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青鱼看着眼前的陆妙着,醍醐灌顶。
陆妙着微微一笑,算是还了公输青鱼给地图的恩情。
“走吧,三宝。”陆妙着说完,便向苍云林深处走去。
“欸,陆哥等等我!”三宝屁颠屁颠的跟在陆妙着身后,“陆哥陆哥,什么飞鱼啊?”
百年后的公输青鱼立在云端,也难以忘记当时少年的一句提点。
随着苍云林的深入,饶是正午的光线也很难照射进来。
“三宝,你说的宝藏,在哪?”
三宝一拍脑袋,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破损的羊皮卷。“陆哥,这个宝藏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现在我更想通过试炼。”三宝嘿嘿一笑,仿佛想起了什么,脸颊一红。
陆妙着看着眼前的藏宝图,简单的线条勾勒大致的轮廓,在诺大的苍云林中可如何找寻?
陆妙着摸摸下巴,又将公输青鱼留下的手绘图进行对比,眼神一亮。
“三宝,我们去这里。”陆妙着指尖点着地图上一个红色的大叉说道。
三宝愣了愣,问道:“陆哥,刚才青鱼师姐不是说,红叉的地方不能去吗?”
陆妙着拍拍小胖子的肩,说:“三宝,富贵险中求。”
三宝憨憨的点了点头,“那就按陆哥说的来办吧。”
两人向着红叉方向慢慢前进,一路上偶尔遇到几只风狼兽,又撞上毒蜂群,倒也有惊无险。
“陆哥陆哥,你看那是什么!”三宝突然惊呼道。
陆妙着望去,只见远处有什么在闪着金光。他还未提醒三宝,三宝已经一溜烟的跑了过去,“陆哥,我去看看那是什么宝贝!”
陆妙着心头有一丝丝不安,连忙跟上。只见小胖子已经捡起那块金闪闪的东西,高兴地捧在手里,他感叹道:“陆哥陆哥,这个是牡丹精魄,据说一万枝牡丹花也难成这一颗..你快看看!”
陆妙着将其拿在手中,只见白色的精魄中有一朵栩栩如生的盛放的牡丹花,牡丹花蕊处竟有一张艳丽的脸。
那张脸愈来愈清晰,越来越美好..只听扑通一声,旁边的三宝竟一下子倒在地上,陆妙着方觉不对,但下一秒便没了知觉。
渔阳整鼓动起来,一轮落日冷长安。
百年离别在须臾,一代红颜为君尽。
雨打在铜铎上,人心比雨声脆。
“雨来了,请万岁爷暂登剑阁避雨。”高力道。
皇帝侧倚栏杆,“听那壁厢,不住的响声,聒得人好不耐烦。高力,这铃声好不作美也。你说这雨...什么时辰了?“
“万岁爷....万岁爷且放宽心。”
“呵,一想到我那妃子可怜枉死,孤零零冷清清躺在那荒村蛮野,鬼火光寒,草间湿乱萤,白杨萧瑟雨纵横,她会不会疼?如今朕只能盼那一树梨花为妃子加衣,好不狼狈。
“万岁爷,娘娘已去,万岁爷还要保重身子骨啊。”
“是了,.....妃子已去。”
“万岁爷且免烦愁。雨止了,请下阁去罢。”
雨霖铃声声掩住皇帝眉间的愁色,掩住几重青山后的金戈铁马。
这雨,几时来的急?
我是在哪?陆妙着看着眼前的深山丛林,自己竟然化作一棵树?他还未来得及琢磨,只听见——
“咦!这棵!绝佳上乘!麻利的!就这棵,小心着挖,为万岁爷办事,损了一点可是自己拎着看!”
“怕什么现在天下局势大乱,谁知道明天这位还称不称得上‘万岁’。”
“嗳!这话可不能乱说,怎么也是个情种不是?娘娘才刚去就敕造檀像,可真是爱美人不爱江山。”
“哎!小心着,连根也起,这么好的檀木可别废了!”
...
所以现在他确实是在皇帝宫殿中,是苍云国国君?
这时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声清脆甜美的女子声音。
万岁爷....竟是那皇帝吗?是精怪口中的皇帝吗?若真是他,那便去会会也是有趣,想来在山间千年也未见识过什么真真正正的有情人,反正我从来不信人间凡心肝胆能有多炙热?
女子声音仿佛是这棵树修成的灵智。陆妙着这才反应过来,他并不是化做了一棵树,而是以这棵树的视角,看着眼前这一切,他能听到树心所想,能见树心所见。
于是他静静的看着这场不属于他的故事。
“敕造贵妃像,你们可得精细着,娘娘天姿容颜可不得怠慢。”这声音尖细,想来是那位皇帝身边的高公公了,又听他道,“须得解了万岁爷相思苦,又让人心生慈悲能放手才好。”
“公公,这是何意?”还没等我细思就有匠人问了出来。“唉,这话本不该洒家说,不过是万岁爷如今思念过甚,做得糙了便是配不上娘娘,你们也就提头来见罢。可若是做得甚像,这万岁不肯送入成都府,天天瞧着这么一副檀像又兀的伤心落魄,更是我等之罪了。”
想不到这皇帝竟是这般痴心,生教下面人担心。
“哎,就放那儿,帘后能瞧着影就行,别触了万岁爷伤心劲儿。”
匠人机巧,我有了眼睛。抬眼去,昏昏暗暗的光景,灯火明明灭灭,这就是他万岁爷的居处?如今是落魄皇帝,真是好不冷清。
毕竟是个檀像,只得左右不大一周虚晃看看,却什么都看不大真切。里堂里的光景被一层薄纱掩着,榻上倒似是有人影辗转。想来是那不知做错了什么,却落得如此地步的皇帝。
四下里静悄悄的,廊间的仆侍也都泛起了盹儿。
这雨,几时起又淅淅沥沥。
嘶——嘶!灯芯断了,惊着了皇帝,屋内漆黑一片。想来也是,多少年锦衣玉食,如今只能落得这一间破屋,江山不在这皇帝手上了,这数月来失掉的东西是数也数不过来,他又怎能睡得安稳呢?
