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控鹤卫拱北司指挥使的令下,定北城如今无手令者许进不许出,并且戌时起宵禁,原本作为战场后方的定北算不得紧张,多的是逐利而来的商贾,如今定北一戒严,只能滞留在城中,顿时苦不堪言。
原本定北城主死后,代城主一职的定北城尉还满心欢喜,不曾想他这个代城主还未耍一把威风,连夜赶来的拱北司指挥使就将一应城主权力揽下,定北城尉这个代城主甚至要亲自带着捕快在城中缉查凶手,城中卫兵也尽归指挥使指派,协同一众控鹤卫满城搜查。
原本城中负责搜查的多数是定北城中捕快,通虞商会偌大的招牌字号自然是不会被过于为难,上门盘查的捕快多是认得萧自诚这个通虞商会执事掌柜的,萧自诚照个面,互相客套几句,再奉上些许辛苦银两,自然便算作查过了,连商会后院都不曾进过。
但如今拱北司指挥使凌玉然却是被彻底激怒了,一日之间四名控鹤卫被当街杀死,拱北司指挥使暴怒之下选择最笨拙却最能见效的办法--瓮中捉鳖,定北城内只进不出,再亲自带人搜查一切可疑人等,则真凶落网不过是早晚的事。
东西二市商贾云集,多少大小商会行商坐商聚集于这二市,尤其西市更为繁华喧闹,其中自然鱼龙混杂三六九等混迹其中,是以凌玉然首先搜查的便是西市,下令城尉率一众捕快在城中各要道巡逻,又调令城卫军严严实实地卡住西市四面禁止任何人出市,然后亲自领着一众如狼似虎的控鹤卫入内一处处宅院搜查。
这一查,便查到通虞商会门上来,萧自诚虽然心下恼火这些一言不发便径直闯入商会内四下搜查的控鹤卫,却也明白平日便轻易不能招惹的控鹤卫此时更是不能得罪,只好陪笑着亲自给凌玉然奉茶,垂手站在一旁。
凌玉然冷着脸,低眉闭目,慢里斯条地啜饮着盏中上好的大红袍,根本不屑于看萧自诚,双耳时而微颤,显然周围任何风吹草动都在他留意中。
后院内明仁堂众人根本没料到凌玉然有此一着,西市四面被围堵,此时控鹤卫已搜上门,确实无法悄无声息地遁走。“既来之则安之。”欧阳余晖远远地看见含着一股子煞气的控鹤卫向后院走来,脸上又挂起了一贯的淡笑。
霍病虎则是更直接,缓缓睁开双眼道:“久闻控鹤卫指挥使杀人无算手中冤魂不少,说不得今日也要渡他一渡。”
三十来个控鹤卫涌入后院,当先一名宽衣控鹤冷冷道:“尔等姓名身份籍贯一一报上来,度牒路引何在?”说着见明仁堂一众刺客多是兜帽罩着遮去半边脸庞的,顿时警觉地喝道:“怎地一干人等鬼鬼祟祟!都给本百户把脸露出来!”
明仁堂众人全是蒙混进定北城的,哪里又有甚么度牒路引之类的身份凭识,欧阳余晖隐秘地晃动手指,于是众刺客伸手将兜帽拨下露出脸来,霍病虎默然地最后一个拨下兜帽,右手不由得伸手去摸来不及藏起来而搁在一旁墙角的熟铜棍。
欧阳余晖此时起身一拱手笑道:“各位军爷,小的一干人等不过是这通虞商会中商队的护卫,都是魏国人,不曾有度牒路引。”
那宽衣控鹤正想开口,却见霍病虎露出那一颗显眼之极的光脑袋,不由皱眉道:“怎地还有和尚?”也不理会欧阳余晖的话,直接大喝一声:“这群人形容可疑贼眉鼠眼,还有个不知哪儿来的和尚,嫌疑重大,速速拿下!”
三十来个控鹤卫同时大喝一声持刀上前,二话不说就要废掉明仁堂众人手脚再捆起来,明仁堂众人何曾见过如此暴虐蛮不讲理的官差,直接二话不说先砍人,看样子根本一直就是如此行事,欧阳元醴气恼地叱道:“本姑娘哪里贼眉鼠眼了!?”说着抬手就是十余根钢针打出,欧阳余晖早已一点脚往后飘来,这十余根钢针顿时呈一片寒光向那宽衣控鹤罩去。
那宽衣控鹤也是身手了得,迅捷无比地挥刀护住要害,只见刀光闪烁,叮叮当当地响了一阵,那十余枚钢针竟无一中的,只是那宽衣控鹤身边的控鹤卫却颇有几个遭了殃,被宽衣控鹤格开的钢针猝不及防地打在他们身上,顿时惨呼声起,并未被伤及要害穴位的三个控鹤卫却满脸泛青地倒在地上,口鼻中渐渐溢出紫黑色的血。
那宽衣控鹤看着明显是身中剧毒而亡的下属,不由暴怒,抬起头正要挥刀上前,却不提防一股恶风劈头盖来,让他感觉似有山岳崩塌压下来一般,劲风迷得他眼睛都睁不开,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举刀上格,只听金铁交鸣一声巨响,宽衣控鹤手中绣春刀应声断成两截,握刀的手无力地垂下晃荡着显然已是筋骨寸断,剧痛之下那宽衣控鹤不由眼前一黑汗如雨下。
霍病虎咦地一声,没料到这宽衣控鹤竟能接他一棍不死,也不管周围冲上来的控鹤卫,依样画葫芦地又是抬手一棍狠狠砸下,那宽衣控鹤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一棍将身子砸成破布娃娃,骨头茬子此处体内,煞是可怖。周围控鹤卫紧咬着牙举刀砍来,明仁堂一众刺客却早已迎了上去,这二十五人手中皆持广商君赐下的问心刀,顿时一片明晃晃的刀光闪起,叮铃哐啷地斗作一团。
