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考证,这则寓言来源于印度的佛本生故事,后通过汉译经典传入朝鲜。其原型可追溯到佛经故事中的《鳄鱼本生》,只不过在《鳄鱼本生》中是鳄鱼要取猴子的心,而在《龟兔之说》中是乌龟要取兔子的肝,但猴子和兔子使用的脱身计策都是相同的,反映了民间故事在流传过程中的变异性。故事中兔子随机应变的处事哲学很受朝鲜人的推崇,朝鲜王朝时期还出现了在此寓言基础上形成的板索里作品《水宫歌》和小说《兔子传》,近代还出现了李海朝的创作小说《兔之肝》等,可见此寓言影响之深远。来源于佛教的《龟兔之说》故事,在朝鲜人那里变成了一种生存的智慧,也已经成为了朝鲜本土文化的一部分。
第二节幻想故事
幻想故事是一类充满奇异幻想的民间故事,故事中的人物常常能借助超自然的力量渡过难关,最终获得幸福,如常见的白发老人、燕子、老虎、鹿帮助人实现愿望的故事,以及助善惩恶的魔棒、魔鼓和魔笛等宝物魔法故事。
《旁迤和他的弟弟》是朝鲜现存最早的宝物魔法故事,它最初记录于中国唐朝段成式的《酉阳杂俎》中,18世纪又记录于朝鲜王朝文人安鼎福的《东史纲目》中,内容大致如下:
从前新罗国有两兄弟,哥哥旁迤善良勤劳但很穷,弟弟富有却歹毒。有人送给旁迤一块地,于是他向弟弟借蚕种和稻种,没想到弟弟将种子蒸熟后给了他。到了蚕破茧的时候,只有一只蚕成活,但这只蚕的眼睛有一寸多长,十几日就长得像黄牛一样大,一次能吃下几棵树的桑叶。弟弟知道后伺机杀死了它,没想到几日间四方百里的蚕都飞到了旁迤家,旁迤又将蚕分给了乡亲们。旁迤种的稻子也只活了一株,但穗子有一尺多长。一天忽然有一只鸟叼下穗子飞跑了,旁迤跟着追到了山里,那鸟飞进一个岩石缝里不见了。这时天已经黑了,旁迤决定在此睡上一觉。到了半夜,有一群穿红衣的小孩出来,用一个金棒敲击石头,变出来许多珍馐美味。他们吃完之后,将金棒插在岩石缝中走了。旁迤见了大喜,取出金棒回家了。弟弟见哥哥富了起来很是嫉妒,于是也用蒸熟的种子养蚕,只得到一只普通大小的蚕。又用蒸熟的种子种稻,也得到一株稻子,快成熟时也被鸟衔走了。弟弟跟着追到山里,却遇上一群恶鬼,追问他把金棒偷到哪里去了。弟弟的鼻子被恶鬼拉出来一丈多长,村里人见了觉得很怪异,弟弟最终羞愤而死。
这则故事在流传的过程中,内容变得更加丰满,但是兄弟俩的角色被互换了,哥哥变成了富有但歹毒的玩夫,弟弟是勤劳善良的兴夫,《旁迤和他的弟弟》中的鸟和金棒不见了,给兄弟俩带来不同命运的宝物变成了燕子。由于两人对燕子截然不同的态度,燕子分别给两个人带来了不同的葫芦种子,葫芦长成后剖开,有恩于燕子的兴夫得到了金银财宝,而施恶于燕子的玩夫得到的是要人命的妖魔鬼怪。这个故事在朝鲜王朝时期进一步发展成为板索里说唱作品《兴夫传》,并最后定型为小说作品,成为朝鲜家喻户晓的古典三大名著之一,近代李海朝又在此基础上创作了新小说作品《燕之脚》。其实这类“燕子报恩型故事”在中国和日本也流传很广,在我国境内就有维吾尔族的《燕子的故事》、纳西族和景颇族的《燕子与葫芦》、满族的《姑嫂放燕》以及布依族的《阿三与燕姑娘》等,这类故事不仅反映了民众“善恶有报”的价值判断,也寄托了人们对于远方的好奇和对财富的向往。同时我们也发现,朝鲜的此类故事更为强调的是得宝人的良好品质,在《兴夫传》中,兴夫被哥哥夺去家产并赶出了家门,他为了挨饿的孩子去哥哥家借钱粮,不但没有借到,反而被哥哥打得头破血流。但兴夫回到家告诉妻子说,自己在路上碰到了强盗,从哥哥家借来的粮食都被抢走了,还打了他一顿,以此来维护哥哥的名声。虽然哥哥如此对待他,但是当他得知哥哥沦落到一无所有时,还是“亲自率人备两乘轿子和两匹马,将玩夫夫妻和儿女接到自己家,安置在内房居住,并选定了一块好地方,给玩夫盖了一幢房子,还准备了家用器具和衣着食品。玩夫为兴夫的情义所感动,痛悔过去,于是兄弟和睦度日,共享幸福。”故事极大地赞扬了兴夫的心存仁厚、与人为善,结尾部分以善化恶,皆大欢喜,表达了人们的美好愿望。
朝鲜民间故事中由于善恶两种人的相反行为带来不同结果的故事还有很多,如《金斧子和银斧子》,其主要情节如下:
①一男子去山里砍柴,斧子掉进了池塘中。
②白发老人给他找来了金斧子、银斧子,男子都说不是自己的斧子。老人把金银斧子都送给了他。
③男子成了富人,邻家的贪心者学他的样子,要了白发老人的金斧子。
