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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朝鲜历史文化与朝鲜民间文学(3)

《壬辰录》是佚名的长篇小说,从小说的内容及创作特点来看,大致成书于17世纪初叶,它有朝鲜国语本,也有汉文译本,异本很多。小说由一篇篇英雄传记和战争故事组成,通过战局的发展把它们连贯在一起,而这些英雄传记和战争故事很多都来源于民间的传说故事。

例如有关米泉的传说,讲的是黄海道九曲里一带的男子们发现一个洞窟中的泉眼里流出来白花花的大米,他们以此为粮,偷偷地练习武艺,战争爆发后勇敢地击退敌兵的故事。营门将校金应瑞武艺高强,少年时曾打跑过闯进村中的老虎,他在平壤失陷之后,在妓女桂月香的帮助下杀死了敌将小西飞。此外,还有诸如郭再佑和李氏夫人的传说故事、泗溟堂去日本接受倭寇投降的传说故事等等。小说正是在这些传说故事的基础上,刻画出了众多栩栩如生的抗敌英雄,展示了一幕幕生动传神的英雄画卷。

从今天的角度来看,《壬辰录》中奇幻的情节和附会的传说,使之很难称得上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小说,但是当时的读者读来却津津有味,朝鲜古典小说的这种写作手法还一直延续到了近代的新小说创作阶段。

3、新小说

在《血之泪》、《鬼之声》、《秋月色》等新小说作品中,小说情节的安排仍然充满了机缘巧合,托梦洗沉冤、异士相助等都并不鲜见,而新小说叙事语言上的韵文化色彩,也与板索里说唱文学的影响不无关系。板索里是一种民间说唱形式,广受大众的喜爱,韩国的三大古典名著《春香传》、《兴夫传》、《沈清传》都是由板索里发展而来的说唱脚本小说。尤其是《春香传》的影响更为深远,朝韩两国曾多次将其改编为话剧、歌剧、电影,常演不衰,有力地说明了来自于大众的艺术是最受大众欢迎,也是最具生命力的。

板索里在民间流传的过程中,为了口传的便利,形成了韵文化的特征,近代记录定型的脚本小说保留了这一文体特点,如《春香传》:

一些使令和官奴,奉了严命,慌慌忙忙,来到春香家门前。这时春香自不知使令、官奴等来到,正在泣不成声地思念李公子,哭了诉,诉了哭,唱一支又慢又哀的调儿,心中万般酸楚。听了她的哭诉,不论何人,也觉得凄怆,只听她哭唱:

“一心思念我郎君,食不甘味,睡不安枕,担心他骨瘦如柴。我要去,我要去,我要跟着他去。哪怕千里万里,千山万水,我也要到汉阳去。狂风暴雨挡不住我,即使海东青鸟飞不过的洞仙岭,我也能攀登。找到郎君长相守兮,再也不会劳燕分飞。我这样昼夜思念汉阳郎君,汉阳郎君是否这样思念我?我真担心他另有新欢。”

说唱艺人在表演板索里的过程中,为了吸引听众,往往在重要的起转关头极尽文辞的铺排,上述所引的春香对李道令的思念一节就体现了这一点。在李人稙的《血之泪》中,在对人物的描述中也能看到板索里影响的痕迹,如玉莲母亲在寻亲不遇、绝望自杀前的一段叹息:

月亮啊,我问问你,你定看得分明。郎君杳无音讯,玉莲踪影全无,如果活在这世上,定会回家还,一去无消息,已成北邙客。我独自一人,平生凄苦,不如一死,忘记烦忧。十五年夫妇情,七载母女爱,都宛如梦中事,如梦的人生,今朝是尽头,深深的江水,就是我的归宿。

这样的抒怀和我们今天所熟悉的现代小说表达方式还有很大的差距,在新小说的初始阶段,小说家们不仅在驾驭本国文字上还表现出一定的生疏感,受民间文学的影响,韵文化的色彩也比较浓厚,之后在不断的实践过程中,才逐步走向了散文化的道路。

文学来源于生活,随着历史的发展变化不断地成熟发展,并与民族的历史文化不可分割、紧密相连,民间文学也概莫能外。民间文学是大众文学,人民大众作为历史的创造者,他们的文学伴随着历史的发展记录了时代变化、社会变革、人民生活、世态风俗的方方面面,因此可以说民间文学就是一个民族鲜活的历史。

