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
凌峰倒了口酒,不再去看被破布紧紧裹住的剑鞘,他浑身的灰头土脸,正是来自这间大漠一个小村村口久无人住的破屋里沉淀的沙尘。
但是他并不在意,尽管胡子拉碴,双颊沾染陈灰,粗布紧身衣裳也磨出几个破洞,里面的褐色填布露出来,他还是一往如前地斜躺在带着小木刺的窄窄木床上,透过腐朽耷拉下来一块窗边的小窗往外看地出神。
每天都是如此,他像是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般,像只木偶一样,每天只知道重复呆滞地重复:打酒---喝酒--打酒。
这也是他变得身无分文的原因。
住在村里的村民们,起初对这个陌生的东方打扮的家伙还是充满好奇和警惕,但当他们发现他每天简单重复的“规律”之后,便也放下了警惕,反而充满同情地时不时帮他解决一下温饱问题。
村民们只当他是个废人,从未知晓他其实是个剑客。
孤独的剑,孤独的人。
还有一条狗,它倒不孤独。
这只大漠里到处都能找到的“大黄狗”品种,在这个村子里玩的倒是风生水起,村里不缺狗,家家户户都有看门狗,每次大黄都在一整个白天的浪迹之后,才会在夜幕降临时回来陪伴长夜不眠的凌峰。
但今天,骄阳似火,它却没有出去玩闹,而是趴在坚硬的木板上呆呆地望着自己的主人。
或许它感受到了主人今天的不寻常。
几个壮汉路过村口时,特意透过埋汰的小窗户往里看了一眼,当看到活着的凌峰时,就会松一口气,因为他们都替这个孤言寡语,或许还有一点神精问题的可怜人担忧,担忧他哪天就忽然横尸在这破屋里。
“兄弟,”窗户口被一个四方的大脑袋堵住了,一双憨厚的大眼带着慈善的目光。
“又几天没吃饭了吧,给你放几个馕饼,记得吃啊。”
壮汉放下一摞干干厚厚的馕饼,向村里走去。
凌峰叹了口气,目光里多了些忧愁,舔了舔嘴唇,伸手去拿那馕饼。
“大黄,你要不要吃?”凌峰拿起一个饼,撕开一块送到大黄嘴边,然而通人性的它竟然乖巧的狗脑袋一偏,连闻都不闻一下。
大黄的通人性,是因为它知道这是主人难得的口粮,而自己可以去村子里抢其他家狗的狗粮吃。
凌峰摸了摸它的头,干裂的嘴唇抿起一道浅浅的笑容,他已经不清楚有多久没有勾起过嘴唇笑一笑了。
上万人的大宗门,竟然还比不过一条狗,一个小小的村落。
凌峰嚼着馕饼,靠近了窗户,仔细地看着窗外没有一丝杂质的荒漠,在这种地方,能够生长的就只有旱麦,所以在这西漠,强者,在荒漠深处食兽肉,而像这村子里的平民,只得食旱麦为生。
虽然是这样物资贫乏的一个小镇,却让凌峰慢慢地发觉,这里才是他的归属。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利欲熏心,只有一群淳朴善良的村民,他忽然也希望能够融入其中,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想想自己那可悲可叹的前半生,凌峰又笑了一声,不过这次是冷笑。
“我不该为他们而颓废。”凌峰将最后一口馕饼塞进嘴里,他已经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明天,他将会变得焕然一新,就像是获得了重生,以这大漠作为自己新生的摇篮,坚强地活下去!
