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一最近入了魔了,在微商那儿买了一堆的减肥药,又是早中晚泡着喝,又是晚上贴肚脐眼,之后还要再敷个包。她曾鼓动我也一起参与,就冲这些天她跑厕所的频率我立刻拒绝了。
“也是,你那瘦胳膊瘦腿的小身板哪里要减肥。”丁一一酸溜溜的说着。其实长成她那样儿的身段还有姿色已经是很多女孩儿的梦想了,可是她还得折腾,我也只能冷漠无奈的瞧着她作。
临近期末考了,校方不鼓励大伙儿熬夜,宿舍近期十点半后就断电,画室里又人满为患。丁一一曾经一度鼓动我把路医生的那张素描加个工填充一下,交上去就成了,我没搭理她,那张画我准备自己收藏。
我的目标从来只是及格,倒没有太大压力。
可是丁一一的心气儿比较高,偏生灵感这玩意儿跟她那儿老是喜欢深夜跑出来。于是,她只得拉着我回她的小公寓里去创作。
碍于甄女士的视频电话,我不愿意常去,偶尔被她磨得没办法了,跟甄女士九点通完电话后再跟她偷偷出门。
这一天,画架还没完全打开,丁一一“嘭”的一声倒地上了。我赶紧奔过去,她冲我嚷嚷肚子疼,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大汗淋漓。
我们家俩医务人员,一直住在医院内的家属区,何曾遇过这种状况,瞬间急得快哭了。赶紧拿出手机拨120,拨完120我又在想该给谁打电话,我爸?还是我妈?丁一一她妈?
一一这会儿在地上呻吟得更起劲了,我赶忙先放下手机企图去扶起她,一沾衣角,丫干脆小声嚎了起来:“别碰!别碰我!我的肠子都快要断了,好痛……”
我已经慌不择路了,突然想起隔壁的路医生,想也没想,披件衣服就去隔壁敲门。
谢天谢地,路医生刚好在家。
我焦急的用双手胡乱比划了一通,他瞬间弄清了我的意图,吩咐我立刻去摁电梯,他去抱丁一一。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路医生把丁一一往后座一放,眼前一晃,他就窜到对面拉开驾驶室的门坐进去了,我傻愣在原地,眨眼间几乎没看到身影移动。
在那之前我不知道人类的极限是什么,路医生的行动力已经超出我认知范围很远了,我几乎觉得他就像一片魂儿,是飘过去的,而且以很快的速度在飘。
此刻,我完全确定,路医生就是酒吧门口那名黑衣男子。
路医生的车跟他的人一模一样,黑色的,又高又大,整个车身都泛着冰冷的凉意。启动车子后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坐上去,我只得赶紧麻溜的坐进副驾驶,自己老实巴交的系好安全带,没再劳他多费一句口舌。
他一面看着反光镜一面一只手灵活的转着方向盘,车子从倒出停车位到驶出停车场仿佛就那么几秒钟。
一路上,瞧着他那张喜怒哀乐全无的脸,我愣没敢发出半点声响来。
他今天穿了件藏青色的半高龄毛衣,我才发现他连外套都没来得及套一件。车窗外不停晃过的霓虹灯影,仿佛全堆在他的鼻翼处似的,折射出一片的五光十色来。衣领上方下颌线弧度完美得不可思议,那张侧脸在半明半昧间更显冷峻刚毅。或许是察觉到什么,他的咬肌轻轻一绷,面色愈发凝重,顿时寒得我一激灵,赶紧收回视线……
丁一一直接被带到博爱急诊,路医生选了个离护士站最近的床位将她放下,有条不紊的吩咐从门口一路跟过来的护士:“丁一一,女性,21岁,怀疑急性肠炎、腹膜炎或肠梗阻,需特别预防电解质紊乱、休克等并发症。迅速建立静脉通道,500CC糖盐水静滴……”
护士一面记录一面叮嘱我去挂号,我尴尬的瞅着路医生,进门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自己没带钱包没带手机,甚至连钥匙都没带出来,脚上还穿着双卡通图案的棉拖鞋。
路医生毫无感情的打量了我一眼,接着对护士说:“你先处理,我去开检查单,稍后你先进单,老样子,费用我担保。”说完,他就奔医生办公室去了。
“但愿又是个有良心的患者,要不路医生那点工资可不够他经常这样折腾……”护士小姐姐边量体温边嘀咕。
检查结果出来了,丁一一同志就是个急性肠炎,被减肥药给闹的。
开好了药,输液到一半时,丁一一已经睡着了。
我坐在病床旁百无聊赖的盯着墨菲斯滴管发呆,看着液体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感觉时间一分一秒慢慢的,慢慢的在流逝……
路医生早已经穿上了白大褂,轻声走过来询问我冷不冷,我摇头表示不冷,倒是惊得一身的冷汗。
他又平静的回办公室写病历去了。
丁一一输完液的时候,我已经困得连脖子都竖不起来了,往走廊的时钟一看,已经十二点半了,甄女士给我锻炼的这该死的生物钟啊。
路医生走过来瞧我眼神都舒展不开来的样子有点啼笑皆非,那是我第一次,瞧见他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叫“表情”的东西来,真真是又被惊艳了一次。
“走,她今天晚上会睡得很好,我们先回去。”他一边说,一边整理衣袖。
“我打算留在这里陪她。”
“你留这儿也没用,我会安排护士观察的,急诊室的床位不提供给家属。”
“我就趴在床边睡。”
“我提醒你,她还得在这里呆两三天,你得保存体力明天要陪护、送饭等。”
