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先将这些疑问收藏起来,该解开的谜,终有一天会明朗。墨千羽轻轻咳嗽一声,鸟儿一般向山下飞去。
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夜色中眨动着,江水的流动声在寂静的夜里更加开阔。
墨千羽躺在一棵松树下,身下是厚厚的一层松针,那种被松针微微刺痛的感觉提醒他,他还活着。江对面,便是闻名沧澜国的江雨酒楼。
仰望星空,墨千羽手指灵巧的摆弄着在夜王府后山捡到的那片稀奇古怪的树叶。时而轻轻的咳嗽声将纷乱的思绪打的更加凌乱。
见惯了女子爱慕而追崇的眼神,习惯了淡漠的面对万般红颜,拒人于千里之外。从未主动的去“接近”一个女子,本来自信的以为,以自己的魅力,只一次的相见,就能令那王妃魂不守舍,本以为,这一次见面,定然能将她的心完全掌控,然而,她的反应,比起那些如痴如狂的女子来说,太过平常。
这枚棋子,并没有预想的那样容易掌控。这反而更增加了墨千羽的兴趣。
倏然,那淡而坚定的神情和那哀怨的眼神仿佛浮现在星空中,寂静中,仿似又响起那句话“若是食言,穆烟自己割了舌头”,这女子,倒还有点男儿的气节!只是,将她做为一枚死棋,是不是有点太……太残忍了?
想到此,心弦仿佛被一只不听话的手无序的拨弄着,墨千羽闭上眼。说服自己:为了全局,损失一枚棋子,也是平常。况且……那双冰瞳骤然睁开,璀璨胜过天上明星:况且……她也可以不死的。
轻轻将树叶凑到嘴边,平稳的气流从口中激出,那树叶轻轻颤动,声音远远传出。没有旋律,却悠扬致远。
颀长的魅影在夜色中掠过,飞跃过江,准确无误的分辨出声音的源头,几尽无声的降落在墨千羽身前几步远处。落下的同时,躬身,摆一个恭敬的姿态:“恭迎三少爷。”
这人,衣衫随风而飘,青丝飘逸,眉如墨画,鼻梁高耸,相貌英俊,正是江雨酒楼的楼主、沧澜国第一巨富江子漠。此人风度翩翩,然而在墨千羽面前却丝毫也不显光彩。
“子漠不可多礼,最近有什么消息?”墨千羽轻挥手,江子漠随着他的手势站直了身子。
“风之沐还没有回来,沧澜国各地已经开始开军仓了。”江子漠抬头,看到墨千羽的脸,匆忙将目光下移。那本不该属于人世间的美、那清冷而蓄着威严的眼神,令这个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巨富也不敢直视。
“这样说来,月尧国已经答应借粮了?”
“正是这样。这样一来,恐怕沧澜国与月尧国更是通好,于我们不利。”江子漠面色凝重。
墨千羽的脸上却现出一个浅浅的笑:“通好,也只是表象而已。月尧国的兵权掌握在穆满俊手中,而……咳咳……而穆满俊对他那个王妃妹妹又无比疼爱,只要时机成熟,一切都唾手可得。”笑,因为见过沧澜国饥民当道的悲惨情景,月尧国肯借粮,人民便无须再挣扎。
“少爷命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
“哦?”墨千羽眸子一亮,看向江子漠。那日,墨千宗差人送来消息,已查明花重金雇四名月杀手暗杀穆烟的人是沧澜国夜王府中一名家丁。可一名家丁与一个王妃有何怨何仇,又哪里来那么多银两?墨千羽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便传令江子漠去查此事。
“雇杀手的人叫常昆,是风之夜府中一名管家……”江子漠顿住。
墨千羽轻轻咳嗽一声,静静看着江子漠,等他把话说完。
“他是受了风之夜一名侧妃的差遣。”江子漠低头,掩饰住眼中那一丝温柔。
可江子漠或许忘了眼前的人是墨千羽,对这个眼神比剑还要锋利的人来说,掩饰只会更加暴露自己,虽然在咳嗽,但江子漠声音中那几乎无法被察觉的颤动还是被他收在耳中。
“是那个兰偌闵?”本以为是什么大有来头的人出于不为人知的重大意图才会不惜重金去雇月杀手,竟然是那个女人!
“正是。”江子漠低着头,尽量把话说的简洁。
“同为王妃,难道有什么深仇……咳咳……深仇大恨?”墨千羽不解。
“两个女人争风吃醋罢了。这不正是少爷想要的吗?”江子漠不知道如何才能对眼前这个一尘不染的少爷解释清楚:你,深知世间人情世故却清高的置身事外,明眸一眨就能戳穿人心险恶,却静静的站在一旁,笑看世俗的人们为了功名利禄争得头破血流。然,对女人间的明争暗斗,你却丝毫也不知。
默然,墨千羽凝视远方。淡淡的情绪划过心际,倏然开口:“我要你接近她,你万不该对她动情。”
江子漠呆住:有什么能逃得过那双眼睛?所以,干脆沉默,也是默认。
“你可知若深陷泥沼,将无法自拔?若是因此而使你……咳咳……使你坠入苦海,我后悔当初将这任务派给你。”情之痛,伤之滋味,墨千羽深有体会。
“少爷提醒的是。”江子漠恭敬的说。
“传信给夜王府中的内线,时机尚未成熟,不可轻举妄动。”
“是,少爷。”
“风之夜绝非简单之人,你不可掉以轻心。一旦意识到身份败露,立马回山庄,保命……咳咳……要紧。”墨千羽淡淡的说。他不会令任何一个手下枉送性命。
秋风,将过往重新翻阅。
三月十三,一个江子漠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日子。那一天,烟花绚烂,烟雨蒙蒙。血与火和无尽的屈辱却狠狠的嗜咬着少年的心。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曾经威震一方的江氏家族被夷为平地。逃过一劫,只因母亲得知危险来临时将他摁入粪池中,并反复叮嘱着:要活着,报仇!
活着!报仇!
身浸在肮脏的渣液中,刺鼻的奇臭充斥着嗅觉,无尽的屈辱令少年生不如死。活着的信念却更加坚定。
再多憋一秒钟,也许就昏死在了粪池中,江子漠爬出粪坑时,院子中处处是残肢断体和将要干了的血。
他们搜遍了大院的所有角落,以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唯独没有想到那个臭到不敢靠近的粪池。
经历了那个时刻,少年长成了大人。没有哭,放一把火将那院子烧的干干净净,然后拼了命的在荒野中奔跑,跳入瀑布,竭力冲洗着身上刺鼻的味道。许是心太痛,许是水太冷,江子漠昏倒在水中。
醒来时,竟是在一匹瘦马上。
“醒了。”年纪看似比他还小的俊美少年牵着马,只是短短的两个字。
青龙帮!
三个字响在江子漠耳中,烈火在眼中烧过,江子漠冷冷的看着少年,没有说话。
“无家可归?”少年不在意江子漠的眼神,只是淡淡的说:“想报仇吗?跟我回龙腾山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