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弹离木栏，呼啸烈响的风快要将我从脚底掀起，我仍将手抓在木栏上，望着四周逐渐攀上的藤株和一朵朵盛开的曼珠沙华、曼陀罗华，它们是这样妖异的美。
地板上也以极快的速度覆盖上两极之花的枝叶，从四面八方涌来，目标是我。
“我确实该离开了，虽然不知道你生于何时何处，但感谢你设下的胡家幻境让我知道了自己的实力到了什么地步。”
我转过身，不再盯着“诸葛亮”去看他的表情，望着幽黑的六商塔楼中心，从下往上能看清，从上往下却看不清，对于一贯到底的塔楼来说，这不正常。
我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推断，现在到了应证的时候了。”
“你想干什么？”在我身后的“诸葛亮”的声音又疑又惊。
我踩上木栏，一步、两步，风大得快要将我直接掀下去。
“这可是六商塔楼，这可是顶楼！饶你身体素质再高，你也不过凡人！从这跳下去你必死无疑！”他朝我大声说道，趋近于吼。
“那就向死而生吧。”我说道，向下看去，风从中冲冠而出，我的头发已然凌乱，我稳定着砰砰直跳的心脏，极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做好准备。
我在最高层的木栏上站起来，转向“诸葛亮”，朝他喊道：“看好了先生！这就是我的答卷！”
“胡南——！”
下一秒，我就被迎面掀起的风撞下了木栏，曼珠沙华和曼陀罗华定格在我的身前，别了这妖冶。
我朝下坠去，坠入了黑暗，面向上，我终于能从中间的空缺看到每一层的情况，一层又一层。
我看到从四周黑暗中伸出的白色衣袖，那衣袖中颤巍巍的残肢断臂越伸越长，好像下一秒就要抓住我，我从它们的中心坠落。
我受到一个小小的冲击，是风减缓了我下降的速度，“咯咯......”我听到了一阵森然的笑声，不禁向右一瞥，看到了站在这一层木栏边的一副惨白人骨，它的牙齿弯曲，朝我扬起仅有骨头的手臂。
它身穿青衣。
我和它不过瞬间的过眼，我还在下坠，其实时间很短，都是刹那所见，在刹那中我还看到了不少弩箭在我坠下后射出，有的是擦身而过。
我的身体呈自然下落的姿态，实际上的速度和重力也不允许我调整，紧接着我穿过了一片乌黑的云层，看到了在云层中闪烁的明星。
最后我看到了一条路，在黑暗中是那样的明亮，方才还清晰的一层又一层的构造再次在我眼中模糊，唯有这一条路，呈现在我的眼中，我的精神不受控制地变得恍惚。
恍惚中有一股劲风突然抵上我的后背，突然而来的是我全部的视野变黑！我像是被人强行闭上眼睛，然后我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不是很疼，比起跳崖那次，还要好上一些。
“咳咳......”仍然受到冲击的我禁闭着眼，气管空气受到挤压，止不住地咳嗽，我的手迫切地摸向四周的地板，着急地想知道这是哪，想知道我的推测是不是真的救了自己一命。
忽地，一只手握住了我的右手手腕，熟悉的声线传来：“南，你还要装死多久？”
我扬起嘴角——成功了。
我睁开眼，首先对上的就是满脸血迹的龙，笑道：“噗，一会儿不见，龙爷就变成了大花猫了？”
他把我从地上拽起，以极冷的语气说：“终于醒了，一层层上来见到白骨都能笑，见到屈家做的诸葛兵佣时游刃有余像换了个人，这一到顶楼就晕了过去，还以为先前的你都是回光返照，人终于没了。”
我孬了一把他的发尾：“喂，是不是跟司老板和我师父待久了，忘了谁是你少爷？”
龙面无表情，手上拿着一把短匕首，任由我把他一直保持整齐的头发拽乱。
“胡南少主，这里还站着一个呢。”一个完全陌生的沙哑的声音在我身后炸响，我才发现自己站在七楼的木栏边，这时再向下看，就是一清二楚、层次分明一层层旋转而上的楼梯，其他布置仍和“七楼”一样，我又转过身，吓得差点直接后仰再摔下去一次。
这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我依稀能从他那杂乱如枯草的头发遮掩下辨认出五官，视线大概对准他的眼睛：“原来这六商塔楼真正的考官是您儿啊。”我略带调笑道。