原始社会里,原始人为了抵御野兽的袭击和自然的危害过着群居生活,在这一过程中,他们逐渐积累了劳动经验和对自然现象、生活现实的认识并通过朴素的原始文学艺术形式表现出来。民间文学作为原始社会唯一的文学,是研究人类社会早期文化的重要手段。朝鲜原始社会民间文学包括有神话、原始歌谣,在当时未开化的状态下,它们往往和祭天仪式相结合,作为原始综合艺术的一部分存在着。《檀君神话》和《解慕漱神话》是朝鲜现存最古老的神话,它们以隐喻性的方式讲述了朝鲜古代社会的起源故事。朝鲜民族固有的传统文化意识形成于接受中华文化影响之前,也即战国至西汉时期以前,神话和原始民谣作为这一时期宝贵的可查考资料,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研究朝鲜文学、史学、哲学的诸多学者们,追根溯源,无不把其看作本学科的源头。

进入阶级社会之后,随着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社会分工,出现了专业的作家,产生了作家文学。但民间文学的作用并没有被替代,它不仅是作家文学的创作源泉,而且作为人民大众世界观、生活观、文化意识最直接的体现者,在文化史上仍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封建社会里,统治阶级设置“稗官”专门收集民间传说故事、民谣以洞察民心、了解民情,正是因为民间文学能够真实地反映当时的历史状况和人民大众的所思所想。

一篇传说故事、民谣作品,甚至一句短短的谚语,都与民族生活、历史变化密切相关,说唱文学、民间戏剧则具有更丰富的文化内涵。例如通过一篇《高句丽建国记》,我们就可以了解到当时历史发展、人民生活、社会关系等方方面面的内容,它是后世研究三国时期历史的重要资料。当然,在这个民间传说中,也有一些充满神秘色彩、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有的现象,这“也透露出当时人民的爱和恨、所赞成的和反对的、善良的真诚的愿望,因此,也就恰当地反映了历史的真实性。”同样,壬辰战争中出现的大量风物传说、人物传说,不仅再现了反侵略爱国斗争的历史史实,也反映了人民大众的爱憎和他们的历史观。

综上所述,朝鲜民间文学作为朝鲜劳动人民的语言艺术,它是最古老也是最有生命力的文学,它不仅在朝鲜文学史上占有崇高的地位,作为朝鲜文化发展及其价值观体系的直接体现和保存者,在朝鲜文化史上也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朝鲜神话

第一节《檀君神话》和《解慕漱神话》

神话是原始社会和奴隶社会的先民,通过他们的原始思维,不自觉地把自然界和社会生活加以形象化、人格化的想象而形成的幻想性的语言艺术。神话产生于人类社会的早期,它通过一幕幕神秘诡谲、光怪陆离的幻景,折射出了当时人类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生产技术、思想观念和情感欲望。

一般认为,朝鲜文化中有关宇宙起源和人类起源的创世神话较少,现存的《檀君神话》、《解慕漱神话》叙述的是有关天神世界及民族祖先的故事。这两篇神话起源于原始社会,在漫长的历史传承中经过不断的加工、润色,先后被记录于《古记》、《旧三国史》等古籍中,并于12、13世纪定型于《三国史记》(1145)、《三国遗事》(1285)中。

《檀君神话》是朝鲜现存最早的神话,内容如下:

昔有桓因庶子桓雄,数意天下,贪求人世。父知子意,下视三危太伯,可以弘益人间,乃授天符印三个,遣往理之。雄率徒三千,降于太白山顶神檀树下,谓之“神市”,是谓“桓雄天王”也。将风伯、雨师、云师,而主谷、主命、主病、主刑、主善恶,凡主人间三百六十余事,在世理化。时有一熊一虎,同穴而居,常祈于神雄,愿化为人。时神遗灵艾一炷,蒜二十枚,曰:“而辈食之,不见日光百日,便得人形。”熊虎得而食之,忌三七日,熊得女身,虎不能忌,而不得人身。熊女者无与为婚,故每於檀树下咒愿有孕。雄乃假化而婚之,孕生子,号曰:“檀君王俭”。以唐高(尧)即位五十年庚寅,都平壤城,始称朝鲜。又移都於白岳山阿斯达,又名弓忽山,又今弥达,御国一千五百余年。周虎(武)王即位己卯(六字省略)檀君乃移於藏唐京,后还隐於阿斯达为山神,寿一千九百八岁。

——《三国遗事》〈纪异古朝鲜〉

这则神话此后还先后被记录于《帝王韵纪》、《应制诗注》、《世宗实录》等典籍中,但在内容上都有一些差异。如在李承休的《帝王韵纪》中,桓雄的孙女代替了熊女,桓雄让其孙女吃药化身为人,并与檀树神结婚生下了檀君,檀君后来成为朝鲜国的始祖。

从这则神话的内容来看,它大致产生于原始社会末期国家逐渐形成的阶段。神话中桓雄下到人间视察三危太伯,并降到太白山顶建立神市,可以说明当时已经从狩猎游牧生活过渡到了定居生活。而桓雄给想变人的熊和虎吃大蒜这一情节,说明当时的人们已经从事一定程度的农业生产。桓雄率领风伯、雨师、云师,让他们掌管农事、疫病、刑法、善恶等三百六十余事,说明当时的社会矛盾已经激化,社会政治制度在向阶级制国家过渡的过程中应运而生。