④贪心者回家一看,金斧子变成了铁斧子。
这个故事类似于《伊索寓言》中的《金斧和银斧》,只不过《伊索寓言》中的赫耳墨斯神在这里变为了朝鲜民众更熟悉的白发老人,白发老人在朝鲜的民间故事中是山神的化身。这个故事和《旁迤和他的弟弟》、《兴夫传》一样,都采用了“模仿型故事”的典型结构,前者的行为是创造性的、总是被肯定的,而后者的行为是模仿性的、总是被否定的,并且在人物的性格设定和事件的叙述展开上都有一定的套语,通过真与假、美与丑、善与恶的矛盾对比,反映了人们对真善美的追求。
朝鲜幻想故事中有关妖精的故事很多,相关的故事在《三国遗事》等文献中就有记载,说明妖精信仰早已有之。在朝鲜人的意识中,妖精是一种超自然的存在,它不像鬼怪一样伤害人,只是会使用一些促狭的手段帮助人类认识善恶。如果故事中的人物是恶的,就会受到惩罚,相反,如果是善良的,他的愿望就会得到极大的满足。也有的时候,妖精在故事中仅仅是个爱恶作剧的精灵。如有个故事说:有一个人听说晚上钓螃蟹很容易,于是就去夜钓。凌晨的时候,他听见有人对他说:“金老弟,钓上来不少螃蟹啊!”回头望去,只看见一个身高9尺的人嗤嗤笑着飞奔而去。天亮之后,垂钓者才发现,他的网袋里装满了牛粪。
在民间故事中,较为民众所熟悉的是妖精手中的魔棒,只要一敲,就能变出金银财宝、珍馐美味,如《旁迤和他的弟弟》中的金棒。有时妖精还有一个神奇的魔帽,戴上它别人就看不见你。
有一人偶然间得到了一顶魔帽,他发现只要戴上它,别人就看不见自己,于是他就利用这个帽子到集市上去偷东西。
一次,在人群拥挤的地方,他的帽子被别人的烟袋烧着了一点,他让妻子帮忙缝一下。妻子找了一块红布缝上了,他继续带着这顶帽子到别人家偷东西,后来被偷的人们发现,只要有一块红布在空中飘来飘去,东西就会丢。
于是,人们就在一起等着那块红布出现。红布一出现,人们一拥而上,拽掉了那个人的帽子,他的原形也露出来了,人们三拳两脚就把他打死了。
关于魔帽的来源,每篇故事会有所不同,有的是妖精直接给的,有的是妖精们玩耍时摘下来被人捡走的。戴上魔帽,人类就可以摆脱肉身的限制,自由往来而不被他人发现,这一充满想象力的母题满足了人们逃离现实生活的愿望。但是故事并没到此为止,当人类利用魔帽做出不当行为时,总会受到严厉的警戒,这一道德说教也是此类幻想故事的另一主题。再看下面这则《妖精和打糕》的故事:
有一个人在河边拉网捕鱼,妖精化身人形过来说,只要蒸一笼屉打糕送给他,他就能帮助那个人捕到很多鱼。那个人答应了,于是捕到了很多鱼。第二天,那个人又过来捕鱼,妖精出现了,问打糕带来了没有,那个人说忘记了,妖精又帮他抓了很多鱼。第三天的时候,那个人还是说忘记了,妖精说:“你张好网,我把鱼赶过来。”结果一网打上来都是骷髅,那个人抓起网就跑,妖精在他的身后大声喊道:“你撒谎,让你的嘴巴变歪!”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那个人的嘴巴真的歪了,连饭也吃不了。
异类婚故事也是朝鲜民间故事中喜闻乐见的一种形式,它讲述的是人类与动物、精灵、妖怪等超自然物之间不可思议的婚姻故事,如《螺中美妇》、《蛇郎》等。异类婚叙事是人类早期神话思维的遗存,《檀君神话》中熊女与桓雄的结合、建国传说中后百济王甄萱的母亲与蚯蚓男的结合都是这类充满神幻色彩的故事,正如恩斯特·卡西尔所说,“他(原始人)深深地相信,有一种基本的不可磨灭的生命一体化沟通了多种多样形形色色的个别生命形式。原始人并不认为自己处在自然界中一个独一无二的特权地位上。所有生命形式都有亲族关系似乎是神话思维的一个普遍预设。”在现实生活中,人和异类是不可能产生婚姻关系的,但在民间叙事中,善良的单身汉往往可以娶到漂亮的异类妻子,善良的姑娘也总能遇到英俊帅气的异类丈夫。而且在故事的讲述中,异类婚主题不是什么荒诞之谈,它是那么“真实”自然,甚至令人艳羡。
朝鲜的《螺中美妇》和《蛇郎》代表了异类婚故事中出现的两大主题,即雌性主题和雄性主题,所谓雌性主题就是指异类人格化后,幻化为女性与人类结婚的故事,雄性主题指异类幻化为男性与人类结婚的故事。
有一个贫穷的小伙子,他每天都到地里拼命地干活,但仍然摆脱不了穷困,30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
一天,小伙子一边锄地一边叹息道:
“干得这么辛苦,谁能和我一起过啊?”
