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善的。
黄岛主傲视着桃花岛外的江湖。
他凝着眉,捋一把花白的须,视若珍宝的女儿已经出嫁三年整。
从前,她是东邪黄岛主的女儿,但现在,江湖上都称她是郭大侠的夫人。
她,竟不再属于他。
黄岛主打心底里恨郭靖这个傻小子。
他侠义,却愚忠,愚忠于整个世俗。
女儿跟着他满江湖行侠仗义穷吃亏,磨尽一身灵气,成了安分守己的寻常妇人,到头来,没有过上神仙美眷的日子,只担了侠义二字,难道能当饭吃?!
但女儿也愚忠,她虽绝世聪明,却和她的娘一般,愚忠于自己的丈夫。
想到这里,他又长长叹了一声,三年了,郭靖把我蓉儿拐到哪里去了,过年也不回来吃顿年夜饭!可恶可恶!
正在岛主咬牙切齿的当口,海面突然飘来一艘小船。
远看似是无人,飘近了才发现,舱里躺着一个青年男子,已经奄奄一息。
那男子面色如纸,嘴唇干裂,眼窝深陷。
岛主一看便知,又是个因迷航而脱水的人。
他这个桃花岛,地理位置真是好。
闹中取静,交通方便,虽是隐世,出门逛街也还不算太遥远,但却也因此,常常有些莫名其妙的船只,载着莫名其妙的人或物随随便便就抛锚靠岸。
也难怪,这岛上桃花常年盛开,海中远远看像是一朵粉红的云彩,确实是高调了一点。
幸好他的桃花阵法将那些大活人搞得团团转,是死是活?他堂堂东邪可用不着管。
可眼下这个半死不活的人飘到了眼皮子底下,该怎么处置呢?
黄岛主思忖了半天,想想自己也实在清闲,不如救了他,权当解闷!
东邪要救一个人,就和他杀一个人一样简单。
不出半个时辰,青年男子悠悠醒转,第一句话便是,“我是不是到了扶桑?”
东邪背对着他,冷冷地说:“你到了地狱。”
男子显然一愣,四处打量着。
幽幽烛火映照着一副冷冷摇曳的背影,倒确实有几分恐怖。
“啊?我难道真的已经死了么?!我照足了岳母大人图上的指示,行船七个日夜,不是应该就能到达扶桑么?我怎么会就死了呢?”
他说着,悲从中来,呜呜哭了起来,跪倒在岛主身后。
“阎王老爷,求你行行好,放我回去吧!我还要去扶桑找五彩灵芝,然后向岳父大人行大聘呢!月妹妹还等着我娶她过门,我死了她可怎么办呢!”
岛主仰天大笑了起来,“你死了,她自当嫁给别人,有什么难办?”
“不!不会的!月妹妹和我情深意笃,她绝不会嫁给别人!”
哼!又是一个蠢货!她爹也白养了这么个闺女!
黄岛主扬起手中一张破旧的羊皮,上面曲曲折折画了航行的线路。
男子一看便慌忙接了过去,“呀!这是岳母大人给我的那张指航的羊皮图!”
岛主摇了摇头,“如果这张图可以带你去扶桑,那只能说明,世界是个圆球!傻小子,你岳母大人是要你去送死啊!”
那男子又是一愣,仔细捧着图看了又看,最后悲嚎一声瘫倒在地,晕死过去。
黄岛主也不理会,他低下头,走出了屋子。
屋外,夜色正浓,潮声暗涌,刚好配他起伏翻滚的笛声。
人家心里虽恨,却不动声色扮演良母,嘤嘤叮嘱未来女婿去拿灵芝来下聘礼,好讨岳父欢心。
过了几年,他没回来,是他对女儿变了心,不够诚恳。
女儿只能乖乖另觅他人。
岛主吹着笛子,心头暗自感慨。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善的。
为了女儿,良母可以千方百计杀死女儿的心上人。
而江湖上,说他是邪是恶,其实他才是以真本色示人。
女儿爱那傻小子,他纵有千百恨,却也只能化作长叹一声。
所谓的“良”,只是藏起自己内心的“恨”,却在脸面上加“一点”掩饰,杀人不见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