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枉然
想来我在人际方面也确实失败,好不容易从年少的境遇里走出来,又掉入职场的勾心斗角,自我疗伤后却依然难逃家庭的纷乱,每日重复的辛劳将我心中最后的宁静祥和打乱,只剩下无尽的挫败感,甚至看不到生活的光亮,那些曾经打动我的东西变得不值一提,我不知道这种境况还会持续多久,我知道自己在一直下沉,心里渴求着什么东西能够拉我一把。
夜里我痛快地洗了个澡,站在氤氲的浴室镜前,模糊的影子还是我吗?脸上除了劳累就是怨气,这结婚才两年多,我竟有了市井怨妇的老态,我惊恐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甘心地用手擦拭着上面的水雾,仔细盯着自己的瞳仁,里面失去了曾经的骄傲与自信,取而代之的只有迷茫与否定,我该怎么办?难不成就这样颓废下去吗?我曾吃了那么多苦将自己打磨成别人羡慕的样子,难道就这么被家庭、被小孩、被恶婆婆击碎吗?
午夜梦回时,我的思绪飞到了研究生毕业那年将长发剃掉的样子,突然从梦中惊醒泪流满颊却欣喜若狂,我找到了拯救自己的方向——读博。我要在有生之年圆了自己的梦,把多年前的亏欠夺回来,那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经过第一份工作的失败我懂得了越是在生活一团乱麻时越不能放弃做无用的事,这些无用的事将是我有勇气面对它们并修理它们的底气。
打定主意后,我将工作内容进行了调整,只负责撰写每周一期的专栏,好让自己有充足的时间沉浸在备考中,从那开始我的灵魂像是回归本体,对每天大量的阅读产生强烈的依赖,我可以在任何环境下心无旁骛地深度阅读,当宝宝在我身边跑来跑去时,或者在她发现一件玩具的新玩法而欢快大笑时,我都以让她耳濡目染地理由放任着她,让她对看书产生兴趣,好奇妈妈为什么可以如此无动于衷地只关心那一本本厚厚的纸张。亏得这些年我的专业没丢,多年从事文字工作让我分析问题时有着独到的视角,因此考博的过程并不算艰难,次年我一举拔得头筹给了自己一个交代,也撬动了事业上升的杠杆。
我将久久萦绕在心中的故事倾泻在word文档中,用激愤和迷惘编织成看似互不相关,实则密切联系的故事链,在那些耐人寻味,甚至荒诞的篇章中,透着我对人性的反思与自身的顿悟,使我的文字读起来细思极恐,将这本晦涩的作品塑造成躲在暗黑角落里冷眼观世的鬼魅,宣泄着我心底的呐喊,这种感觉好得叫我成瘾,我把它发布在小说网站上连载了数年,没想到会吸引那么多看客,或许书里的东西将现实揭露得血淋淋,令看惯了意淫美好文章的人们耳目一新,有一天我无意间看到网站首页的推荐栏中,《裸界》的字样赫然出现在第一排。
“你们最近看了一个网络小说吗?可火了。”散会后,我的新助理邱子瀚与同事们闲聊着。
“我知道,是《裸界》。”
“对,朋友推荐我看的,确实有意思。”
“我女朋友最近也在看,现在还在连载,我等完结了再看。”
“知道为什么火吗?”
“口碑吗?”
“不是,里面有很多突破禁忌的东西,读起来酣畅淋漓,情节也是跌宕起伏,但都是情理之中却意料之外,将很多看似有道理的东西变成无稽之谈。”
“是吗,我也来看看。”
“能写出这些文字的人,定是被生活碾压过的。”
“论坛里好多人都期待拍成电影,可我在想如果拍了会不会不让播。”
……
我看着贴吧里的讨论与各网站的留言,设想着如果有人投资开拍,或许可以一鸣惊人,但我还是有些担忧,抛头露面毕竟不是我的初衷,直到我在一封陌生的邮件中看到了一个署名——陆氏文化传媒投资公司,缪一喆,我便动摇了。
“姐,这是那边给出的价。”邱子瀚将合同递给我,是我委托他代我去和缪一喆谈判的,当他得知我就是《裸界》的作者时,差点将他的眼珠子惊掉。
我接过文件扫了一眼那串数字,“是个女的吧?”
“缪总吗?是的,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看上去跟我一样的年纪?”我挑眉问道。
“是的,你们应该差不多大,”他顿了顿,“怎么,你认识她?”
我笑着点点头,“你没跟她说我的名字吧?”
“没说,她还把我错认成《裸界》的作者。”他憨笑起来,“既然你认识她为什么不亲自去跟她面谈呢?”
“这个嘛,”我想了想,“你知道我的笔名为什么叫‘野路子’吗?”
“为什么?我还一直奇怪呢。”
“因为她跟我一样,我们都是野路子。”
他眨了眨眼,像是在努力思索着这句话的玄妙之处。
三年后,片子的首映式定在那座我曾经求学的城市,邱子瀚作为主创人员在影片放映后与观众互动,而大家并不知道原著作者也同他们一样正以观众的身份坐在后排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