檀君一直被视为朝鲜民族的文化始祖,在这则神话中对他奇异的出生过程进行了详细的叙述。檀君的父亲桓雄是下凡到人间的天神,他的母亲是生活在洞穴中的熊女,但不论是他的父亲还是他的母亲都向往人的生活,先后从神和动物变为人。而与此相反,檀君在御国一千五百年之后,又化为山神。在这里,神、人、动物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界线,可以自由变体。这在现代人看来是荒谬的、完全不可能的,而在信仰图腾和万物有灵的原始社会,这却不足为奇,它只不过是原始人不自觉的想象的结果,在当时人看来是完全自然的和可能的。

此外,这则神话在长期的口头流传过程中,无疑也添加了许多后来人的思想观念。如在讲述檀君的建国过程时,就出现了两处中国古代帝王的年号,这应该是后世接受中华文化影响的结果。

本来,在原始人混沌初开的世界里,时间是无限不变、没有界限的。正如菲利普?拉多所说,“神话时间的好处是它没有明确的分野,过去、现在和将来不加区别地混合在一起。”在流传到今天的一些古老神话里,历史时间是根本不存在的。

印度是宗教神话发达的国家,翻开佛经,开篇往往是“如是我闻菩提”,讲述的都是“往昔过去”的故事。中国史书卷帙浩繁,其中记录了大量的原始神话资料,在这些神话中都没有具体地界定时间。

昔宇宙初开之时,只有女娲兄妹二人在昆仑山,而天下未有人民。

——《独异志》

昔者鲧违帝命,殛之于羽山,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

——《国语〈晋语〉》

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

——《山海经大荒东经》

神话创作于神话年代,它充满想象、臆造,这一点完全有别于历史年代的史记文献。《檀君神话》中以中国帝王的年号为参照系出现的历史时间,无非是后人为了强调民族祖先的神圣性而作的加笔。

不仅如此,《檀君神话》中还出现有“下视三危”、“乃授天符印三个”、“雄率徒三千”、“凡主人间三百六十余事”、“蒜二十枚”、“忌三七日”等大量精确的数字,这也是其他同时期抽象的假想神话中所没有的,不能不视作后人的加笔。

《解慕漱神话》记录于《旧三国史》、《三国史记》、《三国遗事》、《帝王韵纪》等古籍中,其中尤以《旧三国史》中的内容最为丰富。它原是《高句丽建国记》的一部分,但具有完整的神话情节,可以独立成篇。

一天,一行人从天而降,来到扶余旧都。当中一辆绣有五条龙的彩车,车上端坐一人,头戴鸟羽冠,腰佩龙光剑,自称是天帝之子,名叫解慕漱。在他左右有随从百余人,都骑着白鹄在彩云中飞翔,一路奏着美妙的乐曲。他白天居住在人间世上,晚上则返回天宫。

扶余旧都城北有一条河,叫作青河。河伯有三个女儿,长女柳花,次女莹花,幼女苇花,个个生得艳丽妩媚。这天她们一同从青河中出来到熊心渊游玩,恰巧解慕漱打猎路过此地,见三个女子长得俏丽动人,便对左右说要是能娶她们为妃子,便可后继有人了。河伯的三个女儿看见解慕漱,急忙想潜入水中躲避。这时一个随从对解慕漱说:“大王为何不建造一座宫殿,把她们诱将进来?”解慕漱听了便用马鞭往地上一画,顷刻之间一座巍峨壮丽的宫殿便矗立在眼前了。三个女子不知是计,兴高采烈地来到宫内,解慕漱命左右设席宴客,当三个女子喝得醉眼朦胧时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三姐妹大吃一惊,急忙夺路而逃,然而河伯的长女柳花被解慕漱拦住了。

河伯闻听此事大发雷霆,派遣使者质问解慕漱:“你是什么人,竟敢强留河伯的女儿?”解慕漱答道:“我是天帝之子,想与河伯之女成婚。”使者回禀河伯,河伯又令他告诉解慕漱,“如果是天帝之子,要向我女儿求婚,应当派人来做媒。你强留我女儿,太不知礼法了。”解慕漱深感惭愧,想去见河伯,可又不知如何才能到达河伯之国,就想把柳花放回。可是柳花觉得既与解慕漱定情,便不能独自离去,就对解慕漱说:“假如有龙车,便可到达河伯之国。”解慕漱仰望苍天祷告,刹那间五龙车便从天而降,他与柳花乘上五龙车来到河伯所住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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