“玉环一玉环一”玉环是那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娘罢,这皇帝倒真有几分情义,半夜惊起还念念不忘。
我哪里是个有心的?见着皇帝的身影萧瑟,唤了几声无人应和,吊着的一声叹息用一口凉茶一并吞下。一代帝王如今却是连喝口冷水也要是自己倒,当真也是可笑。
皇帝踱步倚窗,不知是看窗外不怎么亮的灯火,还是听雨声代替更漏,隐约的影颇为寂寥。
我正想他大抵是还没看见我,却见他像心有灵犀似的突然身子一转。窗外一道惊雷,屋内明了又暗。他的眼睛,好亮。
他跌跌撞撞过来,似是不可置信地轻声道:“妃子——可是你在?妃子....妃.子....他声音里全是哭腔,直教我听了有些难受。
“妃子——朕....对不住你,你要怪就怪朕...你来,朕绝不会再抛下你.....”
想来皇帝与那妃子好不恩爱,怎却落得个香消玉殒,原来竟是这皇帝抛下可怜的妃子?谁料如今,他这一副伤心狼狈模样只能给我这座妃子像瞧。可怜、可怜。
他一把扯开薄纱,我终是见了他这一面。
他已是泪落满襟,实在不像一代帝王,虽有老态但神米飞扬。原来人竟是会相思如狂,看到我,他有一瞬间的愕然,眼里的光芒是黯了不少。
我多希望我是个有心的。纵使不能说话,也能用她的目光看看他,就算骗他,能够让他宽慰一倒也好了。可偏偏只是一株檀木,有了灵识便是穷尽,幸而辗转成像,见得这痴情帝王。
“罢了,难怪声声唤却不见妃子回笑庞,答应响,移身前傍,原是这刻檀木像做成的神像.....这像....”声音低沉哽咽,满是辛酸,一时间泣不成声。
他的手拂过我的脸,眼里的温柔浸在泪水里夺眶而出。泪滴在我手上,烫。我直看着他,他眼里的影让我看见自己的冰冷。
我真希望自己是个有心的。温暖的指尖掠过,像若有若无的风,满是怜惜。热泪灼烧他的眼睛,泪水直淌却不肯用力眨眼,仿佛生怕眼前人是幻境梦魇,纵使了然我只是一座妃子像。
他佝偻着身子,慢慢倚着我滑了下去,黑暗里蜷在我身边的,哪里是个帝王?分明只是个失了心的可怜人。
清冷的月光酒进来,雨霖铃声传进来,他依靠着我的颓影让我的胸腔隐隐发烫。
直至天明,雨声才渐渐消了下去。
高力叩门道:“銮舆已备,请万岁爷上马,送娘娘入庙。”
他起身拂过我衣,一夜间又憔悴几分。并未向门外去,只看向我满是贪恋,“高力传旨,马儿在左,车儿在右,朕与娘娘并行者。”
骨碌碌凤车呵紧贴着行,袅亭亭龙鞭呵相对着扬。
高力尖细的声音又响了:“到庙中了,请万岁爷下马,送娘娘进庙去。”
我向这庙里抬头觑望,问何如西宫南苑,金屋辉光?空则见颤巍巍神幔高张,可怎生的清冷独坐在这彩画生绡帐。
我本是巫山重峦一缕孤魂,千年云雨造化一丝灵识,怎敢求天长地久。只是昨夜,只是昨夜,我又哪里是个无心的?
手上突然滚烫,来不及细想。只看他直瞧着我面庞,“高力,你看看,妃子脸上,兀的流出泪来了。”奇怪....奇怪!
只见老常侍双膝跪,旧宫娥伏地伤,叫不出娘娘千岁,一个个含悲向。再见我那皇帝,痴痴堕泪两行失魂模样。
待礼数毕,天色渐晚,那雨却是又来了。
皇帝该去了。
山雨掩住人间。
心里无限凄惶。
陆妙着的心一颤一颤的,这颗树心的每次跳动每次心碎,都仿佛在自己的心上刻画着。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那一缕有了心的孤魂,还是陆妙着。
“你都看完了罢?”女子声音缓缓传来。
“你为何拉我入境,让我看这些?”陆妙着平息片刻,神色已复清明。
“沧海桑田,如今的庙宇早已埋入这苍云林中,我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只是有心愿未了。”
“我为何助你完成心愿?”陆妙着反问道。
“此处向西十里,有一水池,水池底部便是溶洞,你将我带给皇帝,我便抹了感情将我的心送给你。”
陆妙着神色沉沉,树心,不知可否让那一兵一卒有机率开启神智?
“如此,那就一言为定。”陆妙着展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