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城知府衙门。
子兮向衙役出示了玉佩,便有人引着他们去了衙内。
漂亮公子不远不近的跟在少年身边,他打量着少年纤瘦的背脊。有些宽大的罩衣松垮的穿在他身上,许是罩衣不够合身,因此露出了优美白皙的后颈。发髻有些随意的用银簪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肆意的垂在耳边,风吹过时随风扬起。而那碎发似乎拂过了他的心,他竟有些想伸手替他梳理,忽而发现自己的想法,他微微一愣,堪堪止住了冲动的念头。
走在前面的少年犹未知,此时他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忧虑。
这时一玄衣乌帽右侧佩刀的人迎面走了过来,他身材魁梧结实,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他向二人给拱手行了礼:“在下楚凉,是越城的捕头。此次魏大人的案子是由在下负责的,刚刚听手下说二位公子发现了些线索,那就里面请吧。”
越城知府衙门的厅堂虽不大,却透着不容侵犯的庄严,二人被领到后院的一处厢房坐下,便有衙役奉上了茶。
“楚捕头,听闻遇刺当晚是你先派人检查了案发现场,不知可有什么发现?”
“屋内很整洁,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不过子兮公子这么一问,在下却想起门阀上曾有些划痕,在下在地上曾捡到一小段线。”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巾包裹着某物递给子兮。
子兮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拇指长短不知是何材质的线。
“这线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子兮瞧着线微微出神。
“是琴弦。”身旁那人啜了口茶,优雅的放下杯盏。
“魏大人房间那把七弦琴的一弦,颜色比其他琴弦要浅的多,应该是新换上不久。从这条线的粗细程度和颜色来看,很可能就是曾经那条断了的一弦。”
楚凉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位公子言之有理,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楚兄叫我子仲就好。”
“幸会幸会,子兮公子,这位莫非是你的兄长?”
“呵呵呵,不是不是。只是恰巧名字有些相像罢了。”子兮笑着看了看身侧的漂亮公子,此刻他也正一本正经的瞧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少年莫名的有些心虚,他避开他的目光,笑的有些恭维:“不过能得子仲兄这样貌美又聪慧的兄长,那也是一种莫大的福气。哈哈哈,福气。”
身旁的人轻哼了一声,未置可否。
楚凉哈哈的笑着,“二位公子都是足智多谋心思缜密的人。在下十分佩服。“他招手,遣了衙役拿了那截断了的琴弦去魏府比对。
三人又讨论了各自发现的细节,最后大致梳理出了那日可能发生的事情。
魏大人当晚在书房要秘会一个人,所以他谎称自己要批阅公文,不让夫人和下人来打扰。来人为了隐人耳目,在戌时前翻墙进了魏府。二人的关系应该是相熟的,因为桌上两侧摆放了两盏茶具。二人可能因一些事情吵了起来,所以管家曾路过时听到了争吵声,而后走进院子时却什么都没有。很可能魏大人就是在此时被那人刺了一刀。
那人走时换掉了七弦琴的琴弦,将断掉的琴弦一端拴在门阀上固定,自己从屋外拉动它造成门阀从屋内下锁的假象,使案发现场形成了密室。
接着他想从原路返回,可能是听到院子里有人走动,所以,他选择从房顶走。这个人功夫应该不错,一是他刺进魏大人胸口的那一刀力道十足而且十分准确的插到一个普通的人要害位置。第二,能无声无息的进出院子,而且轻松上房顶而不引起其他人的察觉,他的轻功一定不错。要不是房顶的瓦片上有青苔让他差点儿滑倒,踢下来几片,可能也不会发现他遗漏下来的痕迹。
那么凶手就锁定在一个跟魏大人相熟,懂音律会弹七弦琴,而且武功底子较好的人。
这时,刚刚派遣去魏府比对琴弦的衙役回来了。
“启禀大人,琴弦对上了,确实是那把七弦琴的一弦。”
“太好了,看来我们刚才的推理方向是正确的。”楚凉连连击掌,难掩兴奋。
“但是大人,”衙役又补充道:“魏府管家说,琴弦并非那日才断的,而是案发前两天音韶乐坊的琴师在魏大人的家宴上不小心弹断的。”
“什么!”楚凉一掌拍在案上,“音韶乐坊?”他眯起了眼,眼神像极了野兽嗅到了猎物,随时准备伏击。
越城市集。
子兮和子仲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
楚凉得到线索,带了人就查封了那音韶乐坊。乐坊老板和那日去府里的乐师都被带回府衙拷问了一遍。最后,也就只得出了个琴弦断了再无下文。之前三人找到了的那些蛛丝马迹,此时又重新变的毫无头绪。
此刻,子兮正低着头,脚下踢着石头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漂亮公子瞧在眼里,嘴角挑了挑,二人路过茶楼时,他伸手拦住少年,提起他的衣领走进去,拽着他坐在二楼的窗边。
“有心事?”他漂亮的眼睛打量着对面的少年。
少年不理他,眼睛看着窗外。
子仲挑挑眉,“认识这么久,我还没问过子兮你是哪里人,姓什么?”
少年将目光扫了他一眼,又继续看着窗外:“我在山野长大,姓什么有那么重要吗?”
“哦?山野?”漂亮公子眼眸转了转,“我们一路查案,你的那块玉牌可并非什么山野之物。”他顿了顿,“子兮,我是认真的想交你这个朋友。”他直直的看向少年,眼神真挚,满脸的真诚。
子兮收回目光,看向对面那人。此刻,他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少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现在确实不方便告诉你。你只要知道子兮确实是我的名字,我没有骗你。”
漂亮公子眼眸一暗,他轻笑了一声,“众人皆叫你子兮公子,我自是晓得你名字无假。只是不知道此子兮是否是我知道的彼子兮。”
少年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皱起了眉,“这茶味道太淡。”似是没听到对面的质疑。
子仲也不怒,自言自语继续说道:“听闻昭国国师座下有一入室小弟子,名唤子兮。此人为人耿直性格孤僻,但却聪慧无比,极擅推理,且能观人于微知晓事情走向。据说他还通医理,擅音律。不知子兮是否认识此人。还是说,子兮你就是这位小公子。”
少年拿杯子的手一滞,忽而轻轻笑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昨日的子兮已非今日,今日的子兮又非他日。众生每日都有新的样貌,是谁也就不重要了。”他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无比认真的看向子仲:“就像我从不在意子仲兄你为何打扮成郎中混入魏府一样。”
漂亮公子眼眸见深,良久,他忽然笑出了声,轻拍双掌笑道:“这诗这么用到也算是恰到好处。”说罢,一口饮尽茶水,拂袖起身。走到楼梯时,他侧身望向那纤瘦的背影轻声说道:“人太聪明或许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情。”似乎说给那个少年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叹了口气,笑着冲那少年说道:“音韶乐坊一定有些问题,你若想通了,随时来找我。”说罢,拂袖离去。
少年此时还保持着一样的姿势望着窗外。漂亮公子的话他听的很清楚,他眼眉挑了挑,似乎不慎在意,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神色。音韶乐坊吗?他唇角微微扬起,眼睛看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