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摇滚都是来自内心，但是我们要让‘烽火台’这帮人渣来自头发。要让他们穿上最时髦的衣服，形象酷一点，就像当年的‘谁人’。”
“我第一次见到他们，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他们不是那种可以用思想打动听众的人。”
“在封面设计上要下些工夫，他们一定会受欢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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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崔健的专辑发行量超过了一百二十万之后，列侬认为，该让“烽火台”的专辑登场了。从列侬的喜恶角度上讲，他恨不得把这几个人扔进地狱，当年“披头士”那么受欢迎，也没有这样狂妄，他很好奇这些人的毛病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鲍勃，我要跟这几个人谈谈。”列侬还是希望能摆出合作的姿态，让乐队的人明白，公司还是很支持他们的，同时他也想知道他们需要什么样的帮助，直觉上，列侬认为“烽火台”的专辑会比崔健的更受欢迎。为了市场，他在某些方面可以作出忍让，但不是没有底线。
迪伦说：“我让他们来公司。”迪伦不想再把乐队约到酒吧或者高级餐厅，因为在专辑发行之前，他不希望列侬有任何不快，他不敢保证这些人不会干出让列侬愤怒的蠢事。
只有鲁方和陆卫东来和列侬见面。列侬开门见山：“公司马上发行你们的专辑，我们希望你们比之前任何一个歌手都受欢迎，公司在这方面是能做到的，但是需要你们配合。首先要给你们拍一些照片，你们现在穿的这些衣服太难看，我希望能时髦一些，希望你们成为中国年轻人的潮流榜样。”
“我们没钱。”鲁方冷冰冰地说。
“我看了合同，里面说半年后才会给我们钱，之前我们怎么办？”陆卫东问。
“你们没有收入？”
“没有，”陆卫东很忧郁地说，“我们为了音乐，放弃了一切。”
“但是你有钱去泡很多妞儿。”列侬有点生气，他不喜欢这样谈话。
“条件是你提出来的，让我们穿时髦的衣服，我们总不能去借钱。”鲁方说。
“公司会支出这笔费用，我们会派人去购置这批服装，你们把自己的身高和衣服尺码告诉助理，让他们去办理。”
“我喜欢哈雷·戴维森的皮夹克。”鲁方说。
“还有利维斯牛仔裤。”陆卫东补充道，“我想要两条。”
“你们尽可能列出一个能想到的清单，将来都会从版税中扣除。”列侬也冷冰冰地说。
“为什么？”陆卫东问。
“公司本身没有为你们提供服装的义务，如果你们想据为己有，只有自己掏腰包。和谐唱片公司不至于付不起这笔服装费用，但要由我们来决定你们该穿什么。”
两个人显得有些不耐烦，“今天你叫我们来就说这件事儿？”鲁方说，“如果没事我们就回去了，我还要创作。”
“你们不用在我面前装作很勤奋的样子，我也做过歌手，你们这一套对我不管用。”
“你还做过歌手？”陆卫东不屑地说。
“是的，音乐上不是很成功，但是坏毛病都学过，在这方面我可以做你们的老师。在我面前，你们把这些小把戏都收起来，我们的谈话会更愉快。”
列侬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说点轻松的，你们的音乐很棒，你们比很多中国人知道得更多，很难想像，在中国，很多人还在为摇滚乐到底是什么争论不休的时候，你们已经很完美地把摇滚演绎出来了，看来你们听过不少正宗的摇滚乐。”
“是的。”鲁方说，“我们都有些海外关系。”
列侬点点头，“这是你们的优势，将来的中国会更开放，在唱片店里可以买到任何一张西方摇滚乐唱片，到那个时候，你们的优势就没有了，这
样的结果什么时候出现，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十年之后。你们只有不断努力，才能保持住优势。”
“十年后的事儿，想那么多干吗。”陆卫东说。
“你们不希望自己有一个很好的未来吗？”
“我希望能挣很多钱，这样我才会有条件做更好的音乐，我需要一把更好的电吉他。”鲁方说。
“你们的音乐是用最好的电吉他创作出来的吗？”
“不是。”
“你的吉他弹得并不好，如果你把吉他弹好，成为一个像吉米·亨德里克斯式的吉他大师，会有很多厂家免费给你提供各种风格的吉他。现在你要回去练习了，我不希望下次录音看到你好像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
本来，列侬希望能跟乐队好好商量一下工作计划，同时也希望能多了解一下他们的状况，但这种对话气氛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他也没情绪再跟他们继续下去，草草地结束了这次谈话。根据过往的经验，他知道，像这样的乐队，第一张专辑一定会很成功，第二张一定会烂得不行。这时，迪伦推门进来，列侬抬头便问：“鲍勃，我们跟‘烽火台’签了几张专辑？”
“四张。怎么了约翰？”
“上帝，这可能是我干过的最愚蠢的事情。”
“不，约翰，以前你干过。”
“什么时候？”
“1969年的夏天。”
