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波潋滟，情意忡忡，青涩的最初，最是醉人，辗转红尘，心，便这样系了去。
连理千花，相思一叶，寂寥的痴恋，最是凝殇，回望尘寰，情，已非一朝一暮。
马，跑起来，很快，不过一个时辰，我们便到了琉璃谷的边界。天色却依然是黑的。
他将马停下来的时候，我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浅浅一笑，舌尖渐渐的抵住了牙缝间的毒针，体内的“灵心丹”还足够我撑一天，无论如何在这一天之中我必须对他下手，否则后果我不愿多想。
“休息一下，天亮再去。”他说要休息，是不是意味着我的机会来了。
我被他扶下马，环视四下，显然没有可以让我们休息的地方，他将马栓在一棵松树山，然后靠在树旁，闭目养神。安静，淡然，这个瞬间，好生熟悉，像，确实还是有一点像的，怎么从前就没有注意到呢。此刻的他，少了杀气，隐了攻击性，这就是我的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无需多想，直接出手便是。脑里这么盘算着，我也准备这么做了。我已经用舌尖将毒针抵到最靠近唇边的位置，只差一步我的毒针就会刺穿他的眼睛。
“萧暮寒，他很好吗？”他的这句话生生的让我松懈了抵在舌尖的力道。
“很好，对人很好，无论是身边的人，还是他的属下，都很好，还有，最重要的，他长的很好。”无论对谁，无论何时，但凡是讲起暮寒公子，我的脸上都会露出笑容，而刚刚的杀机，也是错过了。脸上的笑容，自然，贴切，不需要别人欣赏，自己却感受的真切。在我残破不堪的灵魂里萧暮寒这个名字是唯一的完整。
听了我的回答，凌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锁着的眉头更深了。琉璃谷和苍云教斗了这么多年，凌夜安排在琉璃谷的暗线不知究竟有多少，竟然连公子身边的轩辕兄弟也是他的人，但最终还是被公子发现了。单就这一点而言，凌夜也够笨的，似乎他就只懂得用这一个招式，但也是就是这个把戏让他知道了那么多，包括暮寒公子的毒。不只这样，他还懂得“等待时机”，在他自认未必赢得了雪殇公子之前他定然不会贸然的出手，这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不择手段，比如这次的“乘人之危”。相对而言，暮寒公子就简单多了，他安排在苍云教的死士就我一个，他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就相信，无论他说什么我都相信。那么这次，其实是暮寒公子和凌夜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我走到他的身边，乖乖的坐下，不敢再有什么动作。这个时候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方才那一瞬间的懈怠，终是昙花一现的闪神。他的警戒在须臾之内便可以回笼，所以我终是错过了。却也没什么可惜，不是我犹豫不决，而是这个人太过于机警，他根本不会给任何人机会，也不会给自己任何一个机会。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的头是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的，辗转思量，昨夜，竟然无梦。思绪至此，不禁莞尔。原来，在他身边的时候，我竟可以如此的安心。
他见我醒来，便拉我起来，什么都没说，我却懂得他的意思。不是默契，只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顺从，懂得察言观色，这是我这几年来学的最好的一门功课，尤其是这个男人，我的确不能读懂他，却也自认读得懂他要我做的事情，起码学会这样，命就保住了。既然看懂了，就无须再多说些什么。直接走到了前面，他便跟了上来，经过那匹黑色的马的时候，他解开了缰绳，放马儿离去。是要放马匹马自由吗，他对动物比对人好太多了。
他要去梅苑，我就只能带他去，若是稍有差错，即便他不杀了我，也会有一百种方式让我比死更难过。反之，如果我真的将他带到梅苑，待到他同公子交手的时候，自然不会注意到我，那么那就是我的机会，一个必须要抓住的机会。只是我唯一担心的是公子现在的状况，他的寒毒究竟到了什么地步，能接的住凌夜的几招几式，担心，却也无力，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所谓的琉璃谷的暗道，不过是一条尘土飞扬的土道，不起眼的让人忽略而且很长很长。寻常的人走过这样一段路必然是口干体竭，即便是内力上乘的高手却也未必有耐心去探一探这样一条让人生厌的路的尽头是怎样一番光景。这便是公子最为聪明的地方，倘若有人真的有一天因为好奇心的驱使走过了这条路而意外的走入了琉璃谷，那么这个人必然有着惊人的耐力，那么收为己用，不失为一种收获。