“我和你一起过啊,谁还能和你一起过?”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回答声,小伙子吓了一跳,他只是发了句牢骚,奇怪的是竟然听到了回答,而附近并没有他人。
“真是怪事,难道我听错了吗?”
小伙子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又开始锄地。一会儿,小伙子直起腰来,已经干了一天了,他觉得腰很疼。
“种这么多地,谁能和我一起过啊?”
小伙子又发了句牢骚。
“我和你一起过啊,谁还能和你一起过?”
又传来了回答声,和刚才的声音一样。
“真奇怪啊,周围明明没有人,哪儿来的声音?”
小伙子看了看四周,还是没有人。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仔细看了看,发现了一只巨大的田螺,他把田螺捡了起来。
“呵,这田螺可真够大的!”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田螺。
“我把它带回家养着吧!”
小伙子干完活,把田螺带回家放在了水缸里。第二天早上,小伙子来到厨房做饭,
“咦,这是怎么回事?”
小伙子差点惊叫起来,饭桌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真奇怪,是谁做的饭啊?”
小伙子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吃完饭后,他又到地里干活去了,一整天都在想,到底是谁做的早饭。
到了晚上,小伙子回到了家。
“哟,谁又把饭做好了?”
桌子上又摆上了饭菜,真是怪事!小伙子吃得很满意。
从那以后,每天都有人给小伙子做饭。
“我得搞清楚到底是谁在做饭。”
一天,小伙子藏在厨房的一个角落里偷偷地观察。
到了中午,一个漂亮的姑娘从水缸里走了出来,眨眼之间就把饭做好了,然后又回到水缸里去了。
“我往水缸里放了只田螺,居然走出来个姑娘!”
小伙子觉得很奇怪。
“难道姑娘是田螺变的吗?”
第二天,小伙子又躲起来偷看。和昨天一样,一位姑娘从水缸里走出来,做好饭后,她又想走回去。这时,小伙子一下抓住了姑娘的裙角。
“和我一起过吧!”
“不行,还不到时候。我是天上的仙女,因为犯错被发配到人间,现在虽然有缘和你相识,但若想和你一起生活,还要再等上几个月。如果不等的话,我们的结局会很悲惨,所以你还是先放我走,等等再说吧!”
“几个月我可等不了,你就和我一起过吧!”
小伙子百般地哀求,姑娘没有办法终于答应了他,小伙子感到非常幸福。
一天,小伙子感到肚子疼,没法到地里干活了,他的妻子只得代他去种地。妻子正在地里浇水的时候,看到县令老爷从这里经过,赶紧藏到了草丛中。
“那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快过去看一下!”
县令吩咐吏房。草丛里发出奇怪的光来,吏房跑过去,发现了小伙子的妻子。
“你这么个美人,怎么会在这里?大人让你过去,快跟我走吧!”
“请你去跟大人说,这里只有一只鞋。我是农夫的妻子,丈夫生病了,我替他出来干活的。”
美人把一只鞋递给吏房,哀求道。吏房觉得她很可怜,接过鞋子走了出来。
“草丛里只有这个。”
吏房向县令禀告。
“那边还有光在闪,再过去看一下。”
吏房没办法,再次找到美人。
“你去告诉他只有这个。”
美人摘下一枚戒指给吏房,还是不断地哀求,吏房没办法拿着戒指走了出来。
“不对,那边还有光在闪,过去好好看清楚!”
吏房又找到美人,美人把裙子脱了送给他,然后又把上衣脱了送给他。
县令还是说有亮光在闪,不断地让吏房来看。
“大人下了命令,这一次你必须跟我走!”
美人没有办法,只得跟着吏房走了过来,她穿着内衣站到了县令面前。
县令一看到美人,就被她的美貌迷住了,把她装到了轿子里。
“不行啊,我的丈夫等着我呢!”
美人大声地喊道,但是已经走不掉了,从她坐的轿子里还漏出光来。
丈夫等不来妻子,出门去找。
“你没见到我的妻子吗?”
丈夫每遇到一个人都要问问,但是没人知道他的妻子去了哪里。
“县令从这里经过,该不是他把妻子抢走了吧?”
丈夫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因为他听别人说,县令经过的时候他的轿子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