我张嘴欲坚持。
“走吧。”说完他已经转身走出去了,我被那气场一唬,赶紧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医院离丁一一的小区很近,开车四五分钟就到了,上了楼,我悲催的记起自己忘记带钥匙了。
我蓦然想起路医生也忘记带钥匙了,结果一瞧人家是新换的指纹锁,丁一一这厮平时败家娘们样样儿的,换个指纹锁却一直没舍得。
路医生站在门口,显然是预备等我进屋他再开门,我两手揣着兜,尴尬的一只脚在地上画着圈儿,也没好意思开口。
“没带钥匙?”他问。
这回,我确定看见他嘴角抽动了。
“如果不介意,你先去我家待一宿?当然,你若不放心,我们就出去找个酒店。”他建议道。
若是深更半夜的跟着他去找酒店,被甄女士知道了,估计下半辈子我就玩完了。
他这副盛世美颜应该不至于对我下手吧,再说他胃口好要下手也不会对着邻居吧。
“首先,我今天上了个白班又被你俩折腾一通,现在急需睡眠;其次,我对黄毛小丫头不感兴趣,何况还是邻居;再说这地儿离我单位很近,很方便,近期我没打算搬家。进来吧!”说完,他已经打开了门。
靠,这丫会读心术。
当初找人帮忙时倒毫不含糊,这会儿再矫情就显得忒没意思了。
路医生的房子格局和丁一一那边是一样的,两居室,只是他这边是边户,客厅要大一圈,客厅的南面连着落地阳台,东面一整面墙全是玻璃,临窗一看,满城的风景全在脚下。
我还在感叹土豪们的同一个世界时,路医生拿着干净的毛巾走过来了,他递给我问:“你需要洗一下吗?”
“洗个脸就行了。”我赶紧接着说:“我在沙发上凑合一晚就行。”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去房间,沙发上更利于行凶,去房间你起码还有道屏障,比如可以锁个门之类的。”他戏谑道。
“啊?”我睁眼道。
他抬了抬手,吓得我脖子一缩,路医生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着,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最终还是我睡主卧,路医生睡的书房。
“主卧有洗手间,请随意。对了,乔返,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路守。”丢下这句话,他稍稍颔首没等我回应就兀自带上门出去了。
距离我们上一次看门诊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期间我们没有任何交集,他居然还能清晰的记住我和丁一一的名字。
路守的卧室和客厅的装修风格一样,比起丁一一房子的简单,他这边似乎更简约些,卧室里除了一张床及配套的两个床头柜再无他物,客厅貌似也只有一组沙发和茶几。整个空间入目都是灰色,浅灰的墙壁,深灰的床,和外面深灰色的沙发明显是一套。
一进主卧才发现比丁一一的房子要大得多,主卧带着卫生间,还有个独立的衣帽间,外边是个生活阳台。衣帽间我没敢踏进半步,卫生间里贴着深灰的瓷砖,浴室用具全是碳黑色。非常路守式风格,处处泛着嗖嗖的冷光。
我匆匆忙忙洗了把脸就合衣躺下了,没敢钻进被子里去,搁被面上躺一边盖一边,尽管如此,鼻腔里依然充斥着陌生的味道,虽然陌生却清冽、干净。
本以为会辗转反侧,心神荡漾,结果什么绮念也没有,沾床即睡……
这一夜睡得还算踏实,一醒来我发现自己早已经卷进被窝里去了,头趴在人枕头上睡得不亦乐乎。
枕头上的味道更明显了些,路医生的味道……
天终于蒙蒙亮了,也不知道确切时间,我迅速爬起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另一侧枕头上也出现了不太明显的凹痕,合则是我翻滚太厉害了么。
晃了晃脑子洗了把脸,赶紧收拾床铺,把枕头来回翻转整理了四五遍,生怕有遗漏的头发;被面也是抹了无数次,不再有明显褶皱后才放心。
心里边恨恨腹诽丁一一这个死丫头,老是把我的人生搅得稀七八糟的。
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心里琢磨着要留个字条赶紧回医院去。
谁知,一开门路医生早已经收拾齐整在外边候着了。
“走,一起去医院,我今天白班。”他一边扣着表带一边往门口走着,任何行动仿佛从来就没我什么事。
到达医院还不到七点,急诊室里难得的清静。
丁一一还睡得呼噜呼噜的,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裹在被子里,苍白莹润。明明只隔了一晚,我却感觉好久没看到了她似的,那个活蹦乱跳抡着酒瓶子就敢砸人的姑娘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我轻轻走到她的身边去,生怕惊醒了她,在被窝里摸寻了半天才捏住她的手,手是温热的;再去探她的额头,也没有发热,有几根头发贴着脸颊,我把它们全给她扒拉到耳后去了。
她看起来除了苍白一切都还好的样子,可是,我总控制不住的眼眶发热,路医生倚在病房门口,瞧着一脸的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