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财神才一上楼,丈人兄弟接着跟来,见阁楼上零零散散女尸,兼之种种怪异器具,就怔在哪里。“原说楼子里丫鬟来来去去的,敢情都葬送在这里了!”金任煌好整以暇看着三人,却不答话,缓缓抽出金错刀。
“别管这个了,逃命要紧!”使枪丈人手中丈八长枪猛然刺出,立时穿破屋顶,哈哈大笑:“我就说着屋顶若是生铁浇成,断断支撑不住!”另一丈人见金任煌作势欲扑,赶紧挥棍逼退金任煌。金任煌出刀,金错刀过处,立时将长棍斩下一截,交手三招,长棍就短了五尺。那丈人登时傻眼。
一截断棍正飞到土财神身前,土财神双手接住,奋然掷向金任煌。金任煌一刀将那截断棍拍到一旁,双眼一瞪土财神,土财神吓得噔噔噔后退三步,身子撞上一木器,看去非桌非椅,生怕金任煌追击过来,双手抱起,怒喝一声投向金任煌。
金任煌正要追击丈人兄弟,被土财神无端打扰,焉能不怒,就要迈步上前取他性命,这时劲风盈耳,又是长棍当头砸到,金任煌横刀上挑,长棍又被削去一截,这次金错刀上加了暗劲,刀锋过处,将棍上劲道一发截断,直落在地。土财神又抱起木器扔来,这样搅合片刻,长枪丈人刚刚打出洞口,就给高车无意赶到扬长而去,气得哇哇乱叫,接连几下将洞口扩开。“小兄弟,你先撑住,我们上去接应你!”
“啊——”土财神一愣,金任煌刀锋斫向长棍丈人,长棍丈人手里长棍已不到五尺,索性一扔逼退金任煌,长枪丈人会意,枪尖一挑,长棍丈人双手抓住枪尖直送出那洞口,双脚站定,双手握紧枪杆往上抽动,金任煌刚要出手,眼前忽地一黑,横刀扫去,嗤嗤声响,碎布乱飞,却是土财神百忙中扔出头上布袋,就这当口,长枪丈人已随着长枪出了洞口。
“小兄弟,抓住红缨!”丈人兄弟冲出去后,呼地抛下长枪,土财神大喜上前,一把扯出红缨,还未抓紧,长枪就往上缩,金任煌冷笑,一刀劈出,长枪咔嚓中断,土财神重重掉在地上,差点跌倒。“哎呀,小兄弟,你自个保重,我们兄弟也没法子救你啦!”丈人兄弟说着跳楼去了。
金任煌这才开口,沉声道:“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土财神忽地一笑,好似换了个人:“谁说要逃了?眼下没有旁人在侧,区区在下就可放手一搏了!”
楼下高飞、白娘子、化缘和尚三人正恶战朱熹。朱熹落凤爪委实了得,地上石板挨上都留下道道抓痕,兼之身形矫若猿猴,闪转腾挪迥异常人,三人一时间竟取他不下。好在高飞慢慢将指劲交织,封住出路,白娘子红伞也不惧落凤爪,唯有化缘和尚硬着头皮强撑着,一手提着禅杖,一手紧握钵盂,这时钵盂终于派上用场,用来封堵落凤爪再合适不过。朱熹叫声越来越响,不住说着荤话,白娘子愈发怒不可遏,恨不得一口气将他挫骨扬灰,猛一跺脚急冲上前。朱熹方自逼退化缘和尚攻势,长长指甲刺中钵盂,竟溅起火花,化缘和尚急退,高飞却陡然祭出一记三潭印月。朱熹见白娘子攻来,忌惮红伞,方要躲闪,就觉肩头一沉,身子就被定住,红伞抵在胸口,双手一拢掐住红罗伞,不让白娘子撑开,接着往上一撸,顺着红伞抓向白娘子,蓦地双膝一弯跪倒在地,此时地面已是火烫,他本是赤足,脚底凝聚真气都有些禁受不住,腰间也只束着一圈轻纱,这时突如其来跪倒在地,双膝触地立时冒出白烟,右手一拍就要借力起身,背上一阵刺痛,就好似霎时间被数十枝箭簇刺中。化缘和尚禅杖又到,朱熹右手一把抓住,左手就要抓向白娘子双腿,忽地手腕一紧,像被镣铐箍住,动也不动,扭头一看,正是被高飞双手钳住。