我带他沿着这条看上去最为糟粕的土道走上了大概两柱香的时间，他便停了下来，像是懂了些什么，定定的立在那里。
“原来依然是这样。”说罢，揽着我的腰，带着我向前飞去。他的轻功虽然算不上武林第一，毕竟还有少林高僧和武当的前辈，但是在同辈中绝对是数一数二，其实唯一的不确定就是公子，他和公子的轻功以及招式谁更胜一筹，谁都不知道。和他一起飞的感觉着实还不错，但是看着他的侧颜，我的心着实一凉。他的那句话，我不能忽略，“原来依然是这样。”原来他来过，带我来只不过是想稳妥些罢了，好在我没有自作聪明，好在我对自己没有过高的估计，好在我现在还活着。
这样脚不着地的大概飞了半个时辰，在天色大亮的时候，我们到了梅苑，离开这里不过半个月的光景，再次站在这里的时候，心景难再。
琼雪点梅枝，清寒舞流晶，冰清玉润，丝丝入了骨的香是雪的，抑或者是梅的，总之，很舒服的味道。
“这里果然很美。”走到一棵梅树的下，轻轻的抚着上面缀着的雪花，青衣素衫，梅雪映人，那个角度的剪影，他和公子，还真真的有些相像，不是外在，是神韵，是他们的神韵。是那种让时间空间都恍惚虚无了的静谧，骨血真的是一种很是奇妙的存在。这份奇妙也淡了我的意识，我险些忘了他此行的目的还有我们此刻所处的位置。
一股剑锋的逼近散了我迷蒙的意识，一抹紫色的身影直逼树下的凌夜，那抹幽幽的紫色，还能有谁，除了云若璃，还能有谁。
我捕捉到了凌夜眼中的一抹让我陌生的光，是什么，不是恼怒，不是惊异，那我从未见过的柔和。云雪落，你果真是聪明的，你说的没有错，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可以逃得过云若璃，凌夜，也不例外，从那抹柔情中我看得出来，他动心了，至少是动了心的。
云若璃的剑气直刺凌夜的心脏，他终究是在最后一刻闪躲开了，不过我看得出，刚刚的一个闪神，着实给他带了些麻烦，至少就目前的情形，凌夜并没有抢占先锋。云若璃的“凌羽飞步”真的很好看，就像是在跳舞一样，飘飘袅袅的倩影缱绻于若有还无的风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着实醉了心魂。惊扰到了慵懒的玉雪，那雪片竟也聘聘婷婷的舞了起来，分不清是雪环着她，还是她绕着雪，青衫紫衣，终是相近的色调，和白衣紫纱相比竟是生生的逊了几分。
凌夜没有出剑，所以他的内力至少用上了八分，否则他便会受伤，云若璃不是什么柔柔诺诺的娇女，她的武功和她的美一样闻名江湖。在这样一朵女子面前，凌夜的心必定全都被系住了，那么，现在就是我最好的机会。云若璃的出现偏离了我预计的时间，却是个意外的恩赐，我在默默的寻着位点，只要找准了位置，“一击即中”我并不觉得是个难题。对于一个失了内力的人来说，唯一的掌控的就是暗器和毒，偏偏这两样我都掌握的很好，因为凌夜，这两样我都不是一般的擅长，一切，都是为了他。
若璃的身法太快，这就逼迫着凌夜不断的躲闪，几近将轻功发挥到了极致，只是对于一个只防不攻击的人来讲，“快”便成为了他唯一的活路，而这便给我的出手平添了些许的麻烦。
我的眼睛有些吃力的跟着他们的身影，很快，我放弃了我的想法，找准位点，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实在是太快了。也好，我倒要看看，凌夜你的轻功究竟到了一个怎样的境界，针对云若璃招招毙命的攻击，你究竟还能撑多久。
其实，云若璃也不是专心的，她在担心，我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一定是在担心暮寒，那么现在的暮寒定然就是在这“梅苑”。可是我不能去惊扰他，他定是在养伤吧，我若是贸然的出现，除了早些将他推入危险的境地，并不会任何一点的好处。并且在我没有对凌夜下手之前，我一定不可以暴露出我的身份，我没本事让他相信我，但是至少要做到让他放心我，一定要那样才可以。我只能等，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又怎么会败在这一瞬呢。
“公子，我没有能力医治好你的伤，我唯一可能做到的就是废了这个男人，竭尽全力并且不择手段。”看着不变的情景，我在不断的安抚自己离开去寻暮寒公子的冲动，我要冷静，冷静才会生存，生存才有希望。