龙站在我的左侧护着我，匕首尖对着眼前穿着凌乱的“无面者”，我看不出来他满脸的创口是什么伤害造成的，既不是刀伤也不是烧伤，不过从他露出的其他身体部位皮肤来看，他的年纪还很年轻才对。
“小心。”龙提醒我说，“不要站我前面。”
龙的眼神和动作让一股熟悉的默契感重新在我心里油然生出。
“放心，我对你胡家少爷还心存疑惑，现在也着实有些钦佩这后生，比如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敢那么笃定地从‘七楼’跳下来？”
“哈哈，感谢你问我这个问题，你不问我还真憋得慌。”我莞尔笑道，“我想你就是操控这整个六商塔楼的人吧，真正布下幻境的考官。那么刚才在所谓的‘七楼’我跟你所创造的‘诸葛亮’的对话你也就都知道了吧，其实，你最大的破绽在于楼梯。”
我弯曲指节在平日看了无数遍的六商塔楼的扶梯上敲了敲，“我才疏学浅，并不知道六商塔楼真正的构造，可是会有楼越往上的楼梯越像爬墙一般难走吗？我师父说这楼是三国时的六大商建造的，对他的话，我仍然深信不疑，所以我觉得这楼的设计仍然是按照一般塔楼的规格才对，汉式塔楼，下宽上收，整体看上去不大，但内部设计精巧，为了节省登楼者的体力，会在楼梯上做功夫，从角度、宽度让人不那么费力，可我和你设计出来的龙登的六商塔楼却刚好相反，越往上越耗体力，如果是能力差的人，会直接被耗死在路上，如果是李司源和我师父那样的人，会觉得这是挑战，反而爬得更兴奋了，不在乎这一个两个奇怪的楼梯。”
我看向那“无面者”，脚尖对着龙说道：“而我不同，是个中间层次的人，性格使然，我会去思考这现象的存在意义，宽而厚，更适合做基底，所以我大胆猜想，我和龙看似一层层在往‘上’爬，实际是在往‘下’走！而这个‘下’是相对幻境而言的，在真正的现实中，我们仍在向上，因为难度在攀增，我和龙也确实是从一楼进入的，只会向上。”
我偏过脸笑道：“综上所述，幻境中的‘七楼’是幻境六商塔楼的‘底层’，我只是从‘底层跳下’，在现实中则是在七楼原地起跳，所以我现在安全地站在了这里，见到了真正的龙，还有你这位考官。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创造这样一个恐怖如斯的幻境的，传古中的传古，着实令人心悸。”
“哈......哈哈......”“无面者”听着听着便伸出一只手覆在自己的双眼上，低下头轻笑，“哈哈，。从‘七楼’跳下，跳在七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聪明......着实聪明.......我的设计终于有人看穿了吗？不不......你不该是第一个，只是从来没人重视过我的设计......他们从没有想过...思考过.......”
“无面者”慢慢抬起他那张恐怖的脸，睁着模糊的眼睑，沙哑的声音像是恢复了年轻的光彩，变得轻巧起来：“胡南......胡南......六大商里能叫这个名字的能有几人呢？”
他的视线应是对准了我：“你的知识、心理素质、力量、精神，无可挑剔，在古往今来的六大商人来说，你算排得上名的人了，不过，作为胡南，你还不够格。”
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突然觉得身边的氛围和刚才变得很不一样，龙也微微弯下身子，做出攻击的姿势。
“胡南！后退！”
龙喊出这句话，与此同时，那“无面者”身上爆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掀起了阵阵飓风，在房间内盘旋而起，吹得四周的窗户“哐哐”作响。
好家伙，他是真的能造风啊。
“我可并不会手下留情，就这样放过你们！”他无端爆发的压力让我顿时没了笑容，整个人被熟悉的扭曲感碾压。
有什么东西好像要钻进我的脑袋？
我不自觉地捂上太阳穴，脑袋里的神经隐隐作痛，随着风势逐渐加大，我疼得更加猛烈，就像濒临绷断的弦，下一刻就要断裂开来。
“你在幻境里时说你对你自己的情绪掌握得很好。”“无面者”轻轻哼笑，“那我就碾碎你所有的精神和情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