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藤沽姑娘来了。”
管家笑脸盈盈地从黑暗中走进了大堂,看着在座的几位,毕恭毕敬道。
“快请快请。”老爷倒是开心,盼来了自己想见的人,轻轻别过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江宋筠。
江宋筠没任何反应,银质面具下的双眼一直盯着庭外,看见那隐隐约约的烛光正在移动,意味着他马上就要看到陆信冬口里所说与姐姐长得极为相似的女子。
虽说他是完全不信世上会有一样的人,可是心里还是隐隐期盼着。
随着提灯丫鬟的到来,藤沽也算正式进入了宴席。
江宋筠看着被烛光映照的女子,眼中的期盼逐渐转为了惊讶,此人与秋儿的模样相差无几,可以说,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江宋筠的手激动地抓着扶椅,身体略微前倾,若不是理智束缚着他,他说不定就要冲过去了。
“姐...藤沽姑娘,你来了。”
“不知今日老爷所为何事邀请民女前来。”
说完话的藤沽看向那个从自己进门起就盯着自己的面具男人,那眼神确实让她非常不舒服,还好在自己说话之后那种感觉消失了,男子的目光移到了别处去,仔细一看,他本来紧握扶椅的手指渐渐放松下来,身体慢慢后倾,靠在了靠背上。
他在紧张什么?
他也真是奇怪,藤沽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谁带着面具,真是稀奇啊。
“今日王府之事的确是我们做的不对,所以今日摆宴是为了给藤沽姑娘赔礼道歉。鄙人一心向道,听闻姑娘是那终南山的弟子,鄙人也自是不敢怠慢。”
听见此话,藤沽点了点头,舒出一口气上前一步道:
“老爷,你一听我是道士就如此信任我,估计那妖精也是这样骗你。难道今日你不怕我也是妖怪吗。”
“放肆!”
“你才放肆!”老爷一句话,立马压制住了快要跳起来的王爷。
“姑娘教训的是,的确是老朽大意了。可是今日姑娘不是帮我们赶走了那妖精吗,所以老朽相信姑娘是真的道士,而不是妖精。”
“我也相信,你何止是道士,你简直是仙姑下凡啊。”坐在一旁的陆松立突然发了话,想起今天的奇遇,乐呵呵地盯着她。
仙姑?其余几人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我亲眼看见仙姑变成了一团白雾在空中飞,追着那蝎子精。”
陆松立毫不避讳的全部说了出来,惹得藤沽倒吸一口冷气,开始盘算着如何给他消除记忆,她可不想一下凡就得回去受罚。
“那是障眼法罢了,我可是实实在在的人啊,怎么可能变成一团雾就飞走了。我想少爷你是看错了。”
“可...”
陆松立还想说些什么,被身旁的王爷一把拽回了座位。王爷在自己父亲那吃了瘪,只好拿儿子出气。由于他的手劲过大,拽得陆松立痛死了,一脸不爽地揉搓着手臂。
“立儿,你胡说什么呢,世界上哪儿有神仙。”在王爷的拉扯之中,陆松立极不情愿地坐了下来,哀怨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对面的藤沽细细观量着陆松立,怪自己的粗心大意,如果他不说出来她还不知道今天的一切都被他看到了。
随着菜品逐渐上桌,面前大多都是藤沽未见过的山珍海味,全部摆在了自己面前自己也吃不完,简直是暴殄天物。
藤沽不会喝酒,一杯就会醉的那种。况且她还得关注洛儿的安危,若是喝醉了洛儿出了事她可赶不及。可这老爷却是忙的一个劲儿地向她敬酒,搞得她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还好面前的桌子可以挡住她手上的动作,身后也无其他人,每次酒杯倒满的时候就悄悄施法将其变成白水,再装模作样地一口饮尽,还落下了个豪迈的称号。
几番下来,藤沽没事儿,老爷和陆松立已经趴在桌子上打起鼾来。中间王爷还劝过几次,说老爷年纪大,别喝那么多的酒。那老爷一脸兴奋,根本拦都拦不住,惹得王爷请老爷身旁的男人劝诫,也是听不进去。
眼见这番场景,藤沽也算是松了口气,毕竟一直拉着她喝酒的两个人都醉了。到现在了洛儿那边也没什么反应,看来这不是鸿门宴,她也舒心了。
大堂内的丫鬟早就被老爷遣散,只剩下她、王爷,还有高台上的男人,面面相觑。