“高飞——”朱熹尖叫一声,白娘子红伞往前一送抵住他脖颈,就要加劲搏杀此獠。朱熹忽地抬头,双眼一闭,白娘子见他眼皮上还画着眼眸,栩栩如生,眼前忽地一闪,好似腾起一阵烟雾,烟雾之中,哪里还是朱熹身影。
这时高飞抓住朱熹左臂,化缘和尚禅杖压住朱熹右手,就等着白娘子给他致命一击,不料白娘子突然怔住,两人也是一愣,朱熹身子倒翻,头下脚上,已然避开禅杖,右手松开禅杖,毒蛇吐信般抓向高飞。高飞奋力一甩,朱熹身子飞出,砰地一下撞在那金钱上。
“你为何突然停手——”化缘和尚怒斥白娘子,话才出口,就已后悔,没想到白娘子并未发作,只扭头看着高飞。朱熹双手抓着金钱,身子缓缓落下,指甲划过金钱,擦出串串火花。
高飞知道白娘子行事向来果断,不知她何故饶过朱熹,不过此时却也不容他多想,朱熹双腿一弹,身子弹丸般标射过来。高飞身子一仰,双手各各使出五星连珠,一声闷响打中朱熹身子。高飞本已将他打飞出去,不料朱熹身子滴溜急转卸去力道,双手就抓向化缘和尚。
“小心!”眼见朱熹指甲已到化缘和尚胸前,化缘和尚猛然挥下禅杖,却鬼使神差般中途止住,高飞急忙弹指,已是不及,白娘子红伞一张,朱熹身子斜斜飞出撞在门上。这金满堂双门也是三寸后石板雕成,故而能阻住火焰,不过火舌****之下,已然酥软,被朱熹这么一撞,登时粉碎,火舌江流般狂涌进来。
“邪术?”高飞见白娘子、化缘和尚接连如此,就猜想朱熹大概施展摄魂术一类乱人心神。
“不错,只要我施展镜月幻术,人们就会把我看成心中至爱!试问又有谁能对至爱痛下杀手呢?只消稍一犹豫,我就可取其性命!”朱熹身子跃上屋顶,一手插入石板挂住身子,一边说另一手就使劲揉着胸脯,尖声呻吟。
高飞心想难怪他能从好快刀下捡回一命,此时若是单打独斗,白娘子、化缘和尚只怕早已蒙难!
“下来!”高飞见火势涌进,已无暇犹疑,双手指劲爆射出去。朱熹拔出左手,身子直直坠落高飞身旁,高飞拂手就是一招乱弹琵琶,五道指劲扫他胸口。朱熹一声尖叫闭上双眼,红唇扭动着:“高飞,你看到的又是谁呢?”说着两手闪电抓下。
“过来!”白娘子甩出镣铐卷住高飞腰肢将他拉到身旁,见高飞竟一脸惶恐。朱熹刚要追击,化缘和尚禅杖横扫过去。
“和尚撑不住了,我们快走吧!”化缘和尚说着,不住拍打着身上火苗。这时火舌从门口涌来,只有里面丈许长短还未必波及。朱熹想来也运功抵御,周身白气腾腾,竟从火中走出。
“高飞,你没事吧!”白娘子见高飞脸上惶恐之色竟还未退去,不免担心起来,不知他看到什么,会怕成这样。
“高飞,你看到谁?”朱熹说着一把抓下,白娘子撑开红伞阻住,朱熹双腿一曲,就要跃起身子从上路绕过红伞,才到中途胸口一痛,好似被木板结结实实拍在胸口,身子就飞进火海。“我们走吧!”白娘子也不再逞强,红伞转动避开火焰,就要拉着高飞奔向金钱。
高飞忽地一声厉喝猛冲出去。朱熹刚从火海中蹿出,就见高飞张牙舞爪而来,指劲更是漫天杀到,一惊之下急忙出爪,两人各逞其能,飞花指与落凤爪已是短兵相接,两条身影在火海中飘来忽去,高飞身形挪动更为迅疾,就好似笔下墨迹般来去攸忽。
“高飞——”白娘子喊着撑开红伞,就要夹击朱熹,以免高飞一不留神伤在落凤爪下,不料立时就有两道指劲打来,红伞一挡,人也被逼回去。白娘子刚要发作,就听轰隆一声,地面开裂,化缘和尚看到高飞眼色,双手愤然按下:“大力金刚掌!”高飞、朱熹立足所在竟整个塌落下去。白娘子也转怒为喜:“这厮果然是诡计多端!”