日暮西荒之戈壁,夜已悄悄来临,凌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以舒服的姿势躺下去,顿时觉得惬意无比。
连闭上眼睛的时候,似乎眼皮也能感受到无比的轻松。
他预感自己这一夜之眠将会是迁来大漠这整整一年最安心舒服的一晚。
然而,远处却传来一阵阵沉重的马蹄踏地之声,沉重密麻,像是一支队伍正从远处奔袭而来,愈来愈近。
“嘶~”一声带头的马蹄嘶鸣之后,随即是一片尖锐的嘶鸣,火把的灯光透过门缝和窗户直直地照射在凌峰和大黄的身上,他不得不睁开眼。
他的屋外,也就是村口之处,上百匹胡马驮着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恶汉,他们的手里握着锃亮的火把,场面压抑而又令人窒息。
这时村子里的狗早已狂吠,还未睡眠的人们也听到了马鸣的嘶声,纷纷打开家门,探出头去一望究竟。
“时间紧迫,赶紧动手,”队伍的最前面,骑在最雄壮的一匹马背上的一位最强壮的大汉命令道。
“头儿,这样的话我们还得自己搜刮粮食,也会浪费很多时间,不如将他们召集起来,手上都带着自家的粮食,到时候我们再下手,虽说也不省时,但是省事啊。”旁边一位短小精悍的铜面小厮建议道。
为首的大汉点了点头,命令便这样下达了下去,十几个马贼冲进村子,只一会儿就真的将胆小怕事的村民们赶到了村口。
凌峰静静地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离自己仅仅几米远的贼群。
或许是他住的这个破屋太过残破,连马贼都不会去相信这里面还会住到人,所以即使他不怎么刻意躲避,对面还是没有发现他。
看着拖家带口,老弱病残的村民们手里拿的那点粮食,马贼首领摇了摇头,又看看那群年轻后生带着不服气的牛犊胆傲视着他们,而手上却是比那群老弱病残还要少的粮食,他满脸怒容。
村长被儿子搀扶着颤巍巍走了出来,恭敬地跪在他们面前,求饶道:
“大王,村里就这些粮食了,再多给我们就要饿死了,求大王您大人大量,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贼首冷哼一声,怒喝道:
“妇女留着,其余杀光,带上粮食,把所有狗都打死带上。”
“是。”
村长被吓得变了脸色,连喊大王,众村民也胆战心惊,带着哭腔求饶。
“啪塔。”一声闷响在他们身侧响起,凌峰踩着不堪推力而拍倒在地上的破门缓步走出。
“哦?这里还有个人?”其中一个马贼惊奇道。
“管他的,赶紧杀光!”首领急道,刚才旁边的巫师告诉他,时间快要来不及了,那个东西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杀掉这些家伙,用他们尸体的血腥味吸引住那个东西,他们还能多争取些时间逃走。
“先杀我?”凌峰沉声道,已经走到了首领的旁边,其他的马贼感叹这个家伙的胆大包天。
倒是首领身旁的巫师看了眼他背上那一团破布裹着的剑,随后贴着首领的耳朵嘟哝了几句。
首领不耐烦地把贴在他耳朵旁的头推开,抽出刀就砍向凌峰。
凌峰不躲不避,只是抬手摸了一下鼻子。
然而就在那刀即将砍到凌峰身上的一瞬间,众人眼睛不知为何一花,场景便瞬间定格到了这一刻。
马贼首领定在原地,仍保持着挥砍的动作,凌峰也冷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唯一变化的,是被首领握在手里的刀,居然反向插进了他的胸口上。
凌峰提前往旁边走了一步,随后血便像喷泉般喷涌而出,壮硕的身躯从马背上轰然倒下,摔到了地上。
“老大!”众人一惊,然而却不敢上前一步,他们都在一瞬间彻底忌惮上了这个神秘莫测的家伙。
瑟瑟发抖的村民也被这一幕吓到,有人甚至忍不住惊呼起来。
首领一死,二把手的低阶巫师成了暂时的领头羊,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忙喊道:
“它来了,大家快撤!”
闻言,马贼们脸上也显露出惊慌,纷纷跟随者已经驾马先走一步的巫师落荒而逃。
一阵黄沙白扬,地上只剩下零星的几个火把,和蚕丝的首领尸体。
村长瞪着浑浊的双眼,被儿子搀扶着颤巍巍地走过来,双膝一屈,直直地跪在了凌峰的身前。
“英雄啊!恩人啊!”
随后众人也都纷纷跪地,带着哭腔喊着恩人。
凌峰赶紧搀扶起村长,对着他的儿子,那个四方大脸的汉子道:
“大家不必如此,我初来大漠,还靠着大家的救济度日活了下来,你们才是我的恩人。”
大汉憨憨一笑,眼睛里却是热泪盈眶。
然而,他却忽然一皱眉,敏锐的感官让他感受到一个摩擦着黄沙的庞然大物正在向这靠近。
“不好!”凌峰惊呼,“大家赶紧回村。”
这时大地已经在震动,众人看到这番异景顿时惊慌失措,还好在老村长的呼喊下也都急忙地向自己家跑去。
“嚓!”
凌峰脚下的沙尘忽然在这一刻爆起,他脚踩虚空,借力于这磅礴的冲力飞向了不远处自己那破败小屋的屋顶。
借着昏暗的月光,林初新在这数米大的一片扬尘中似乎看到了一条又粗又长的身影,而更加清晰的,是悬浮在十米高处的一双绿油油的大眼。
“腾蛇,是腾蛇啊!”一个老长辈来不及赶回村子,竟然躲到了他的破屋后,惊恐地大喊。
凌峰跳下房屋,将老伯带入屋内,大黄早已跑出屋子对着那庞然大物狂吠不止。
“老伯,你待在这里,千万不要乱走。”凌峰嘱咐道。
“哎,”老伯对凌峰甚是信任,连忙点头答应。
“大黄,回来。”
凌峰呼唤大黄,自己的脚步却已经越来越快地靠近那卷扬的沙尘中那骇人的庞然大物。
大黄竟然乖巧地跑回屋内,不再乱叫,守着老伯不再轻易走动。
“真是条好狗子,”老伯抚摸着大黄糙黄的毛,竟然多了几分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