收了思绪，尽力的专注于眼前的战况，毕竟他们是主角，我只是个局外人，我只能在一旁看着，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都做不了。其实，挺难过的。我料到了开始，却猜不到结局，我预言的了相遇，却完满不了相离。如果是这样，不如不要那么聪明，聪明的人往往都不快乐，比如暮寒，比如我，又或者比如凌夜。
他们的身法越来越快，我已经无法清晰的辨识他们的身影，只是看到一道青色和一环紫色在交替纷飞，闪若流星。这，不免让我有些灰心，第一次，我怨念我为什么没有武功。
只是这淡淡的懊恼还未来得及爬上心尖，那被世人称之为心的地方便生生的震了一下。他们停下来了，真的停下来了，一切，我尽收眼底。
只是那个瞬间，好像并不是我所期望的，恍惚之间定格了些什么，坚定了些什么，然后悄然无息的刺痛了些什么。
云若璃的剑被凌夜含在了唇间，他依然不还击，她仍旧在攻击。她的真气在通过她的剑尖逼向凌夜，只是她刚刚斗的太过伤神，现在她自以为的竭尽全力在我看来也不过是她素常功力的五成而已，那么，他会怎样。
他的唇瓣在流血，血一滴滴的印在她的剑上，相较于刚刚的从容安然，这个时候的凌夜显然已经有些应对的辛苦，他会出手，马上，因为在他的眼底我又寻见了昔日里我最为熟悉的那种寒光，泛着“势在必得”侵略感。
果然，我是对的，他的忍耐已经到达了界限，他用力向后一退，唇瓣却依然含着云若璃的剑，也正是因为这样，云若璃整个人的身体也被他带着一同后退，很明显，现在，她想收手，已经晚了，这个局面不是她能掌控的。
“放开他。”霏漠如雾的音色，除了他，这世间还会有谁，暮寒公子，终是被惊扰了。
“暮寒。”云若璃放了手中的剑，刚刚还弥漫着杀气的瞳眸，瞬间蒙上一层楚楚的心疼，她在担心暮寒，那么就是说，凌夜所言非虚，暮寒现在的状况真的很糟，虽然他的气色看起来并不错，以至于刚刚看到他的那个瞬间，我竟然蠢蠢的留了些幻想。而现在我知道了，这一次，我又错了，不是错在我的判断，而是错在我不该有幻想，无论是什么，都是会破灭的。
“哥。”若璃向着暮寒飞去，而我只能向着凌夜跑过去，我和她的影子交叠的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一个我很久都不曾明白的道理，人为什么要自卑，世事已然纷繁复杂，扰人心波，乱人心弦，却又为何给自己平添烦恼。但是在我们交错的一瞬，我便知晓了“自卑”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酸酸的，涩涩的，不喜欢，却赶不走。
我背对着暮寒和若璃，所以我看不到他们对视的幸福，而我要做的，却要演绎一场最没用心的关心。
我扶着凌夜，原来他也会受伤，这个世间，居然也有能够伤到他的人，很好，很好。刚刚用真气将若璃的剑从他的唇间弹出的时候，将原本就血涔涔的唇瓣留了更多的血，第一次，一起十二年，我是第一次见他流这么多血。心底那隐隐的快感，让我意识到我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毕竟我们一起生活了十二年，我一直认为他是个冷血魔王，那么我呢，我又是什么善类。他的血竟然让我有了“复仇”的快感。凌夜，我们果然是一起生活的太久了吗，久到我连一直自以为是的唯一的一丝丝正常的善良的也塌陷了。
“哥，你怎么样，我，我能做些什么吗？”我盯着他的眼，那里没有在他身边的我，有的只是一簇一簇的“嫉妒”。他在嫉妒，嫉妒若璃对暮寒的关心。那点点的嫉恨，屏蔽了所有，看不见我，听不见我，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做什么都可以，是不是意味着我的机会已经到了。我将手伸向我的腰间，那里放着的是义母送我的匕首，短小锐利，如果我将这把匕首刺入他的身体，依照他的内力，断然不会死，但是伤的也定然不轻。只是，这样做的话，待我到了阴间，我要如何面对义母，那个曾经给过我温暖的女子，我爱的人是他的儿子，我要毁灭的人也是他的儿子，一切的一切，怎么会这么的乱，这么的乱。
“萧暮寒。”犀利的，愤恨的，灼烧的，他是有多恨，仿佛积蓄了很久一般。我很不明白，这又是为什么，明明从头到尾，被抛弃的被伤害的都只是暮寒公子，他的很缘何而起，他怎么这么的不讲道理。
忽地他抽出腰间的佩剑，向暮寒攻了过去，我又一次失去了机会，果然对他下手永远都不要迟疑，因为他是断然不会给人第二次伤他的机会，我错了了，便是错过了。不可以，即便是没有最佳的时间点，我也必须将我的这枚毒针打出去，随便打到他的哪里，这是我就目前为止唯一能做的，唯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