高飞早有预谋,身子腾起,半空指劲如注打向朱熹,朱熹直坠火海,高飞身子一折回到白娘子身旁,不住喘着粗气。朱熹与高飞缠斗,见他如疯似狂,身法越来越快,落凤爪几乎连衣襟都沾不到,不过心神狂乱之下,指劲也失了准头,十有八九打在地上,也未怎么在意,只等着高飞真气不继,就大举反扑,不料忽地脚下一软,地面就现出裂缝,刚要起身,边上化缘和尚大喝一声双手按下,地面轰然塌陷,朱熹身子也被吸落,高飞更是得势不饶人,指劲汇聚成注打在胸口,连他也禁受不住,直落下去。
朱熹依旧尖声叫着,一把抓向洞口,指甲插入石板,略一借力,就已翻身上去,愈发叫的欢畅,才一露头,就见化缘和尚大脑袋候在那里,挤眼一笑:“我不入地狱,你入地狱!”禅杖猝然砸落。朱熹又挨这一记,身子流星般坠地,地下火势炎炎,连石板都烧得通红,双脚顿时冒起白烟,猛然发力,再度冲上,这次已是嘶声惨呼,再也不是叫春般声响。
高飞已调匀气息,和身扑上,春水流香指劲连环打出,当初在金陵十里钱庄,就是仗此将言不由衷按在水塘,将他尸气散尽,这时故技重施。朱熹双眼一闭,又施展镜月幻术,高飞索性闭眼,双手不住乱弹,白娘子就在身旁,急转着红伞将火焰逼退,化缘和尚本待上前,不过白娘子红伞一转,火势四散,差点将他吞噬,急忙缩身退到墙角。
“你也下来!”朱熹冲不上去,索性一把插入石板,右手乱抓,顷刻之间,高飞立足出轰然塌落,高飞与白娘子就直落下去。
高飞一弹红伞,就将白娘子震开,自个直落下去,尚在半空就跟朱熹缠斗一起。
朱熹尖着嗓子笑着,直如枭鸣:“高飞,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多情种子!”高飞不答,不住转着身子将周身火焰荡开,一面马不停蹄弹指应付朱熹,虽然如此,脚底麻鞋却腾地燃起火苗。
“高飞——”白娘子急忙跃下,才到一半高飞又弹指将她逼退回去,白娘子又气又喜,转起红伞遮住身子跃下,还未落地,第二层地面又被指力打穿,高飞就跟朱熹在烈焰碎石中坠入一楼。
“神天菩萨,这可怎生是好!”化缘和尚扑在洞边往下看着,一边扑打着身上火苗。白娘子跟着落下,见高飞两脚生火,好似脚踏风火轮般,还在那里不住攻向朱熹,将他逼到墙角。
朱熹也笑不出来:“高飞,你真要跟老身同归于尽?”高飞双手乱挥,指劲暴雨般打出。“好,老身玩弄数千女子,死也无憾了!”朱熹索性以攻为守,不再费神守御,无奈高飞春水流香这指劲怪异,一俟撞上身子立时散开,虽然不能伤敌,冲力却大,将朱熹死死逼在墙角。
“高飞,你也恁得胡来!”白娘子转着红伞落下,就见高飞浑身如被大雨淋过,拉着他就要上去。高飞却一把按住她胳膊:“你缠住他!”
“什么?”白娘子一愣,高飞却伸手在红伞上一按翻身上楼去了。白娘子见高飞模样,双脚就不敢落地,不住转着红伞,好在红伞之下,就清凉如水,好似周围火势只是虚影,不由得暗道侥幸,当初离家时老父给她这红伞,本意不要,无奈老父执意要她带着,后来渐渐惯了,就一直带在身旁权作装饰,知道最近才发觉红伞重重妙用。
朱熹尖叫道:“你那姘头抛下你自个逃命去了!”
“你且住口!”白娘子一手抓着红伞,一手镣铐甩出打向朱熹。朱熹这时如在火炉之中,双脚只怕已被烤的七八分熟,功夫大打折扣,落凤爪也不再狰狞,装作不支,忽地闭眼,果然白娘子攻势立时缓了下来,双脚一蹬,就要跃上楼去。就在此时,头顶石板竟整个塌落下来,朱熹惨呼一声,接着就被轰隆声湮没。白娘子一转红伞,刚要离去,就见碎石汩汩而动,忽地拱起,接着冒出朱熹身子,也不再尖叫呻吟,已是气喘吁吁:“高飞,你好……”
白娘子见朱熹浑身血淋淋的,横七竖八一道道伤口,皮肉外卷,头皮就有些发毛,也不愿再上前递招,眼见朱熹一步步挪着身子,头顶风响又一大片石板铺天盖地般砸落,白娘子满拟这次就彻底将朱熹交待,没想到朱熹采阴补阳多年,体内精气沛然,身子虽难支撑,却仗着精气不泯,依旧挣扎,喀喀声中,十根渐渐指甲露出,接着又冒出头来,抬头一看,高飞将那钱能通神金钱挪到洞口,眼中满是乞怜之色:“高飞……住手……老身教你五通秘术,包管你享尽人间极乐,********……高飞……女娃,快叫他住手,老身传你们五通秘术,让你们……啊——”就在这时,金钱轰然砸落,这金钱重逾千斤,这一来朱熹只怕身有九命,也一发葬送了。
“你别下来了!”白娘子见高飞还要跃下,急忙喊道,转着红伞身子冉冉升起,到金满堂时,见高飞脸色惨白,身上湿漉漉的,汗水打透衣衫不住流淌,已是有气无力,赶紧扶住他夺路上楼,化缘和尚急忙跟上,之前高飞、白娘子先后跃下,他忍不住就想逃走,走到一半,想到若是就此离去,二人若是生还那还罢了,若是就此死掉,乃至逃到洞口,只消有他在旁拉扯一把就能捡回一命,他却只顾着自己逃命去了,二人最后力气用劲,惨呼声中坠入火海……想到这里身子就一个激灵,若然如此,只怕下半辈子都要被噩梦惊醒了,摇晃着脑袋回到洞口,脱下长袍扑打着周遭火焰。
接着高飞就冲上楼来,挥手示意他躲到一旁,将地板轰下,末了更是合力将金钱推入洞口,终于将朱熹了结,白娘子也扶着高飞,三人上了阁楼。土财神正哆哆嗦嗦等在那里,一见三人露面,几欲泪奔:“你们再不上来,区区在下可就自个逃命去了!”
