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上的几个砂锅冒着呼呼的热气,整个灶房烟雾缭绕,小厮拿着扇子呼呼的扇着不远院子里,子仲单手枕在脑后,靠在竹制躺椅上,一手拿着本书看的认真。子兮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美男悠哉的日下读书之景。他清了清嗓子,向那漂亮公子走过去,从胸口掏出一方紫色丝帕,施礼道:“子仲兄,谢谢那日你的帕子,已经清洗干净了。多谢。”
子仲放下手里的书,打量着来者,只见对面的少年今日一袭水绿色儒服,这衣服颜色衬得他面色如玉,看起来似乎比那日又清瘦了些。少年手里的帕子正是那日拔刀时他递给他的。
那日说起来还是凶险了些,拔出时鲜血飞起很高,溅了子兮一脸,但他顾不得收拾,任由那血迷了眼,仍旧将止血药紧紧压住伤口,半点儿不曾松懈。直至伤口出血基本止住,才唤了人给魏知府灌下药,包扎好伤口,才想起自己脸上手上身上全是血渍,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子仲也没比他好多少,他浸了随身的帕子正准备擦拭,忽然瞧见那少年用非常嫌弃的眼神瞧着他自己的双手,一副不知从何下手的样子。子仲轻轻一笑,觉得这小少年真实的可爱,犹豫了下还是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他,“擦擦吧。”
小少年一愣,眉眼间浮上些不好意思的笑意:“谢谢子仲兄。”他接过帕子胡乱的擦了擦脸和颈部,又擦了擦手,瞧着手里的帕子已经污秽,更是不好意思:“这......实在不好意思,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子仲摆了摆手:“一方帕子而已,无需介意。”
他看了看小少年,又凑近些低声说道:“兄台锁骨上也有些,还是快些回去清洗换身衣服为好。“说完露出狡黠一笑。
子兮一惊,仔细一看发现不知何时纤细的锁骨露了出来,他迅速拉紧了领口。子仲不慌不忙唤来小厮拿了药箱,走时又看了眼那脸颊绯红的小少年,轻轻笑出了声,没再说什么,轻快的走出了院子。
那日后,子仲几次被请去魏府复诊,却再没遇到那脸红的少年,他似乎也并未在意,只是偶尔想起那少年那日一丝不苟仔细包扎伤口的样子,他眉眼间的样子有那么些莫名其妙的难忘。
不过今日,这少年寻来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他看着少年,眼里俱是笑意:“我和你也算是共事一回,不必如此客气。坐下聊。”他倒了杯茶放在旁边的桌上,“这是知府夫人送的竹叶青,味道还不错,你也品品。”
子兮客套的谢过,将帕子折叠好,恭敬的放在桌上,端起茶杯正准备品茶,却被茶杯的色泽吸引了。这茶杯釉色纯白毫无杂质,竟看不出是什么材料所制。他品了品那茶,入口竟然还有极淡的甜味混合着茶的清香,确实是好茶。
“这茶的确不错“,子兮又品了一口,“但今日前来,我确是还有一事想向兄台讨教。”
“哦?但说无妨。”
子兮将一小药包拆开,只见里面有些淡黄色的颗粒。
“那日我给魏大人检查伤口,无意间嗅到了些香气,那味道极淡,再嗅却没了味道。当时我想,可能是兄台开的止血药里有特别的方子,遂也未曾在意。”
子兮又拿出一方丝绢,只见那丝绢里包着的是一株还带着根茎的深红色叶状植物,叶子上还有未干的露水,显然是刚摘下不久。
子仲看了看桌上的两样东西,眼睛微微眯着,嘴角挑起了个意味不明的笑:“这是何意?”
