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男主人喝了口茶便将事情的始末道来：
“我姓叶名辉，柴房那位是我夫人马艳红，那个女童是我唯一的孩子叫小春，今年六岁。我们一家原本住在另一个山头的村子里，可是两年前的一天小春失踪了，怎么也找不到。直到那天……”
叶辉顿了顿继续说道：
“直到初春时的一天，有人在山腰路边的一棵树下发现了她。我和她母亲赶到时她依然一动不动的面朝太阳坐着，怎么跟她讲话都没有反应，就像……就像……死了一样……”
说着说着男人的眼角泛起了泪花。
“小春满头杂草，衣衫褴褛。我们领她回家给她洗澡换衣，她母亲给她梳头时便发现了她头上的嫩芽。她母亲以为是没有清理干净的杂草，便想拔掉它。结果拔掉后小春就昏睡过去，怎么叫都不醒，吓得她母亲大哭。”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小春母亲起床发现小春不见了。她立马爬起身准备出门寻找，结果打开屋门便发现小春坐在屋外晒太阳。走近些才发现小春头顶的嫩芽重新长了出来，但是人却消瘦了许多，之后晒了几天太阳后身体莫明地慢慢恢复了。”
水生皱了一下眉头，陷入了一阵沉思。
叶辉说道：
“因为春祭的原因，家家户户门口贴起了红纸，系起了红带。每次邻居路过我家门口，小春总会恐惧地躲进屋里去。开始我们以为她怕的是人，直到我们给她系红带时吓得昏厥过去。我们这才知道她怕的不是人，是红色……红色啊！小春最喜欢的颜色……不仅如此，平时里一些纷杂吵闹的事也让她惊恐不已，就连一些碗具摔碎的声音都瑟瑟发抖。”
“一年后的又一春，人们兴高采烈地举行春祭，一片喜庆。可是小春整天整天的躲在被子里颤抖着，特别是爆竹声直接让她狂躁起来。没两天时间，整个人已经消瘦了一大圈。我们夫妻俩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我们离开了村子来到了这里。在这里小春安安静静晒了几天太阳，身体也很快恢复了。”
水生说道：
“小春只是寄宿体，‘年’的生存之源是阳光，和普通的绿植一样。但是植物是现实中实实在在能看得见摸得着的，而‘年’是介于虚与实之间的存在，非实体的生命，更像人的灵魂。”
水生问道：
“小春是在哪里找到的？”
叶辉答道：
“是在对面山的南面，我们村子的的主路上发现的。”
水生起身说道：
“我去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水生停了一下，接着严肃地对叶辉说道：
“马上三年时间就满了，不管结果怎么样，我希望你们夫妻能够做好心理准备……”
叶辉腰一软，双手掩面啜泣起来。
水生走出木屋轻轻关上了门，柴房的烟囱冉冉升起着浓烟。他点燃一根烟，静静地看着坐在草地晒太阳的小春，一两只蝴蝶停在她的身上，头顶的嫩芽融入到周围的翠绿之中。
水生吐出一口薄薄的烟雾，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远处树荫下的人影，人影发现水生的注视便马上跑走了。水生挠了挠头，接着朝那个方向走去了。
穿过另一座山的背阳面便看到了通往存在的主路。走过一段时间便能看见坐落在阳光下的小村庄，在村头的一颗大树下，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朝这边观望着。没错，正是水生在叶辉家看到的那个人影。
水生走上前去打招呼：
“哟！怎么一个人在村头？在等人吗？”
小男孩皱着眉头没好声气地回道：
“关你什么事！”
水生抽了口烟，眯着眼睛看着他说道：
“哦！我看你在小春家附近鬼鬼祟祟的，是想干什么坏事吧？”
小男孩便显得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地说道：
“你……你才干坏事呢！……小春……小春是我的朋友……我只是想去看看她！”
水生故意眯紧了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嗯？……”
小男孩撅着嘴扭过头去。
水生突然正经地说道：
“我叫郑水生，是受小春家所托，来调查小春身上发生的怪事的，也许能够治好她。”
小男孩眼睛闪过一道光，瞪着眼睛看着水生问道：
“真的吗？！”
水生看着树林深处漫不经心地答道：
