹲在他身边,似笑非笑地说:“和一年前的你相比,实力确实上去了不少。”兰尘殇苦笑:“是又如何?这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只是还未到梦醒时分而已。”啻胧尘看着逐渐梦魇化的手臂,轻声说道:“既然是一场梦,那为何要沉浸其中呢?我着实有些不懂啊。”
兰尘殇说不上话,他感觉自己的嘴被什么东西给堵上了,耳边的噪音也越来越响。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现在的处境又是怎样的……
带着这些疑惑,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坐在旁边削苹果的男人是如此眼熟。兰尘殇拔掉氧气输送管,双手撑床坐了起来:“老爸?你怎么来这里?”寂把削好的苹果掰成两片,其中一片递给兰尘殇:“听说你一个人打败了整个长老会,我自然要关注下你的死活,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洛蝶不把我削了不可。”听寂这么说兰尘殇不禁笑道:“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怕老妈。”寂也傻乎乎地笑着,过了一会他就收起笑容,话锋一转:“不过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他们反叛的情报,你是怎么知道王魂殿的消息的?”兰尘殇一口把苹果吞下,反将寂一军:“你先前也没告诉我自己和白宇筹备的计划,为什么要和雨无言反着干。”
空气多少掺杂了些许尴尬的气氛。
“话说老爸,”兰尘殇活动了下筋骨,“既然王魂殿和长老会的目的被粉碎了,你可不可以说一下你的计划,至少让我明白这样做的动机。”
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虑,说:“好吧,看在你帮我清楚障碍的份上。”
“你也知道,修罗域是分内域和外域的。可是在以前是没有这样分的,因为这座城市的建造者是混沌行者啻尘殇,他为了自己的妻子,也就是我们的先祖兰思洁才建造的,随着岁月的流逝这座城市渐渐被混沌行者填满,而属于梦魇的避难所越来越少,于是我们被排斥,被当作‘异类’,永远也看不到属于我们的曙光。他们既恐惧我们的力量,又憧憬我们异于常人的躯体,甚至想通过我们的某些个体窥视那本该沉没的古都——瀚海冥府。于是我们不断地逃亡,原本五个家族的梦魇,如今只剩下我们孤独地活在世上。”
“这么说的话,那太古八梦魇——?”
“他们只不过是啻尘殇造出来的傀儡,没有血脉可言,自我懂事的时候他们就为最初的光景,也就是为恢复啻尘殇统治的时代而牺牲一些‘不必要’的家族,所以在我斩杀了叶清玄后将修罗域分为了内外两部分,除了回避那些混沌行者以外,还要提防那些远古梦魇,只不过这一次遇上的是另一些绊脚石罢了。”
“是吗……”
“不过兰尘殇,我得跟你说明白。”寂一脸正色道,“我们之所以被排斥,是因为我们自身血统的强大,这无关家庭,无关友谊或是爱情,因为我们强大,所以不能将先祖们留下的怨恨强加在其他人身上,毕竟无知者无罪,这些东西永远只有愚昧的人才会苦心琢磨。”兰尘殇点了点头,有些恍惚地说道:“我大概知道了……”
这样的话,自己算不算是合理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