此时前面商会中端坐的凌玉然早已发觉有变,一摔茶盏抬起就是一脚,正踹在萧自诚心窝,萧自诚顿时口喷血雾倒飞而出,凌玉然脚下施展开身法,转眼来到后院中,正好看见霍病虎一棍砸死属下宽衣控鹤,控鹤卫与明仁堂刺客斗作一团,当下也不出声,腾身而起踏着人头飘然向霍病虎飞来,同时脚下暗自发力,内力至处很是踩断了几个明仁堂刺客的颈椎。
霍病虎眼见得凌玉然踏人而来,手中熟铜长棍看准了就是斜斜捅出一记丹凤朝阳,棍梢去势隐隐便是凌玉然的心窝,眼见凌玉然便要自己撞到棍上,却见他陡然一个千斤坠,突兀地落地,正避过这一棍。
凌玉然起手便是一掌,将旁边正在与控鹤卫缠斗的一名刺客打飞出去,那被打飞的刺客被这一掌打在风池穴上,被掌力打得似乎脖子都拉长许多,显然是不活了。凌玉然缓缓向霍病虎走来,扫了一眼那熟铜八棱长棍,冷冷道:“青阳一役便是你这秃驴出尽了风头?”接着又道:“不过恃兵刃之所长,可有胆量与我一搏?”说着扫了一眼霍病虎身后欧阳余晖欧阳元醴等人,却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霍病虎心下一凛,颈间汗毛根根竖起,求不得曾对他说过,世间有一类武者,不练兵刃只苦修己身,大威德禅院中怨憎会法师便是这般,苦修数十载锤炼肉身,练得一具刀枪不入的金身法体,举手投足皆有莫大威力,拳脚便是此类武者最强悍的兵刃,显然,面前这头发微曲似有异族血统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控鹤卫指挥使便是此类武者。
“你可苦?”霍病虎淡然问道,手中熟铜棍往地上一杵,竟悄无声息不带一点烟火气地杵进地面数寸,欧阳余晖和凌玉然见状皆是心下一动,欧阳余晖眉眼中自是不加掩饰的喜意,凌玉然却是面色沉了几分,霍病虎这毫无声势地一杵,实际上却比原先那般惊天动地的更要难得,这分明是内力运使已渐入微的表现,仅差一丝契机便可跨入化境。
凌玉然摇头道:“我不苦,只要你们尽皆授首。”
霍病虎突然咧嘴一笑:“早听闻宋国控鹤卫四大指挥使身手了得几近化境,今日贫僧倒要领教。”说着一撩衣摆,脚下成虚步,左掌心朝内伸出斜向上挑,右掌心朝外塌于腰际,淡淡道:“请了。”
凌玉然阴阴一笑,道:“好个秃驴,有胆量。”说着步子一滑便欺近至三步之内,右脚抬膝便如锥子般戳向霍病虎喉间,霍病虎只觉一阵寒意自喉结皮肤处泛起,心中一凛,前脚滑前矮身下蹲正错过这毒辣的一记戳脚。凌玉然却反应极快,一脚戳空瞬间变戳为砸,一记重重的落踵向霍病虎天灵盖,霍病虎左手搭于右手腕,右手撑掌硬接了这记落踵,顿时只觉胸腹中气血一阵翻滚,却强忍着不适右掌变爪狠狠地扣住凌玉然脚踝,右手扯腿左手护裆,猛地发力起身,拧腰狠狠地一式贴山靠,正靠在凌玉然小腹间,巨力在一靠之间猛然爆发,直将凌玉然靠得斜斜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上,只听一声闷响,随即烟尘弥漫,墙上被撞塌一个窟窿,砖石落了一地。
凌玉然强自缓缓起身,却不由得自嘴角溢出血来,阴鸷的双眼越发狠戾地看向霍病虎,开口道:“好贼秃,本指挥使许久未受过如此羞辱,拜你所赐竟然受伤了,本指挥使必将百倍奉还。”说着缓慢却坚定地迈着步子向霍病虎走来。
霍病虎有苦自知,适才那一记贴山靠使出,只觉得彷如真靠在一座山上,肩背处被凌玉然护体真气反震之下如今仍在隐隐作痛,要赤手面对这力大体硕偏生身法不慢的指挥使,心下顿觉棘手。
凌玉然慢慢逼近,突然架势奇怪地双手举至颊边护住两腮,脚下步伐诡异地向霍病虎轻跳一小步,右脚蹬地发力,右拳猛地挥出击向霍病虎面门,欧阳余晖眼前一亮,不由低声自言自语道:“上步直拳?”
霍病虎从未见过这等怪异招式,心下大奇间却也右手猛地出掌托向来拳,脚下隐秘地蹬出,正蹬在凌玉然重心所在左膝处,便待蹬得凌玉然脚下一空即震脚坐马顶左肘,只是这一蹬之下却毫不起作用,凌玉然那比霍病虎大腿还粗上半分的小腿直震得霍病虎脚底生疼一个失神,随即便是左拳摆击而至,霍病虎仓促间只来得及举起左手格挡,却硬生生被这势大力沉的一拳打得头一偏,口中溢出血来,凌玉然收回的右拳跟着又是自下而上,醋钵大的拳头正勾击在霍病虎下巴上,几乎便要把他下巴打碎,直把他打得双脚离地飞起,往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