“也许吧，我还不知道小春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小男孩看着水生毫不在意的样子，显得有些生气，但是心理纠结着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事却又说不出口。
水生继续等着，悠闲地抽着烟。
小男孩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鼓起了勇气开口了：
“我叫秋田，住在村头，那里第一栋房子就是我家。”
秋田说着指了指村头一间平房。
“三年前的冬天，大约十一月底的一天。我们村里的孩子中午吃过饭便约在一起打雪仗，其中便有小春。后来我们和年纪稍大的孩子闹矛盾，他们嫌弃我们拖后腿便赶我们走。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叫杏子，她家里很富足，性格很傲慢。她提议我们再也不要和那些大孩子玩，我们都怕她，所以答应了她的提议。”
秋田和水生相对而坐，水生抽着烟静静听着。秋田扯着地上的草继续说道：
“她见我们畏惧服从，接着更加趾高气昂地开始指挥我们。她说那些大孩子们不敢去山里，都是胆小鬼，我们要证明自己比他们勇敢好好羞辱大孩子们一番，所以她提议我们去山里冒险。”
秋田转而望向山林深处，眼神露出恐惧。
“大部分人没敢说话，我家父亲在他家做工，我也不敢出声。但是小春还小，不懂事，她坚定地告诉杏子山里很危险。杏子马上就生气了，她叫我和另一个男生抬着小春一起进山了，我……”
水生掐灭了烟，严肃地看着秋田。秋田声音颤抖起来，眼睛露出泪花，哽咽着继续说道：
“我铁着心抱起小春跟在杏子她们后面，小春害怕地大哭大叫起来，我的心中难受极了……可是……可是我不照做，我的下场应该和小春一样吧……被绑进山里……”
“我眼前只能看到一片雪白，雪白的山地上行走着一群小人。渐渐地不知怎么的，眼睛越来越模糊了，眼前的雪白逐渐变暗。后来越来越暗，直到完全黑了下来，小春的叫声也听不见了，前面的杏子她们也看不见了……”
水生严肃地看着秋田，他满脸泪花认真地说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
水生没有回答，冷冷地说道：
“后来呢？”
秋田低着头小声地说道：
“后来杏子她们围着我，惊恐地叫着什么，可是我环顾四周模模糊糊，什么也听不见。慢慢地我听到了杏子的声音‘秋田！秋田！’。这才发现我坐在一片空地上。杏子叫我能听见了便惊恐地问道‘小春呢？！’，我摸了摸肩膀心中一凉，小春……不见了……”
“杏子害怕极了，大叫起来朝村里跑去，其他人也跟着她跑回了村子。没多久村里的大人们来了，看着坐在雪地里的我，焦急的问小春在哪里。小春的母亲跪在旁边大哭了起来，我父亲狠狠地抽了我一耳光，我却不知道疼。后来大人们整座山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小春，小春就这样消失了……”
水生点燃了一根烟，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这不怪你。”
秋田花着脸惊讶地看着水生。
水生问道：
“能带我去小春失踪的地方吗？”
秋田说道：
“大人们去找过，什么也没有发现。”
水生说：
“他们肯定找不到啊，这种事情，普通人是难以相信的。”
“你只管带我去，至于有什么发现，你也帮不上忙。”
秋田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水生站起身来看着陷入自责的秋田问道：
“之后你一直那样偷偷去看她吗？”
秋田头也不抬的点了点头。
水生深深吸了口烟，淡淡地说道：
“以后不用去了，这件事马上就会结束了。”
秋田抬起头，眼睛闪着光问道：
“您有办法治好她了吗？”
水生望着秋田本来想说不，但是看到秋田充满希望的眼神，叹了口气说道：
“你先带我去小春失踪的地方，至于结果你会知道的。”
秋田以为水生真有办法，用力点了点头。
山林深处的暗影和墨绿的树叶融为一体，这种协调对人来说只有恐惧。事物相互包容，本无因果，纠结于因便有了果；放下了因，一切又归于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