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它还给我。”
我试着向前挪了一步,这是为自己壮胆,“马尔斯,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否则我会告诉血宿。”
说出这话的同时我就意识到自己多么可笑了。血宿?大概他会这样想,血宿算什么?毕竟“阿波罗”有时就像个白痴,如果我是他我就会这样想。
血宿“阿波罗”并不是王。
帕里乌斯长老或许会给他一顶纯金镶满宝石的王冠,但他不会成为帝国的王者。
王者并不是依靠王冠坐稳王座的人。甚至王者可以没有华服,没有风范,没有气度,没有个好身体,王者可以是个秃顶,也不论高矮胖瘦,他更甚可以没有常识。
你知道王者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吗?是力量。
他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他就可以拥有权力。
可以说,王者的力量就是无上的权力,真正登上王座的,是无可比拟的力量。
这就是为何卡玛利拉有条“得血族圣器者为王”的老律法了。
因为血族圣器力量之强大不可估计,它们才是这个种族里最大的王,谁征服了它们,谁就征服了血族。
血宿“阿波罗”能不能征服血族呢?
这是一个谜,目前为止这个谜也在困扰着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一旦揭开,无论如何都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他们不想激怒血宿,也不想由他这样耗着。
所有关注的目光几乎都在阿波罗身上,他自己没意识到或者装作没意识到,他是懒于显现自己的力量还是真的是个草包?
大法官听出来我在拿我“帝国新娘”的身份压他,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多么不靠谱,他听完就笑了,笑得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了似的——
忽地,他吼道:“它不是你的东西!”
他的红衣在我眼幕中颤动了几下,是跟随着他的吼声的。
我的心也随着颤动了几下,因为我被他的吼声吓住了。
我在这压抑得喘不过气的房间里瑟瑟发抖,由于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
我发现我可以随时被他杀死了,因为他刚刚用野兽恐吓的吼声告诉我,我唯一一张可以用来压制他的王牌,在我抛出去不久后,孤零零地如秋叶冷霜般砸了下来,砸进了无端的黑暗。
“缪斯,我只是拿回了我该拿回的东西,我曾给你的东西。我给了你一切,现在我要通通拿回来,包括你的生命。”
我自己也砸进了无端的黑暗,有那么一刻我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直到月光使我适应,我才明白我的血族之眼又失灵了,但我依然四下张望着,即使没有了夜视的能力,我也可以肯定——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马尔斯.亚伯一瞬间不翼而飞。
他不是要杀了我吗?他不杀我吗?
几分钟内我的脑子里塞满了这个疑问。
我确信他不在这儿了,他也不是躲躲藏藏的人。我立在原地,觉得冷极了,而且我现在极度渴望一种液体,血族的生命之源。
我为什么会感到冷呢?
我一会儿就发现我所感触到的寒意不是流于外在的触觉,而是发自内心的……
并不是恐惧。
我该用什么词汇?孤独……愤怒……迷茫……这些都不对!
我知道我的身体在起着一些变化,而我需要补充这种变化所消耗的能量!
我知道是什么了!我在苍老……
我的父亲曾对我说过,我的母亲爱上过两个男人,亦为两个男人所爱。但她所爱之人,一个将她推向地狱,一个将她打入地狱。
他告诉我,这一生绝不能沾两样东西,一是蛊术,而是政治。
我在这寒冷又孤独的时刻再次想起了我陌生的父亲留下的唯一记忆。
我为什么会想起它?我为什么认为自己正在苍老?
我回答不上来,但我确信自己了解自己的身体,没有一刻比此时更了解。
我的身体比我的心更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正在发生的变化,如同着就是再正常不过的生活,可我的心明白这其中的诡怪。
虽然我回答不上来。
我竟然在这黑暗中找了把椅子坐下,我是说,在我不知道什么危险即将来临的时候,我如此平静的放松着自己。
我陷入柔软阿德椅垫里,正对着窗外的夜色。
连日来最大的平静就是此刻了。犹如不久前从棺材里苏醒时的闲适,不为任何事物困扰,这份闲适使我松懈,前所未有的缓和,它让我怀疑是否可以就这样闭上双眼了。
是不是可以呢?
是不是可以再次沉睡,至永眠?如同我从未苏醒过?
如果我闭上眼……几分钟后,我发现我果真闭上了眼睛。
可如果我闭上眼,暂时逃避了一切,我会不会永久的离开了这一切?我会死吗?如果我死了,马尔斯.亚伯不就得逞了吗?
我一定要站起来!我告诉自己绝不能死。
我睁开了眼睛,结果看见了曙光。
天际的微蓝是无边黑夜中意外出现的分明的呼吸,蓝色矢车菊初绽于黑色的泥土上,就是这样的清晰。
光明冲破了黑夜,突如其来。这是白昼的苏醒,光明的爆发。
我并不意外。错时香纵是能颠倒黑夜与白天,终有燃尽之时,只不过稍稍让我惊诧的是,这个时刻来得这么快。
是真的用尽了,还是被熄火了?若是后者,又是谁又这么大的胆子?
在光与暗交替的窗前,我想到了刚离开这儿的马尔斯.亚伯。
即刻我听到了无数个血族的惨叫声,聚合在一起,震彻天地。
我仿佛看见他们的身体从某个碰着紫外线的部位开始燃烧,然后烧焦,升起一股白烟,并且伴随着难闻的肉糊味或者血腥味。我没经历过,但想象得出来。
太阳取代了月亮的位置,短短的几分钟内,最高空的宝座竟发生了如此诡秘的调换。
我在光中沐如春风,另一方却因它备受磨难,倘若同一种族的两类人之间相隔的是生与死的距离,那么他们必定会因这距离产生隔阂。
我从未融入他们,也不愿归属这个种族。
所以他们的厮叫在我听来没有任何感伤,我宁可他们所有人都死于这个白昼,尤其是血宿“阿波罗”,如此我便可全身而退。
我意识到,马尔斯.亚伯是不可能为了杀死我而去熄灭错时香的。
如果他这样做了,就算整个世界的吸血鬼都因此死去,我也会安然无恙。
所有血族都知道,“帝国新娘”是个日行者异类。
我只听得见喧闹,只感觉得到好不容易来到的宁静被叫声打破,安宁的生活又一次被死亡掩盖。
我仍记得那场喧闹。
即使列车在美国西部翻山越岭,机械声依旧没能挡住忽然陷入黑暗时人们的惨叫和我鼻尖嗅见的血腥,就像刚刚一样,我的血族之眼那时失灵了,封闭的车厢内情况比这还糟,可说刹时乌黑一片,连月光都不见了踪影。
当一个人丧失一种感官时,其余的感官就会变得格外敏感。
那时我的听力就是如此。
我清楚的记得那个误事的醉汉的声音。
回想起来,和马尔斯.亚伯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也许就是同一个人。
那个醉汉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过脸,他一进车厢就直逼哈德斯,一个醉酒的人连自己的车厢号都记不住,怎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识破吸血鬼的身份呢?
再者,那么长的列车,为什么他偏偏走进了我们的车厢?这真的只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