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学管办公室中。
“啪!”
高渐辛一拍桌子,说:“我不想听任何理由。我也不想听什么下次不会了,下次会不会,那是以后的事情,这次的事情,就是这次的事情。你今天就在这,给我写检查,我不给你规定字数,但是越长越好,一直写到你自己认为能够充分反省自己的错误,然后给我看。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什么时候我考虑把你的警告处分审批单撤回来。”
“高老师,那...我去宿舍里拿一下纸和笔。”扬江低声说道。
“你就在这!笔和纸我这里都有。写完之前你就给我待在这。”高渐辛说,“别人周六周日休息,出去玩的出去玩,你也没想了,啊,知道为什么吗?沙暴的时候封校,哦,就你想着出去别人不想出去?刚结束你就给我夜不归宿是吧!那别人...”
扬江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话语,高渐辛一脸不快地看着扬江,却也没有说话。
扬江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电显示“妈”,他一时有些慌乱,点了接通,低头低声说:“喂,什么事?”
“我到你们校门口了,不过好像要证件才能进...”
“我现在有事,过会儿。”扬江匆匆忙忙挂了电话,只听高渐辛接着说“你就在这写,什么时候写好什么时候给我看,写不好你等着挨处分吧。”
正说着,三班班长贾崇敲门之后进来,高渐辛说道:“贾崇,你帮我上次跟你说的那叠文件帮我整理好,我就在隔壁,待会回来我再看一遍。”说着便往外走。
“好的,高老师,您放心。”贾崇看了一眼扬江,然后说。
扬江这时候才想起什么,反应起刚才那个电话的内容来,他看向高渐辛,抬起手来刚开口:“高...”然而高渐辛已经走出了办公室,反手“砰”的关上了门。
“扬江,你怎么在这?”贾崇走到高渐辛的位置上,翻出一叠文件,一边问道。
“没什么。昨天晚上晚寝被查到了。”扬江闷闷地说。
“夜不归宿?”贾崇愣了一下,“别吃个警告处分吧。”
“老高刚才好像是说要处分来着,说让我在这写检查。”扬江拿过纸和笔,写了个大大的标题“检查书”。
“那你得认真写,老高这个人挺要面子的,你多写点,写个七八页,篇幅越长越显得你诚心悔过知道吧,他就吃这一套,不然搞不好他真的给你处分了。”贾崇认真地说。
“七八页...这他妈是在写检查还是在写论文。”扬江低低地骂了一声,然后又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通话记录,手放在回拨按钮上,却还是犹豫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把手机放回袋子里,开始奋笔疾书。
*****
浅海大学北门口。
背着背包、握着箱子抓杆的女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外,看着从大门进进出出的年轻的浅大学生们。
那些或者匆匆行走或者缓缓交谈的学生们,偶尔也会瞥一眼站在门口的这个女人,另类的存在。
保安在门口背手站着,一会儿看看这个自称说学生家长的女人,一会儿看向学校里侧——主干道上往来的学生中,却迟迟不见有一个像是来门口接人的神色的学生。
他又瞥了女人一眼,走进保安亭,坐下喝起了茶。
女人的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稍微有些落寞。
校门的自动栅栏开了,汽车开了进去,然后栅栏又重新关闭;走出校门取快递的男生女生在桥边和快递员交谈之后拿到自己的快递,又返回回去。
桥对面的红绿灯,亮起了红灯,行人在桥边等待,然后灯又变绿,桥边便不见了人影,空荡荡一片。
背着背包、提着箱子的女人就这样孤独而突兀地站着校门口,背后森然的高门上挂着的烫金大字“浅海大学”在阴天的风中沉默矗立。
*****
行政大楼,社团管理部。
周六的办公室空无一人,季芸清趴在桌子上,一只手伸出去轻轻抚摸着桌子边上的玩具熊。
——“他自己还小,当然也无力去认识这一点,所以逐渐就喜欢上了看书,喜欢上了文学。”
她从包中拿出早上刚得到的那本《桃源风流》,翻开封面,一行手写字,“太阳照常升起”。
季芸清看着那行字,稍有些失神,手机却突然响了。
是陈雪锋发来的短信:
“蓝海深远文化教育组织的调研小组近日在浅海,受季校长的邀请,准备今晚到学校来,开一个临时的座谈交流会,预计晚上七点半左右,安排在礼堂,要组织各年级学生观摩学习,你做一下安排和准备工作,至于座谈交流,会有院系和学校的老师负责,应该不会涉及到学生层面。抓紧通知到各学院,协调落实。”
季芸清从桌面上直起腰来,回了“收到”,然后便站起来,用陈雪锋桌子上的固定电话打起电话来。
挨个学院挨个学院地通知过去,当季芸清最终放下电话之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眼,从窗户中看到阴天的层层叠叠的乌云。
看不到太阳。然而即便如此,即便乌云遮蔽了阳光,沙尘在大地上肆虐,太阳依旧每天照常升起。
她走到窗户边,朝外远眺,却看到了校门口处一个熟悉的人影,她背着背包,手里提着箱子,就那样孤零零地站在门外,时不时地看一眼进出校门的学生,或者看向远处。
怎么还在等?季芸清心里疑惑,出了办公室的门便一路小跑向楼下而去。
她径直向校门口而去,女人远远地看到了季芸清,怔了一下,然后挤出礼貌的微笑,点了点头。
“你怎么还在这里等?要不然我先带你进去吧?”季芸清问道。
女人摇了摇头:“没事的,谢谢你。我等我儿子来接我进去就好了。就算我一个人进去,我也不知道去哪啊。”
“可是你已经等了好久了...”
“他...说是有点事,我想,大概是比较急的事情吧。”女人说,“没事的,我也不赶时间,就在这再等一会儿吧。”
“那你告诉我你儿子叫什么名字,哪个系的,我帮你去找他过来好了。”季芸清语气坚决。
女人转头温柔地看着季芸清,轻轻地笑了笑。季芸清被这样的目光看着,稍稍有些心跳加速,低下了目光。
“真是个好姑娘。”
季芸清低着目光,不敢看她,活像个小女孩。这种感觉她从没有过,让她心中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情绪,但潜意识中又觉得这场景似乎曾经出现过。
它本应当有过,就像其他任何一个孩子有过一样——而不只是出现在那些深夜困倦后孤独睡去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