“金任煌呢?”高飞声音已是几不可闻。
“别管他了!”土财神催着白娘子快走。白娘子红伞一转夹着高飞跃起,红伞搭上洞口,先将高飞送出,接着穿身出去。
“土包子,和尚送你一程!”
“多谢大师!”土财神急忙到化缘和尚身前。
“我们先君子后小人,先说好价钱,几百万两银子?”化缘和尚双手搭在身前,微微屈膝。
“什么?”土财神闻言大惊失色,退了半步,不住打量着化缘和尚双手。
“几十万两?生死关头还这般小气?”
“别罗嗦了,快送他上来!”白娘子叱道。
“好!”化缘和尚一拍手,土财神抬腿踏上,化缘和尚双手一抬,土财神就飘上半空,白娘子一把抓住扯出洞口,“那就一万两吧!”
“什么!”土财神跟高飞一块伏在洞口往下看着,“实在不是区区在下小气,而是家里银子都是巧云掌管,区区在下做不得主啊!”
“你上不上来?不上来我们走了!”白娘子瞪了化缘和尚一眼。
化缘和尚一摆手,示意白娘子闪开,大喝一声双脚一蹬高高跃起,不料轻功本非他所长,火海中连番恶斗更是快要虚脱,离洞口只差尺许,势头就已用尽,眼见就要跌落,白娘子伸手进来。化缘和尚身子已然下坠,急忙送出禅杖,白娘子一把抓住。化缘和尚刚要松气,就听白娘子“哎呀”一声,禅杖就沉了几分。“抓住,抓住!千万不要松手!”惊变骤起,将化缘和尚吓得肝胆欲裂。
“姑娘快没力气了,不过若是有百十万两银子,说不定还能拼上一拼!”白娘子眨眼笑道,土财神双手竖起大拇指,暗想真是苍天有眼,天理循环,善恶有报!
化缘和尚也不意这现世报来得如此之快:“先拉和尚上去再说!高大少,高大少,你快叫白捕头拉和尚上去——”化缘和尚知道高飞更好说话,白娘子又肯听他的,不料高飞好似昏死过去,竟不见动静,低头一看脚下火舌,好似洪荒猛兽就要择人而噬,浑身汗如雨下:“和尚哪有这么多银子!”
“那姑娘也没法子了!”白娘子说着又要松手。
“有、有、有——”化缘和尚急忙喊道。
“那就十万两吧!”白娘子手上加劲,一把将化缘和尚拉出洞口。化缘和尚想要怒视白娘子,无奈打她不过,那进退两难的神色,土财神看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你还欠和尚一万两银子!”
“凶什么凶,你还欠姑娘十万两银子!”
化缘和尚愕然,接着道:“不怕,和尚法名化缘,自是与银子有缘!”
“我们快下去吧!”高飞轻声说着,白娘子扶着他跃下楼去,撑开红伞,飘飘落下。化缘和尚挤眼瞪着土财神:“来来来,和尚提携提携你!”
“不用了,大师,饶命——”化缘和尚将钵盂罩在头上,抬手提起土财神,不等他说话一跃而下,重重落地,随手将土财神抛到地上。
土财神慢吞吞爬起身子,拍着身上泥土,嘴里嘟嘟囔囔,忽觉周围静悄悄无一丝声响,猛然抬头,就见高飞站在面前,拇指扣着中指对准他喉咙:“王长富、郭大义、彭长令、崇鼎堂,凶手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