“鲍勃，我喜欢你的幽默，但是现在我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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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台”的新专辑发行了，开始，销量增长得比较缓慢，两周过后，列侬从发行商那里得到的数字是二十万，一个月后，销量是三十万。从销售数字上看，列侬知道，这支乐队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受欢迎。不过列侬并不担心，他马上要组织第二次巡回演出，通过演出完全可以让他们走红。
演出主要集中在十座城市，这十座城市都是以往公司卡带销售最多的地区。按照列侬的构想，这次巡回演出结束，到年底，他就可以开始更大的计划。经营唱片公司，在他看来已经不过瘾了，甚至市场上连一个像样的竞争对手都没有。现在公司已经有足够的资金去经营更赢利的项目。他可以把唱片制作经营这块交给迪伦负责。迪伦会比他做得更像一家唱片公司，两年的合作，列侬发现，迪伦正在逐步建立一种音乐文化，他对无形的音乐市场更敏感，看到的不仅仅是市场销售这些单调的数字，他喜欢把一种音乐生活方式传达给那些听众。列侬没有这个兴趣，他更喜欢看那些数字，直截了当，每次都能让他兴奋。至于卖出去的是什么，人们听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或者说整个中国大众文化到底会形成什么样的氛围，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从列侬正式接手这家公司，一种野心就在他心里慢慢膨胀，他喜欢侯德健那样的经营思路，也喜欢中国这样的没有规则又看不出趋势的市场氛围，这样可以乱中取胜，他喜欢扮演取胜的角色。制作唱片，对列侬来说，不过是一个积累资金的过程，下一步必须是大买卖。
他把这个想法汇报给侯德健，侯德健很支持他，“约翰，北京是搞文化的地方，不是做买卖的地方。你应该到南方看看，沿海有四个开放的经济
特区，机会很多。如果需要资金支持，告诉我。”
有了侯德健的支持，列侬的信心就更强了，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迪伦，迪伦感到有些吃惊，他不知道列侬这样下去是否会影响到唱片公司的经营。从来都是两个人绑在一起才会有所成就，现在列侬想去单干，把唱片公司甩给迪伦，迪伦的权力大了，但在经营上，他不如列侬。
“约翰，你为什么非要去做你不擅长的事情呢？”
“我需要挣很多钱，在中国挣钱太容易了，我们干吗不去做。”
“你又不是没见过钱。”
“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我不希望你放弃唱片公司。”
“你对公司的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希望有一天，我见到的每一个中国年轻人，在和他们聊起音乐的时候，他们会为我们和谐公司而感到激动，因为我们确实给他们营造了一个精神世界，让他们感受到一种文化，在每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都感受到我们的音乐带给他们的美好。我希望能把中国最好的音乐家都签过来，以后我们还可以分成各种各样的品牌，来塑造不同风格的音乐，就像当年的大西洋、米高梅、摩城……如果有一天我能看到这样的结果，也就心满意足了。”
“哦，十多年前我就这么想过，对吗？你怎么会跟我当年一样？我们可以随便去描绘一个不存在的帝国，然后去实现它，你描绘的越美好，实现的就越糟糕。”
这时助理走过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约翰，你的电话。”
打电话的是一个美国人。“我是《纽约时报》驻中国的记者，我叫乔恩·帕雷尔斯。”
“你想采访我们？”列侬问。
“哦，不，我是受人之托，想跟你们谈谈，因为他们在美国，没有办法过来。”
“没问题。”
“我们约个时间？”
“随时恭候。”
列侬撂下电话，兴冲冲地走出来，“鲍勃，美国人跟我们联系了。”
“美国人？”
“是的。”
“他们想干什么？”迪伦有些紧张。
列侬见迪伦有些不自然，便说：“没什么，他们打听是不是有个叫鲍勃·迪伦的歌手在这里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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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乔恩·帕雷尔斯来到了和谐唱片公司。他见到列侬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这是到了利物浦吗？列侬先生。”
列侬笑了，“也许你还以为这里是哥伦比亚唱片公司。”
“看来是一家国际唱片公司。”帕雷尔斯四处张望着。
