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连绵的山脚下,几只早起觅食的野鹿带着幼崽悠哉悠哉的在河边散着步,成年的鹿时而亲昵的用嘴磨蹭着幼崽刚刚拱出的角,眼神满满宠爱。忽而,它立起耳朵迅速警觉的看向不远处的树丛,窸窸窣窣的声音,有物踩在枯枝和杂草上,成年鹿把小鹿护在身后,全身肌肉紧绷,眼睛紧紧瞪着那物的方向。
“这破地方真的是又远又难走!”只见一个少年费力的拨开眼前足有一人高的杂树丛钻出头来,骂骂咧咧的甩了甩手里脏兮兮的头巾,喘着粗气。他随便一抬头正好与对面的大鹿四目相对,少年嗷的一声跳起,转身想跑哪只腿一软脸朝下趴在地上。他心一急捶着地大喊着:神鹿祖宗您老人家莫再追了!莫再追了!小爷真的跑不动了!
野鹿看了眼趴在那儿抖成筛子的少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傲娇的缓缓朝少年走了过去,用漂亮的角在地上顶起一物,优美的一甩头,轻蔑的看着他。瑟瑟发抖的少年顿时感觉有一物罩在了头上,下意识伸手一抓,原来是刚才一激动脱手掉落的脏头巾,他连滚带爬的起来,朝着那野鹿拜了拜,十分恭敬的行礼“呵呵呵,这劳什子东西还劳您帮小的拾起来,多谢神鹿大人,小生还有事情先行告辞了,改日定带着鲜美的草再来拜会。”
随即他又觉得这话不对,又拱手作揖“神鹿大人贵鹿事忙,小的不好总打扰您清修,不必再会,不必再会的好。”
少年拉紧身上的包袱,揉着摔疼的小臂,眼睛偷瞄着野鹿,小步向后慢慢挪着,见野鹿只是瞪着自己并没有向上次一样顶过来,长吁了一口气。
是了,这些鹿跟他是老相识。尤其是那只小的,他入山时碰巧看它抻着脖子在扯树上的叶子,那模样甚是可爱,心想着那叶子也不怎么好吃,就顺手翻出了吃剩下的烤饼和红薯。那小崽也不怕生,蹭了过来,少年便随手都喂了它一些。谁知那只大的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火急火燎的冲过来追着他跑了半座山。有道是冤家路窄,这几只鹿和他上辈子也不知是什么孽缘,好不容易下了山气还没喘匀,又让他遇到了。
鹿没有再跟过来,只是远远的盯着他。等它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只是一个个小点时,少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的运气也算不错,遇到几只鹿已经算是佛祖保佑,听音韶乐坊的羽娘子说,她堂哥的小姑子的二叔的表妹的堂弟有一回在山里就遇到了熊瞎子,还让熊瞎子咬下半个胳膊,还好跑得快捡回半条命。
想到这少年打了个寒颤,看着已经不远的城墙,加快了脚步。
城门排查十分严密,少年从胸口掏出一块儿质地温软的玉佩,哈了口气仔细擦拭,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盘查的官兵。那官兵接过东西,仔细看了后又从上至下,从左至右的打量了少年,少年被瞧的不好意思,讪讪的笑了笑:“官爷,在下的这证件可否?“
那官兵面上没什么情绪,将东西还给少年,低声说道:“东西是真的,而你“他定了定,凑近盯紧少年:“最好也是真的。“
越城是祁国最南边的小城,西邻昭国,东邻荆国,南面和郕国的邵城只隔了一条湘江。地理上看来,确实是好几国的邻居。也是由于这地理位置,在它是祁国的城池之前,越城属于哪个国家还真的是一笔糊涂账。祁国君王世代都有个会经商的头脑,各国说起越城,闻名遐迩的便是那丝质光滑如水,月光下还闪着隐隐的光芒绸缎,世人称之为越锦,据说一匹越锦价值数金。几国关系交好时,各国的商人无不是翻山越岭跑来拿货,最近的郕国商人也是天天的乘大舟渡江到祁国采买。哪知如今这光景,却是层层设防,一只蚂蚁想进来怕是都要被抓起来查一查是不是他国的奸细。
眼下正直六国混战之时,说起来这事情也确实怪不得越城的守将。起因嘛是那昭国的君王微服出行时看上了一位貌美女子,强娶入宫不久,荆国的太子就亲自率人潜入了昭王宫把人劫走了。说起来这昭王的眼神也真是不错,强娶的竟是那太子未过门的在昭国游学的太子妃。昭王生气了,刚刚得到的美人温存几天就被人掳走了,还是从戒备森严的王宫掳走的,这事情太打脸了。荆国也发怒了,未来的一国之后太子心尖尖上的人被人玷污了清白,据说还怀了子嗣,绿油油的帽子戴的六国皆知,这个说法必须讨回来。因而,昭王要讨回媳妇和骨肉,荆国不给,昭王一气之下要去抢回来,亲派几万强兵到了越城附近驻扎了。荆国要一雪前耻,誓死也要砍了昭王的头,于是也派重兵,一溜烟的到了越城另一边驻扎了。荆国的邻国庆国听说好兄弟遭此大辱,便仗义的也派了兵来帮忙。眼见着对面的兵力越来越多,昭王急了,立刻向其合纵国锡国求助,合纵兵来得神速,几天便到了军营。四国面对面开战,占用的却是祁国的地盘,哪怕只是越城附近的几片荒山荒地。越城守军有生之年哪见过这阵仗,快马加鞭的插了十几根鸡毛送回王都。祁国君王也不是吃素的,遂派了几万大军守城。江对面的郕国君主是个老谋深算的主,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也派了几万禁军隔江扎营。就这样六国莫名其妙的都卷入了这场一触即发的战争。
少年惊觉有凉凉的东西触到了脖颈处,原来是自己忽然神游,那人见自己愣神以为他身份有异,拿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少年立刻毕恭毕敬的向那人行礼作揖,“大人说笑了,小生弱不禁风的,我们家大人也是看我头脑有几分小聪明才派遣我前来。”边说边从领口处掏出一枚金镶玉的戒指恭恭敬敬递给他。
官兵接过,仔细一看戒指内侧刻着工工整整不大不小的二字:子兮。他一见此物顿时一惊,立刻收刀单膝跪下向少年行礼:“大人勿怪,小的职责所在。小的立刻找人带您去驿馆。”他向不远处的卫兵招了招手立刻有人小跑着过来。
少年将物件重新放回怀中,又掸了掸袖子,伸手扶起跪着的那人,和善的笑道:“好说好说。”
少年刚走,旁边守城的其他士兵便凑了过来,看着那官兵脸色忽明忽暗,怯生问道:“刚刚那是何人?”
官兵深吸了口气,调整了呼吸,声音中还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稳:“你们可知那枚戒指是何人的?”身旁的人俱是整齐的摇着头。
他叹了口气,说道:“不知甚好,记清刚刚那人的脸,以后在城中遇到一定恭敬些。”说罢,又看了看还未走远的那少年背影,下意识的也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整理起自己的衣冠。其他人再一次不知发生了何事,也随着整理起自己,旁人瞧着更是多脸俱是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