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奶奶像生大病了一样,日渐消瘦,日渐萎靡,才几天就形容枯槁,不成人形。请了医生上门来看。医生看着肖奶奶的情况,沉声道:“你们还是送县医院吧。”
几个儿子终于警觉,把肖奶奶送往医院。在医院折腾了好几天,肖奶奶最终确诊为胃癌,而且已经油尽灯枯了。医生很委婉地说道:“你们还是早做准备吧。老人家想吃啥就给准备点啥,想做啥就陪她去做吧。”肖奶奶死活不待在医院,几个儿子只好顺着她的意。
回到家,看着母亲即将逝去的样子,秋生就不再让李秀华再在地里干活,整天在老房子伺候母亲。李秀华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对于肖奶奶,她其实心里感激多于敬爱。肖爷爷不喜欢他们一家,肖奶奶就尽可能地对他们一家好。春生也难得地回了一次老房子,站在肖奶奶床边有些不满地说道:“让你平时吃好一点,吃好一点,你就是不听,现在把自己的身体整出问题来了吧?”肖奶奶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轻轻“嗯”了一声,不说话。
春生媳妇杨春燕帮着伺候了肖奶奶一天就不再来了。她说:“她得的是胃癌,一说话就一股味道,熏得人直发吐。”春生生气道:“那你不知道不让她说话。”杨春燕不乐意了:“那是你妈,你怎么不去伺候?”春生也不再说话。
肖奶奶直到去世,身边只有李秀华一个人。
肖奶奶去世前的一天,把所有人聚在了床前,恨恨地说道:“你们都听着,这一段时间谁在照顾我,我死了之后就只保佑谁!”杨春燕和陈莲花脸瞬间就吓白了,生长在农村,他们对这句话的分量还是相当敬畏的。
肖奶奶死后第二天,肖爷爷才回到家里,被几个儿子狠狠的骂一顿。肖爷爷梗着脖子解释道:“我在外面做生意的嘛。”听到“做生意”几个字,春生不再说话。秋生却气不过:“你有什么生意能比我妈重要?你不就卖几个小杂物,你赚多少钱,多到我妈死了你都不管!”肖爷爷回答:“我怎么不管?我不这不就回来了吗?况且你妈说不定还不想看见我。”见几个儿子不吭声,肖爷爷接着说道:“几家都在这儿,那我们就说一下你妈怎么埋葬的事情。”
争吵了一晚上,埋葬肖奶奶的事情终于定了下来。肖爷爷和三个成家的儿子,每人出一千块钱块钱。一千块钱对于春生家来说还不算大事,可杨春燕听到这个决定时还是不客气地说道:“带孩子时没我们家,出钱就有我们家了。”陈莲花不是省油的灯,直接骂了回去:“没你们家?谁天天一出门就喊妈,就喊一声玉攀玉勇在家?谁喊了谁不得好死。”“你!”杨春燕被噎得还不了口,只好悻悻地不说话。
可对于刚造了新房的秋生和李秀华来说,一千块钱简直是登天的难事。李秀华看着秋生愁眉不展的样子,说道:“要不我回娘家去想想办法?”秋生闷了一口气:“不用,我妈死了这种事儿都还要你去娘家想办法,我丢不起那个人。”李秀华不再说话。秋生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天刚亮就去了街上,找那个远房的叔父。那个叔父性格有些怪癖,却不知怎的跟秋生很投缘,一直很照顾他。秋生对叔父道:“叔,你看我妈死了,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我能不能借你的存折去银行做抵押,贷一千块钱出来。我先把我妈先埋了,然后今年之内必定还你的钱。”叔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就这样,秋山终于弄到了钱,肖奶奶安然下葬。
按照风俗,老人下葬那天,孝子孝孙早上不能吃饭,孝子要一直要举着出丧棒,带着子女和媳妇跪在棺材面前。直到棺材入土才能回家吃饭。肖奶奶下葬那天,一大早肖家大大小小就跪在了棺材面前。李秀华庆幸两岁的玉梅被送到了外婆家,外婆来的时候把她留在了家里,要不然孩子肯定受不住。四岁的玉芳乖巧地跪在李秀华旁边,时不时糯糯地说一句:“妈妈,我饿。”李秀华心疼地拍拍女儿:“芳女乖,很快就好。”玉芳跪着跪着,终于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秋生也心疼女儿,看看女儿:“芳女坚持一下。”
可不一会儿,李秀华就发现春生偷偷地把出丧棒递给了大儿子玉攀,然后偷偷地溜进了厨房。李秀华用手捅捅秋生:“芳女饿得不行了,带她吃点东西嘛。”秋生有些迟疑。李秀华终于忍不住对旁边的梅子外婆喊道:“妈,芳女饿得很了,你抱她去吃点东西。”梅子外婆赶紧抱起玉芳,一进厨房,就看到春生拿起一块酥肉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厨房里来作厨的都是同村的熟人,看着春生的样子都瘪起了嘴。梅子外婆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像没看到春生一样,拍着玉芳的背安慰道:“芳女乖乖,外婆带你吃东西,我可怜的孙女哦,都饿哭了。”厨房里的人纷纷拉梅子外婆,七手八脚地给玉芳准备吃的。春生讪讪地看着大家,扯出一个笑容,溜了出去。
等肖奶奶丧事完毕,老肖家的人们又坐到了一起,核对礼钱和支出。最终,每家退回两百二十七块钱。钱回到了各家兜里,秋生拉起玉芳想要走。陈莲花说道:“剩下那么多酥肉和其他的菜,大家都分点回去嘛。”杨春燕阴阳怪气地说道:“那我们家要多分点,前两天去我家抓了大半坛的酸菜,还有扯了一堆葱和香菜。”陈莲花不满:“那我家还出了十几斤白菜,炸酥肉用的淀粉我们家也出了两斤。”李秀华幽幽道:“我们家什么都没出,我们什么都不拿,我们走了。”走了几步,李秀华对秋生说道:“以后你爹死了,每家认着出钱就行,一根葱都别拿,到时候难得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