“我们正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但是，约翰·列侬先生，我不得不把一个坏消息带给你，这可能会影响到你们的国际形象。”帕雷尔斯说完，从包里掏出很多唱片放到列侬面前。列侬拿起唱片看着，“这些是现在美国最流行的乐队？”
“是的，非常流行。”
“唔，我很久没有听摇滚乐了，这些乐队我还头一次听说。”
“不，你都听过。”
“听过？”
“是的，不过是你们公司一支叫‘烽火台’的乐队演唱的。”
列侬一愣，“你的意思是？”
“好吧，列侬先生，如果你现在有时间，我可以给你讲讲这个故事。两年前，我被报社派到中国，我是一个摇滚乐迷，在中国我听不到摇滚乐，每次回国我都会买很多唱片，这样不至于让我在中国工作之外感到太寂寞。两个月前我买到了‘烽火台’乐队的专辑，我很好奇中国人唱摇滚乐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我听完之后感到很吃惊，因为他们的歌曲跟我听过的这些唱片里面的歌曲一模一样。这些歌曲分别出自‘齐柏林飞船’的第一首歌，‘老鹰’的第四首歌、‘波士顿’的第一首歌、‘深紫’的第六首歌、‘斯蒂
利·丹’的第二首歌和鲍勃·马利的第三首歌。我在唱片里都作了标注。”
“怎么会这样？”列侬睁大了眼睛。
“这也是我要问你的问题。我把这件事跟这些唱片所属的公司反映过，他们委托我希望能搞清楚此事。”
“难怪这样。”列侬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几个字，“对不起，乔恩，我感到很震惊，我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的公司。”
“难道这些音乐你没有听过？”
“从来没有，我从1969年之后就再没有听过摇滚乐，这些乐队我根本没听说过。”列侬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把“烽火台”这些人渣撕成碎片，但是他在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会如何处置这件事？他们很关心结果。”
列侬心里很清楚，如果他说“你可以让那些唱片公司起诉我，我无所谓”，想必那些唱片公司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在中国，没有版权法来保护境外版权。但他不想这样说，首先他不知情，如果他知道，可能会同意乐队这样去做。其次他从心里比较讨厌“烽火台”，当他知道实情后，他感到自己被愚弄和欺骗了。想到这里，他对帕雷尔斯说：“我会收回市场上所有的磁带，根据美国版权法，我们会作出适当的赔偿。具体赔偿金额我们会仔细算一下。要知道，中国没有版权法，我们没有参照标准。”
“可以参照美国的标准。”
“不，我们是一家在中国境内的公司，我们只能按照中国的法律来处理，请你转告他们，法律上中国并不保护美国人的版权，我们可以随便使用而不用支付任何费用。但我不喜欢那样，我们是一家守规矩的公司。”列侬现在终于抓到一个可以修理那些人渣的机会了，他对帕雷尔斯说的话才这样坚定。说完，他站起身，很客气地对帕雷尔斯说：“我会尽快处理，一周之后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送走帕雷尔斯，列侬突然像一头失控的狮子，在办公室里咆哮，所有人都被吓住了。他冲着身旁的助理大叫：“去，赶紧把‘烽火台’那几个人渣给我叫来，越快越好！”
迪伦把列侬拉进了办公室，关上门。“约翰，怎么了？那个记者跟你说了什么？”
列侬气得脸色铁青，抬起发抖的手指着桌子上的一摞唱片说：“他们的歌全都是从这些唱片里抄的。”
迪伦拿起这些唱片，挨个看着，“你确信吗？”
“你自己去听，上面都有标注。”
迪伦拿起其中的两张唱片，放进音响里，当音乐响起，迪伦不停地在摇头，“旋律一样。”迪伦又换了一张唱片，结果还是一模一样。
“约翰，整个70年代一直到现在，我们对那边的摇滚乐一无所知。”
“这帮骗子，必须跟他们解约。”
“你冷静点，应该有更好的办法。”
“没有。难道你喜欢不诚实的人？没有第二种选择。”
“我也不喜欢，这确实太出乎我的意料。这回我知道为什么他们在录音的时候有几首歌表现得那么差，那的确是他们自己创作的。”
“原来他们的海外关系就是用来干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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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列侬办公室，“烽火台”的五位成员陆续到来。列侬强压住心里的愤怒，他看着这几个人若无其事的样子，更想歇斯底里发作出来。
“你们都来了，今天要跟你们全体成员谈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列侬尽量让自己以一种外交辞令的口吻开场。
“是给我们结版税吗？”鲁方问。
“没错，我已经让财务把所有版税都算好了。你们的专辑一共卖掉三十六万盘，按照合同，每张提取版税一毛钱，你们应该获得版税三万 六千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