“魏大人现下身体恢复的还不错,这都是子仲兄的功劳。只是,不知兄台这几日是否发现魏大人的伤口愈合有异样。”
子仲撩起袍子站起,“你且稍等。”说罢,挥手叫小厮去拿东西。
不久,小厮捧着一个方形紫檀盒子过来,子仲将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这几日开给魏大人的药方递给子兮。
他淡淡说道:“魏大人伤口虽已开始结痂,但伤口总是渗出黄白色的粘液,一开始伤口周边只是起了些红疹,而这几日这些红疹上居然长满了水泡。”
子兮翻看了药方片刻点了点头,他指了指那淡黄色颗粒:“兄台勿怪,魏府的管家今日前来拜谢,无意中听管家说起魏大人的伤,我甚是好奇,便请管家拿了些魏大人这几日的药渣给我,结果在残渣里发现了这个。兄台可知这是何物?”
子仲摇了摇头。
“这物是这红叶石楠根茎的结晶,红叶石楠入药本是无色无味,可缓解伤口的发炎。而它的根茎却是有不同功效,据说昭国多密林沼泽,昭人善用这红叶石楠的根茎捣碎涂在罩衣上防虫蛇。可有一点,这根茎却是不能服用的。服之不仅会影响伤口的愈合,还会导致发炎溃烂。”子兮将药包递给他。
“恰巧,它的根茎小火熬制结晶后会有淡淡异香。”子仲嗅了嗅那淡黄色的颗粒,若有所思的说道。
少年点了点头,“不瞒兄台,在下刚刚看了兄台的药方,果然用了这红叶石楠入药。有那么一刻在下确实怀疑过兄台就是那下药之人。可刚刚看兄台对在下描述的那根茎药理的反应,倒是不像早就知道此事。现在却是相信此事与你无关。”
子仲放下手里的东西,眼睛盯着那少年看,良久冷哼了一声悠悠的道:“你倒是信得过我。”
少年撇了撇嘴,有些讨好的给子仲添了添茶:“兄台莫恼,我只是向你确定一二,没有兴师问罪之意。”他将茶杯双手恭敬的端着,目光也不躲闪,直直看着对面那双深深的眸子,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睛似乎深不见底,他此刻看不透,却莫名的想看清楚。
子仲此刻心思竟是有些复杂,他看着那少年简单真诚的脸,莫名的有些怒意,他想不出自己因何生气,却又觉得少年真实的让人不忍责怪。他收回目光,单手接过少年手里的茶,手指无意触碰到对方的指尖,绵软微凉,有丝丝潮意。他不自觉的挑了挑眉,忽而想起那日他贴近少年看到的圆润的小耳垂,嘴角笑意见深:“你这算是赔罪?”
水绿色的少年笑了笑,拱手作揖:“赔罪赔罪,当然赔罪。兄台接过了小生的茶,多半也是原谅了在下。”
子仲轻轻啜着茶:“既然是赔罪,一杯茶了事?”他漂亮的眼睛此刻神采飞扬:“既然有人栽赃到了小爷身上,我倒是要瞧瞧是谁这么不要命。子兮,既然事情是你发现的端倪,那你就跟我一起查下去,就当赔罪吧。”说罢,他放下茶杯,手轻轻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眼睛不容反驳的看向子兮。
“额......甚好......甚好!”少年小脸一红,讪讪的笑着,下意识拿起手边的白釉茶杯急饮了两口,不免呛到了水,咳嗽起来。
漂亮公子呵呵的笑出了声,伸手轻轻拍着少年的背:“以后不必一口一个兄台,叫我子仲吧。”他手下少年的背脊一僵,小脸儿呛的通红,却是比之前气色好看了许多,他边咳边点头,嗓子眼儿里挤出了个好。
不远处的假山后,两个一身玄衣手握长剑的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院子里,其中一人左眉上还有一条清晰的疤。他面色凝重,低声跟身旁的人说道:“公子这是要插手?”身旁的人戴着大大的围帽,看不清他的脸,他轻笑着说:“公子做事情向来捉摸不透,你我只需要听命就好。那人对公子没有敌意,走吧,去外面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