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
阴沉的天气,暗幕降临的比往常还要快一些。
体训楼的一楼走廊里都开了灯,虽然空荡,但亮光满堂,让人心安。
体训室里的聚光灯下两个拉长的人影还在忙碌。
扬江直起腰来,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抬起头来看了看——偌大的体训室中庞大规模的积沙就只剩不到五分之一了,但是仍然堆满了一片角落。
“虽然已经很尽力了...但是总感觉还不行。”扬江说,他低头用手指在垫子上摸了一道,沾染了一层灰尘,“扫是无论如何都扫不干净,看上去其实挺整洁了,但一摸还是有那种颗粒感。”
“条件有限,这也没办法。想要完全弄干净,不用水清洗是肯定不行的。”尹罗廷说。
“哇你们果然还在呀。”门外传来陆雨嘉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她出现在体训室的门口,手里还拎着装着饮料的塑料袋,“再不去吃饭食堂都要关门了啊。我走的时候已经没多少人了。给你们带了饮料,给。”
陆雨嘉将买好的饮料递给尹罗廷和扬江,尹罗廷接过来之后客气地说了声“谢谢”,扬江却在接过饮料的时候想起了类似的某个瞬间。
那块掰的很歪的巧克力来着。
自己简直是蹭吃蹭喝啊。扬江心想。又是一念闪过,黑暗中温暖而柔软的手的触感,一划而过。
陆雨嘉走到一旁拖进来的大垃圾桶扔了塑料袋,然后顺势就双手撑着轻跳起来在旁边的窗台上坐下。
她给自己留了一瓶橘子汽水,握在手中慢慢地开瓶盖,直到打开的瞬间气泡一下子上涨,却停留在瓶壁,她才接着完全把瓶盖打开,很淑女地喝。
“今天要不然就到这吧。”尹罗廷喝了一大口运动饮料,露出痛快的表情,然后说,“如果靠我们两个人要清理完的话,估计得到晚上八点的样子,总不能不吃饭。更何况今天确实也很疲劳了。”
扬江点了点头:“那就结束去吃饭吧。”
“我去把垃圾桶倒了,你帮我收拾一下扫帚这些,然后我们今天就结束。”尹罗廷说,“剩下的...明天再说吧,反正钥匙在我们这里,锁了也没人能进来。到时候愿意来的我再通知过来,没剩多少了。”
说着,尹罗廷就将垃圾桶推着走了出去,场馆里便只剩下了扬江和陆雨嘉。
扬江低头收拾着散乱的扫帚和簸箕,觉得安静的气氛稍有些尴尬,于是开口说:“你们今天分到的任务也是打扫沙子么?”
“是呀。只不过我们去了研教楼。”陆雨嘉说,她坐在窗台上,背后的窗户外已经是一片漆黑,然而明亮的体训室中的灯光却在玻璃上映着她的身影,她的脚踝交叉着在空中摆荡。
“我就在想,被分到负责清理体训楼的组一定很头痛吧?所以结束了就来看看,没想到是师兄这组。”
“其实...我原来都没想过能进环保社的。”扬江说,“总觉得麻烦,感觉会受束缚,看别人脸色,然后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但是呢,既然进来了,又想多多少少做点事情,不能在别人问起来的时候做了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没想到第一件事是扫地。”
陆雨嘉轻声笑了:“师兄为什么总是喜欢把自己心里的话讲出来呢?万一我要是其他人...嗯比如说志愿部的人,我会觉得啊,这个人明明是嫌弃打扫清理这种事情,却偏偏要说成自己好像有多么大的志向一样...”
“可是你不是其他人啊。”扬江说。
陆雨嘉怔了一下,低头喝了一口橘子汽水,耳鬓发丝旁的脸上染上一丝飞红,说:“师兄对女生都喜欢说这样的话么?”
