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爱情,谁没有过美丽的幻想呢?
大柱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一个过早离开人世的女孩儿。
大柱的家庭并不宽松,初中时候父亲就下岗在家,消沉了不短的时间后在小区门口摆了个修鞋摊补贴家用,母亲的单位效益也不见得好,一个月只能拿到四五百块钱。大柱之下还有个妹妹,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就像刷锅水,几乎看不到一星半点油花。
大柱家距离学校有八公里地,父亲下岗后,就再拿不出钱来修理那辆自行车,大柱每天上下学都是靠双腿奔跑来完成。
每个周日晚上母亲都会在他枕头下放五块钱,这是他一个礼拜的早餐费用。母亲知道孩子正在发育,营养不能落下,但作为一家四口人的顶梁柱,她能做到的仅有这点,为此这个善良的母亲不知流了多少泪水。
这每周的五块钱是大柱唯一的零花钱。如你所知,正在发育的孩子谁没有虚荣心呢?如果手头没有一点儿余钱在全班同学吃雪糕的时候买一根便宜的冰棍,那么这个男孩如何能够长久保持着一颗不至于绝望的心灵呢?
大柱知道母亲的难处,从来没有伸手向母亲要过零花钱,为了避免学校里极为尴尬的情形,他每天提前半小时起床蹑手蹑脚地把昨夜的剩饭用开水泡一泡,洒上盐巴味精,津津有味地吃上一碗,然后消灭掉一切痕迹飞奔去学校。
母亲当然能够察觉到儿子的举动,每当儿子在厨房里悄悄秘秘的吃开水泡饭时,母亲的眼泪就湿透了枕头。
从此,母亲每天做晚饭时都会多做一点菜以留下剩菜给儿子第二天的早餐下饭,但大柱从来不敢贪吃那点儿剩菜,他怕母亲知道自己的行为又暗自伤心,有时候他实在经受不住剩菜的诱惑,把筷子伸进盘子里蘸一丝剩菜的味道再放进嘴巴吮吸许久。
母亲知道儿子的自尊心,从来不点破,但她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盘子里的剩菜,但她推断出儿子的举动时伤心至极却无能为力,只能一遍一遍责怪自己无能,祈求上苍别再折磨自己的孩子。
后来母亲间或买些糕点回来,推说学校里的早餐可能吃不饱,让大柱兄妹早上再带点儿糕点去学校。大柱从来不动这些糕点,他把留给妹妹,妹妹年纪虽小但很懂事,她要留给爸爸和妈妈。
看到两个懂事的孩子,母亲又泪流如注。即便是感动的泪水,在这样的境况下也是伤人的呀!
大柱在学校的成绩从来没有给父母丢脸,从父亲下岗起他的学习成绩就一直保持全校第一。高考时他以超一流的成绩报考了弱二流的四川大学,一是离家近,二是学费低。
何蕊蕊是初中时候他的前桌,老师在课堂上讲解的内容大柱早已掌握,他在学习的空隙就会盯着黑板发呆,天马行空的幻想着飘忽的未来,想着想着他的目光就像蒲公英一般落在何蕊蕊散落于他书桌的头发上。
他觉得这头发很美。
也许是第一次毫无顾忌地审视女生部位(如果头发算部位的话)的原因,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生怕被何蕊蕊发现他的无耻行径,眼睛却舍不得离开半步。
久而久之,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心烦意乱的时候只要静静地看一看何蕊蕊的头发就会心平气和,对于他这样一个学习狂人,这无疑是个放松的好办法。
很久以后,他把这个依恋定义为爱。但他从来不敢说,连日记里也不敢写。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初三那个夏天无比美妙,却又无比悲伤,留给他的是永久的伤痛。
那天是端午节,纪念很久很久以前一个伟大的贫穷的潦倒的诗人的节日。民间有端午节走百步的习俗,同学们在课堂上就邀约晚饭后去哪里哪里散步,散步这种高档的行为从来不适合大柱,他只要有时间都会帮着家里做家务。
临近放学的时候,何蕊蕊偷偷递给他一个纸条,娟秀的字迹写道:我们一起去走百步好吗?
那天放学后大柱没有回家吃饭,他一直等在何家楼下,何蕊蕊吃完饭带着他去了府南河边,河边有太多人,包括同学,何蕊蕊和大柱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径直走到人迹罕至的下游。
何蕊蕊说喜欢和他在一起。
大柱说喜欢静静看着她的头发。
何蕊蕊小心翼翼地把小手放在他温热的掌心。
大柱轻轻握住她冰清玉洁的小手,一种叫做幸福的紧张在胸中翻腾。
很多天后,中考逼近,何蕊蕊用纸条问大柱想上哪一个高中。
大柱用纸条说你想上哪个我就上哪个。
何蕊蕊说你应该上七中,那是全省最好的高中。
大柱说那你呢?
何蕊蕊说我恐怕考不上,只能报考本校了。
大柱说那我也报考本校。
何蕊蕊说不行,你必须报考七中。
大柱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就考本校。
中考前三天,考生填报志愿,何蕊蕊填报了七中,大柱也报了七中,但他担心她不一定能考上。
很快他知道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何蕊蕊的成绩的确难以考上七中。
但是她没有参加考试。
何蕊蕊住进了医院!考完试他才得知这个可怕的消息。
他发疯一般冲进病房,在何家大人错愕的目光里紧紧抓住何蕊蕊的手。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他哭着叫喊。
他的哭泣并不能挽回她的生命。
白血病。他第一次经历生死时知道了这个可怕的名词。
他顺利考上了七中,高中三年他没有对任何一个女生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