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园居深在府中,而又灯光昏暗,你找到这里想是费了不少功夫。”穆烟将话题转移。
“我来找你……咳咳……只是想提醒王妃,不要忘了立下的誓言。”墨千羽的咳嗽终于停下。
随着那咳嗽的停止,穆烟的心里本来好受了些,但听到“王妃”二字,心又是一阵苦楚滋味,淡淡的笑:“遇见公子一事,穆烟从未向外人提起过。我虽是女子,却也知一言九鼎,你大可放心。”
“哦?”墨千羽微微一震,随即在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那湖边之约,你也还记得?”
“说过的话怎么能不记得?只是才过了九天,公子却沉不住气了。”穆烟的声音突然变得淡漠,只因墨千羽质疑的口吻令她微感心寒。
“风之夜会放你出去,去赴约?”虽然没见过那个家伙,但早听说他脾气古怪、为人不羁,虽然不宠爱这个王妃,但他会放他的妃子出夜王府--去与另一个男子“约会”?
墨千羽质疑而玩味的口吻令穆烟心中陡然浮起一股倔强之气:“若是食言,穆烟自己割了舌头。”淡而坚定的说完,穆烟哀怨的看着墨千羽。
墨千羽又是一震,忽然冰瞳收紧,化作一条长影无声无息的飞上屋顶,飘去。
他,就这样走了?无声无息的来,无声无息的去,只将那令人心疼的咳嗽声留在穆烟耳边。
“小姐,小姐……”漆黑的院中一点亮光渐渐靠近,梅儿提一盏宫灯匆匆走来。
“怎么了梅儿?”看她惶急的样子像是出了大事。
“梅儿刚才好像听到男子的咳嗽声音,以为小姐这边出了事,所以过来看看。”梅儿站在门口,四处瞅瞅,不见有人,却还放心不下。
“是你听错了,回去睡吧。”穆烟淡淡的说,脑海中还闪着墨千羽的身姿。
“那……那就好,小姐早点歇了吧,梅儿回去了。”莫非又是那“鬼”在闹事?梅儿悚然变色。生怕撞鬼,返回的路上比来时还要匆忙。
关上门,穆烟缓缓坐在竹椅上,望着被墨千羽丢在桌上的凌乱书卷发呆……
后山,大树张牙舞爪,怪石看似凌乱实则是极有规律的摆成阵形。如果是不懂阵法的人,夜晚被困在这里,恐怕是怎么也走不出去的。本想抄条近路,却偶然发现这一处“世外之地”。
这山中难道藏着武林高手?武林以龙腾山庄为至尊,而他又是龙腾山庄的庄主,江湖中,稍有点动静他都能得到消息,而夜王府后山隐藏的高手,似乎并非江湖中人。
寒冰般清冷的瞳瞬间放出凌厉的光,墨千羽仿佛一头机警的猎豹,空气中任何微弱的气息都无法逃离他的嗅觉。蓦地,手掌如刀一般横斩而出。无形的掌风像一把利刃疾速划过。
悄无声息的,一棵一人多粗的大树被拦腰斩成两截。断口处齐刷刷的,犹如技艺精湛的工匠专心砍伐而出。
大树缓缓向下倒,只倾斜了一个小小的角度,一条影已飘到墨千羽面前,双掌挟着劲风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击向墨千羽。然而,这看似没有破绽的招式对墨千羽却起不了任何作用,只是漫不经心的翩然一闪,那双掌就擦身而过。
只打了一个照面,方玉锦顿住,着了魔似的盯着墨千羽的脸失神,双掌垂胸不再进招:“墨凝碧是你什么人?”这刀削般的轮廓,精制的五官,俊美到了极致的脸孔,与他竟有七分相似。
“哦?”墨千羽也顿住,打量着眼前看似有些年纪却气质雍容的妇人说:“你认识家父?”
家父?眼前的俊美少年原来是他的儿子,大树砰然倒在方玉锦脚下,一根粗大的树枝离她不到半步远,而方玉锦好像没有察觉一般,目光凄迷,思绪穿越时空,失神片刻,才喃喃说:“都长这般大了,你是万儿、宗儿还是羽儿?”不觉间,竟伸手去抚摸墨千羽。时间不等人,仿佛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当年牙牙学语的小儿竟成了翩翩少年。
可记得,那泛黄的年月,那飘落的桃花?
“你到底是谁?”墨千羽警觉的倒退一步,避开方玉锦伸来的手。她不但知道父亲,还知道大哥、二哥和自己,她与父亲到底有着怎样的渊源?
“你的眼睛如此清丽,同她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是了,你是方玉卿的儿子,你是羽儿。”方玉锦双目放光,跨上一步,几乎贴到了墨千羽身上。经历了这些年的隐居生活,心,早已沉静如水。而往事是大块石块,猛的投入这潭静水中,一切都被搅乱。
由于极度的惊讶,墨千羽忘记了退后,眼看着方玉锦凑上来,更加仔细的端详自己。
“你说什么?方玉卿是谁?我…咳咳…我怎么会像她了?咳咳……”无数的疑问骤然涌起,墨千羽咳几声便强力压抑住,冰瞳直视方玉锦,期待着谜底尽快揭晓。
他竟然不知道她是谁!方玉锦微微一震,那定然是他隐瞒了他的身世,这个可怜的孩子,原来连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也不知。眼中划过一丝疼爱与怜悯,方玉锦轻轻摇头:“过去的又何须再提?他……你爹爹还好吗?”
“家父已于三年前离世。前辈到底是何人?与家父又是什么关系?那个方玉卿又是谁?”墨千羽一口气将全副疑问抛出,随即就是一连串的咳嗽。
方玉锦猝然呆住。那一年就已立誓永不相见,可,虽然天各一方心里却知道彼此都还活在这个世上。然而,生死陌路,又是何等的决绝无情。
方玉锦转身,神情呆滞的踩着枝叶木讷的走。
“前辈慢走……咳咳咳……”墨千羽闪身挡在方玉锦面前,手如疾风,捏住毫无防备的方玉锦的脉门,边咳边说:“回答了我的问题再走不迟……咳咳咳……”脉门在人的手腕之处,是习武之人的要害,只要墨千羽微微一用力,方玉锦轻则废去武功,重则毙命当场。
“有些事知道了非但无益,反而会徒增烦恼,你又何必偏要刨根问底?”仿佛一个困倦之极的人,方玉锦说几句话都像要用尽全身力气。
还想问,但急剧的咳嗽令墨千羽没有喘息的机会。
“若能静心修养,你或许还能再活几年。”方玉锦哀叹一声。哀叹,不仅因为墨千羽。叹着,不顾一切的将手腕从墨千羽的手指中向外拽。
墨千羽只得松手,因为如果再不松手,她这般强行挣扎,恐怕会受重伤。无怨无仇,他可不想随便伤人。况且与这个人还可能有些渊源。这个女人,真是不要命了。
方玉锦僵直的走入深山中,林中的风,隐隐有些凄冷的味道。
墨千羽反复回味着方玉锦的话,想从那些话中寻出些蛛丝马迹,想到后来,脑海中却只剩下方玉卿那个名字。记忆深处,仿佛存了这个名字的影迹,但,仔细去寻摸,却又回到一片空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