藤沽跟他们也不熟,就当作没看见他们一般,自顾自的拿起筷子品尝着面前的美食。对面的王爷嫌弃地推了推陆松立,看他醉的不省人事,还拉着他的手臂一个劲儿地唤着“仙姑仙姑”,让本来就不开心的王爷脸更黑了几分。
“我劝你不要打王府的主意,吃过宴席之后就赶紧走。”
刚往嘴里送了一块嫩肉的藤沽忽而意识到王爷是在说自己,放下筷子抬起头来看着他。
“本身我今日也不打算前来,可惜老爷盛情难却。王爷切莫担心我是什么贼人,我就是个云游四方的道士罢了,自然懂得什么叫离开。”
“知道就好。”
或许是上过一次当,就算藤沽已经表现的很真诚了,王爷依旧没有好脸色,可能是今天自己的话真的戳到他的心窝了。
叹了一口短气,藤沽继续拿起筷子。
凡人就是如此多事,还好她还年轻的时候就已经飞升,无需再体验这人间疾苦。
那个男子从一开始就未说过一句话,只是盯着外面的黑夜出神,自己喝自己的酒,听到刚才王爷和藤沽的对话后也只是轻轻地瞟了一眼,没有过多的动作。
过了一小会儿,还未等藤沽品尝完,那王爷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唤来丫鬟们收拾着宴席的残局,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未动过的饭菜被端走。
家丁们陆陆续续地将喝醉的两人抬走,看见藤沽还坐在原位,发了话。
“今日天色已晚,你可留宿一宿明早再走,免得说我们王府不近人情。”听见王爷的声音,藤沽抬起头来看着他。王爷虽然脸朝着丫鬟,可话却是对着她说的。
“小荷,给她安排一件厢房,让她住下。”
“可是王爷...老爷说让藤沽姑娘住子筑院,说是姑娘要常住,要安排最好的地方给她。”
“什么?子筑院?我爹真这么说的?”
“回王爷的话,老爷的确是这样吩咐的。而且老爷他不仅让我们打扫子筑院,还专门派人去接了乡下的李娘过去侯着,说是小姐要回来住,让她像以前那般伺候着...”
“什么小姐小姐,你不知道我姑姑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吗!何况她就一个道士,怎么配住进子筑院,我不同意。”王爷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看的藤沽是云里雾里的。
“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秋儿不喜欢外来人进她的院子,让她去住厢房已经是很客气了。”许久未开口的男子忽然发了话,众人一起看向他。
秋儿?
藤沽的眼珠子转了转。
听声音还挺年轻的,可话语里的威严和老气蔓延进大堂,吓得小荷不敢再多说,赶忙“诶诶诶”地答应着,准备领着藤沽朝着厢房走去。
藤沽终于明白了,原来王爷是在借此事对自己撒气呢,本身就不待见自己是个道士,怎么可能让自己有那么好的待遇。不过那男子为何这样做她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属于“帮亲不帮理”的那种人吧。
一想到这儿,面具男子在她心中的神秘感消失殆尽,反而有些些讨厌了。
藤沽赶忙伸手制止,何必让一个小丫鬟陷入尴尬的局面,本来她也是个外来人,便开口道:
“我看还是不必麻烦了,这好地方我也睡不惯,那厢房也不劳烦王爷为我准备了。”
“你识趣就好。”王爷冷哼了一声,重重地甩袖而去。
藤沽看了一眼小荷,示意她走前面。
“劳烦姑娘为我带路。”
“诶。”小荷点了点头,两个身影随着灯笼渐渐地隐入黑暗。
男子看着藤沽渐渐消失背影,失望地摇摇头。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大堂内的丫鬟都走完了,江宋筠缓缓摘下面具,一张清秀的脸暴露出来,神色黯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皱纹的手背,又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笑。
“秋儿,你看,她不是你,你留给我的东西也没被带走。”
江宋筠又带上了银质面具,缓缓起身离开了大堂,殊不知,那个看似离开的云淡风轻的女子,如今正在王府外盘算等王府的人都睡了之后,悄无声息的进来消除陆松立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