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啊——!”
我猛地睁开眼。我听到了,是赵云的声音,他已经赶到了,他不只是尽力了这么简单而已,能做的他都为我们做了,做不了的他也豁出性命去尝试了,我们两个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不知道已经欠了赵云几条命。
可其实赵云也是清楚的吧,我们两个,尤其是我,已经失去了逃出生天的可能性,能够从南宫跑到这里就已经是上苍有眼了,而如果……如果蓁不必费心去去保护早已不值得保护的我,那么也许……不,肯定,她还有机会逃离这一切,这本不该和她有任何关系的一切,还能够回到她原本的生活中。可是,她放弃了这种机会。
在她的眼中,她自己的生命似乎永远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此时此刻的她才会这样专注吧。尽管不断恶化的伤口和密集的雨幕让我难以呼吸,,但是那一股清香的味道,很像是兰花花香的味道却仍能够被我清晰地感知。从蓁的身体上,到口腔里,这样淡淡的花香在持久地弥散着,或许,说不定这女孩本身就是一朵花吧。
怎么会有人希望看到这样的一朵花凋谢呢。我不希望,赵云也不希望,所以我听懂了赵云的另一层意思,那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善意而又无奈的提醒。
我眨了眨眼,用我仅剩不多的生命去凝视在此刻这个无比动情的女孩,淡雅的兰花一样的体香曾伴我度过了整段生活在洛阳的日子,直到现在。它也让我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我曾想了又想,得到的结论也一变再变的问题:我与她,今天的抉择,往日的相处,这一切究竟是对是错?
这个问题始终在困扰着我,我没法得到一个绝对正确的答案,可是现在我忽然想通了,如果一颗种子被在不该播种的时候播种下去了,那么再去纠结它该不该结果还有意义么?
如果在八月最后一天的黄昏,我面前的窗缝早合上那么一瞬,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我就会在对董卓彻底失望的情况下回家去了,在此之后帝都里发生的一切将与我无关,我也将没有机会见到这些人,蓁,赵云,王鹂,她的父亲王允,还有那个满嘴假情报的曹操。诚然,对于喜欢凑热闹的我来说,与这些人失之交臂无疑是遗憾的,但正是因为如此,我的出现也永久地改变了这些人的生活,尤其是现在在我怀里的这个女孩的生活,真的是彻头彻尾的改变了。我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复活了她的心,可她是什么人?她是个刺客啊,是个杀手啊,杀手是没有心的,杀手最重要的武器并非武功或者兵器,而是铁石心肠,当一个杀手的血液开始沸腾了,那么他的存在就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就变成了一盆昙花,一生只能开放一次的昙花。
而现在她绽放了。
也就是说,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了的话,害死她的人不是董卓,而是我。然而这一切是可以避免的,作为害死她的人,我,也将是唯一一个能够拯救她的人,前提是我必须放弃自己生存下去的权利,哦不对,我早已没有那个权利了。可我还必须要放弃,我要放弃与她相拥并肩面对死亡的机会,我要孤独地面对我现在无比惧怕的死亡,我必须放弃所有的所有,我认为重要的,不重要的一切一切,包括我可能会铁血峥嵘的后半生。
问题是就算我不愿这么做,我也不得不放弃这些,唯一不同的是有我爱的人陪葬而已……可这公平么?我有权利这么做么?
所以,对不起了,蓁。
我伸出左手,一掌劈在她的后颈,此刻这个女孩已经完全沉浸在苏生的情感之中,忘乎所以,毫无防备,于是就顺理成章地失去意识倒在我怀中。赵云和张辽已经不知道打到什么地方去了,可后面的追兵却近在咫尺,我已经没什么时间了,所以我必须要快,再快,我咬着牙抬起了几乎废掉的右手把昏迷的女孩横抱起来。她紧紧咬着嘴唇,眉头蹙着,可是脸颊上却绽放着红晕,湿透的长发渲染如墨,光滑的皮肤洁白似脂,鲜明的色差勾画着动人的画卷,我砸吧砸吧嘴,里面血腥气和兰花香混合着的味道令我的心也五味杂陈,很乱很乱,我无法去裁定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无悔还是后悔,我不知道,我不敢再去想,我能做的就只有趁着有雨幕做掩饰的时候悄悄流一颗泪下来,这样就没有人可以看得到了……我带着她重新登上洛水北岸,被追兵所包围的那一岸,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游到南岸去了,我在离岸不远处的一个草丛里把蓁藏起来,自己则准备行动,因为我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追兵不止一批,离我们最近的第一批最多只有六个人,只要我主动地跳出来就能吸引他们全部的注意力。现在的我显然不具备足够的能力把这一批敌人全部解决掉了,但至少我还可以牵着他们往前走一段距离,拖一点时间这样一来蓁就有短暂的时间身处两波敌人的缝隙之中,利用这个绝佳的机会,=可以相对轻松地脱困,而如果赵云也能够及时赶回来的话蓁活下来的机会就更大了,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于蓁能不能再恰当的时候恢复意识,如果后续的敌人赶到这里时她还昏迷着的话就功亏一篑了,但我已经预料到这一点,我刚才劈她后颈的力道不是很大,所以也就只能造成很短时间的麻痹,很快就可以苏醒过来,就算不能恰好在两波敌人经过的间隙苏醒,再早一点也还是可以的。在她醒来的时候如果发现我不在身边而周围又有行进中的禁军士兵的话她绝不会选择贸然冲出来,而想要搞清我的去向她自己必须先脱困才行,所以她一定会抓住那个机会逃走,这样一来我的使命就算是完成了。
我又想了想,解下背后的大剑放在蓁的身边,这样可以让我跑得更远些,以免我死的太快,就不能牵制那些士兵足够的距离了,而且我也不希望我们家的传家之宝落到董卓的手里,即使蓁无法带走它,赵云在解决掉那些事情后也会回来妥当处理。不要问我怎么就那么确定赵云可以击退张辽,为了什么而战斗的人总比单纯为了战斗而战斗的人有更多的爆发力,就像赵云自己说的“我所能就能”,就是这样,仅此而已。
想到这里我松了口气,我向来是个头脑很单纯的家伙,这大概是我一生中所做的最完美最周密的安排了吧,而且还是在如此极端的情况之下,我该为自己喝个彩的。
那就……这样吧?
那就这样吧。