“啊...”这一下扬江反而脸红了,觉得脸颊靠耳朵处有些发烫,“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窗外传来夜风吹动树丛的沙沙声响,安静而明亮的体训室中一双相对的影子各自狭长。
在沉默中,陆雨嘉跳下窗台,走到角落里的沙堆旁,又拿起旁边的一把扫帚,在沙子上画起来。
“你会画画?”扬江愣了一下。
“以前学过一点点。”陆雨嘉说,她弯腰,用扫帚柄在沙子上划动着,额头上柔顺而浅浅的刘海垂下来。
扬江不由得靠近几步去看,只见沙子上浅浅地勾勒着稀疏的线条,起初并不知何意,却随着线条的逐渐密集而呈现出了这样一幅有些模糊的画面——
一轮弯月下,两边均是连绵的山峰,山谷之间有一条河流,河上有一条在顶棚上系着丝带一样东西的船,在波涛中破浪前行。
“这是什么?”扬江问。
“没什么,就是风景啦。”陆雨嘉说,又看了一番,才露出微微的笑意,回身把扫帚递给扬江,“给。”
扬江不明就里地接了过来,又回头看了那幅“沙画”几眼,却完全搞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楼外又响起了垃圾桶推动在地上的摩擦声,不知不觉尹罗廷便回来了,陆雨嘉告别了两人,先行离去。关上灯,体训楼又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尹罗廷锁上门,和扬江朝着不远处亮着灯的三食堂走去。
头顶灰暗的天空依稀有黯淡的星光,但也有可能只是某种错觉。
*****
依旧是阴沉的阴天。
早晨,教学楼下站了几个人,正在聊天,如果是熟悉学生会的人,就知道他们是学生会的副会长郑泽道、志愿部的部长辛丕、环保社的社长常天凯,还有几个相关一同的人,站在人群一边的还有一个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的人是宣传部的。
常天凯看了一眼手表,抬头说:“应该快要来了。”
郑泽道点了点头,说:“环保社上面很重视,因为契合了最近的沙尘暴,关心的人也多,到时候学校大概率会用环保社作为切入点来作宣传,表现学校在对抗沙尘暴中的工作效果。”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脸色冰冷:“所以,要趁着这个机会...”
辛丕面色郑重,说:“郑会长放心。昨天已经叫人去打听过了,说五组的几个人因为任务太重中途就跑了。那么多,他们不可能完的成的。”
“要是完成了怎么办?”常天凯冷不丁地问。
辛丕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常天凯,说:“完成了?...应该不可能的吧...他们...”
常天凯戏谑地笑了笑:“我只是说如果。但显然的是你并不能确定。”
“你...”辛丕脸色流露出不快,刚要说话,却被郑泽道打断。
“好了。天凯也是周全考虑。”郑泽道说,“不过也没什么,就算完成了,不是能好好地夸奖一下,下次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委以重任’么?”
辛丕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总之只有一点。像这种不服从管理的人,绝对不可能让他继续呆在社团里。”郑泽道冷冷地说,“如果我们作为学生会的骨干,都不能有效地管理学生会和下属组织,那以后还谈何威信?”他扶了一下银框眼镜,却在余光中看到了另一边沿路走来的陈雪锋老师。
陈雪锋走到教学楼楼下,迎着一片“陈老师早”的声音,说道:“你们早。哟,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好多学生会的也来了。”
郑泽道上前恭敬地说:“陈老师,环保社么,大家都知道的,这个节点有很重要的意义。他们昨天第一次开展志愿活动,据说做的很不错,所以今天我们肯定也要来看一下。我还请了宣传部的同学,看看能不能做一些亮点的报道。”
“你有心了。”陈雪锋点了点头,“那就一起看看吧。”
一群人跟在陈雪锋与郑泽道后面,从教学楼走到图书馆,辛丕跑到前面拿着一大串的备用钥匙开了玻璃门上的U型锁,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刚想说话,却听到一边的常天凯已经说了起来:“我们环保社现在分成五个组,昨天的清理任务分到各组下面去分别开展。”
辛丕嘴都张开了,却哑声了,眼神不满,却还是跟着一起走进去了。
常天凯在玻璃门下面俯下身做了一个示意:“像这种玻璃门,因为下面有缝隙,所以是防不住风沙的,昨天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整个一层都铺了一层沙子,看上去就像是沙滩一样。但是经过打扫,现在就恢复了正常,干净多了。”
陈雪锋点点头,说:“立足大学生力所能及的事情,虽然是小事但是态度值得肯定。”
于是站在后面的宣传部的人忙举起相机一阵拍。
郑泽道、辛丕和常天凯互相对了一下眼神,都稍微有些得意。
人群跟随着陈雪锋,在郑泽道的引导下转过图书馆、研教楼和东偏楼,然后向着体训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